“度，度田？！”</p>
三人又是异口同声问道。</p>
“是啊，度田，朕给你们找的这件事可以吧。”</p>
刘据眼带笑意。</p>
他早就有度田的打算，而且有此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刘据记得没错，在古代历史上应该只有一次制度化的度田。</p>
只有朱元璋做到了。</p>
规天下田，制天下人口，做鱼鳞图册和黄册，朱元璋这才算是彻彻底底重新度了一遍全天下的土地。</p>
其他皇帝做不成，朱元璋却能做成此事，根源在于朱元璋的出身，</p>
泥腿子。</p>
光武帝刘秀度田半途而废，是因为他的支持势力来自世家大族，刘秀只是代言人，并非是世人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皇帝，他同样会被权力掣肘，</p>
世家大族帮助你重新夺回了大汉社稷，你转头又把刀冲向他们，人家正要享受胜利果实，你突然翻脸，他们肯定没办法接受啊。</p>
李世民的情况也和刘秀差不多，他们受到大族的支持上位，就必须要考虑到大族的利益。</p>
只有像朱元璋这般完全从土里长出来的皇帝，才有度田的魄力和能力。</p>
侍中窦富也为大族出身，不单单是大族，更是全天下最大的窦家，一想圣上对大族的频繁打击，再听到度田，窦富反而不意外了。</p>
王贺还在迟疑。</p>
苏行丞已开口：“陛下，我们能做！”</p>
闻言，王贺苦着脸，</p>
得！</p>
自己了不算啊！</p>
卫律：“苏行丞，我们真能做吗？”</p>
苏武瞪了卫律一眼，卫律立马蔫了。</p>
刘据想找一个部门来度田，这个部门不仅要有权利，最好还是独立的，不会与其他官署产生太多联系，不然的话，一做事都是熟人来求情，这田还如何度啊？</p>
大鸿胪寺是最好的选择。</p>
在张骞通西域前，大鸿胪寺就是边缘部门，一直到现在依旧处境尴尬。</p>
身边一起长大的伙伴都已开始建设大汉，唯独自己除了大宛通使之事外毫无技术，想到这儿，苏武眼神坚定，</p>
“陛下，我们能做！”</p>
苏武太想做事了！</p>
他也最适合去做度田！</p>
能度田的人，必须要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甚至可以是不近人情，只有这种人，才能把事情做好。</p>
而度田也是改革田制前最重要的一步！</p>
连整个大汉天下的良田有几数都不知，要如何土地国有？不过是无源之水罢了。</p>
只是度田确实需要刚正如剑的人，但不能只有刚正如剑的人，刘据视线在卫律和王贺身上各停留了一会儿，再看向苏武，语气微微不满道，</p>
“就算能做，也是应大鸿胪来告诉朕。”</p>
苏武立刻惊醒。</p>
自己太过急切，竟忘了自己有个顶头上司，在官场上，越级可是禁忌啊！</p>
就算是答应，也应该是田千秋答应下来。</p>
刘据知道苏武念头不坏，没有挤兑田千秋的意思，苏武就是个直人，可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看你如何想得，而是看你如何做得，苏武做错了，刘据定然会敲打，</p>
“陛下，是微臣僭越了！”</p>
“下次不要再犯。”</p>
“是。”</p>
苏武愈发恭敬。</p>
像苏武、海瑞这种人，不吃软，也不吃硬，唯独吃一个正字。</p>
刘据做的事正，定可以让他们服气。</p>
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办法能用这等人才。</p>
对苏武的敲打，不仅让苏武正念，听在旁人处也是如雷贯耳，窦富表情严肃，</p>
他知道陛下和苏武是什么关系，但哪怕关系再近，只要坏了规矩，陛下也会责罚，</p>
一碗水端平，周围人都看在眼里。</p>
正是如此种种细节，才让人才汇聚在刘据麾下，心甘情愿的为之效力。</p>
“去把田中秋叫来吧。”</p>
“是，陛下。”</p>
窦富领命，抬脚去传大鸿胪田千秋。</p>
没一会儿田千秋就被带进宫内，甚至给旁人一种错觉，好像窦富前脚刚出去，后脚人就被带来了，看着田千秋衣冠整齐的模样，众人心中升起敬佩之情，</p>
到底人家是领导呢。</p>
“臣拜见陛下！”</p>
田千秋顿首行礼。</p>
“你的人来找朕，对大鸿胪寺分出的地不满意，又觉得朕不重视大鸿胪寺，你看呢？”</p>
卫律下意识想要开口，被王贺用眼神制止，</p>
“陛下此言差矣。”田千秋道，“三公九卿，王之属也。大汉官员俱食君禄，并没有微臣的人，臣等尽是陛下的人，至于他们”</p>
田千秋眼神扫过苏武、王贺、卫律。</p>
此事田千秋知道，但他是倾向于不来找陛下告状的，此三人瞒着田千秋还是来了，所以现在心虚得很，田千秋目光所及处，三位大鸿胪官员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田千秋对视，</p>
“他们今日前来是微臣授意的，也是微臣之愿，考成法当前，唯独大鸿胪寺官员绩效平平，年年皆是如此，臣等不能为陛下尽忠，心之切矣！”</p>
苏武、卫律、王贺三人向田千秋投去感动的目光，田千秋老成持重，平日里虽看着没做什么事，但其实默默付出很多，</p>
最重要的是，身为大鸿胪寺的一把，他肩负着责任，一旦出了事，陛下不会找老二苏武，更不会找什么卫律、王贺，只会责罚田千秋。</p>
领导，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p>
田千秋必须回护下属。</p>
田千秋的回答让刘据满意，刘据下俱是激进的臣子，像田千秋这般稳重又能独当一面的官员很稀有。</p>
所以，刘据不再对苏武等人的事做文章，</p>
“朕有事要交给你们做。”</p>
田千秋不悲不喜，</p>
“是，陛下。”</p>
又在心中暗道，</p>
唉，定是苦差事啊，真有好事哪里轮得到大鸿胪寺？</p>
田千秋道行高，他早看出来了，大鸿胪寺的问题并非来自于某个人，而是来自于制度，</p>
古代对外的行政构一直缺失，清朝末年签订不平等条约时，外国列强就曾提出一个要求，要清朝专门开设负责对外事务的部门。</p>
在此之前，古代专制王朝可没有这个，中华只当周围藩国是弟，关系好就朝贡，关系不好就开战，策略简单粗暴，</p>
在列强的压力下，清朝没办法只能成立个总理衙门，倍加讽刺的是，总理衙门的主要任务是跟进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p>
大鸿胪寺的存在也很是尴尬。</p>
中原农耕国家的特点，地不动人不动，这就注定对外的交往要消极些。</p>
海贸一开，意味着大鸿胪寺要承担更多的对外事务。</p>
只不过，被分散的太零碎了。</p>
“大鸿胪寺度田去吧，不光是中原土地，开拓出去的土地也都要一一度量，此事能做吗？”</p>
田千秋傻住。</p>
</p>
他猜到是苦差事，却没想到这么苦！</p>
“朕不需你现在回答，回去议一议吧。”</p>
等到大鸿胪寺官员一窝告退后，窦富走上前问道，</p>
“陛下，到了午膳的时候了。”</p>
刘据揉了揉眉头，嗯了一声。饭还没吃到嘴里又想到还有件事没解决，从大舅那里听，霍仲孺给霍光寻了门亲事，刘据本来想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霍光的优质基因也该遗传下来，而且娶了妻后，就不是男孩而是男人了，按理，娶妻怎么都是好事，</p>
但听到女方的名字，刘据懵了。</p>
霍显。</p>
刘据对历史的了解是业余之上，专业未满，相比于脍炙人口的武则天、吕雉等女英杰，还能多出个窦漪房，个顶个都是上位者，霍显什么都不是，却也能被刘据记得，</p>
又蠢又坏。</p>
“朕想吃些粥。”</p>
“是。”</p>
窦富没多问，出宫找食官要了菊花莲子粥，刘据想喝粥，就是喉咙有些上火，窦富知君意，特意要了祛火清凉的午膳。</p>
今日卫青和刘据此事时，意外的是，卫子夫没有任何表达，</p>
现在摆在刘据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p>
明知道霍显足以毁掉霍家，听之任之，为以后霍家做大，留下致命一击。</p>
另一个选择，</p>
把这门婚事叫停。</p>
但，恐怕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会了，</p>
给霍家埋下钉子的会。</p>
两个选择的区别在于，</p>
霍光对刘据而言是谁，</p>
是商鞅？</p>
亦或是诸葛亮？</p>
</p>
“董生言：富者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p>
度田只是一，之后定会有二，有三。</p>
我们办此事需步步心，一个不慎，便有倾覆之威啊。”</p>
回到大鸿胪寺，田千秋把苏武等人拢到一起。</p>
在场的官员俱是人杰，如何不知度田意味着什么。</p>
闻言，苏武面露愧色，</p>
“田鸿胪，都怪我一时冲动。”</p>
田千秋开口道，</p>
“大鸿胪寺不是你一人的，更不是我一人的，错不在你，就算有错也皆是因我。</p>
这些都已无益，为今之计，是要如何将此事为陛下办好。”</p>
尽管刘据让大鸿胪寺回去自行讨论，但在田千秋的认知里，就没有不做的选择，重要的是如何做好。”</p>
众人大眼瞪眼，王贺最先开口，</p>
“田鸿胪，若此事真定下，可从外向内度。”</p>
“以外向内？”田千秋眼睛一亮，“有点意思，继续。”</p>
“是。”被田千秋肯定后，王贺也自信许多，“以长安至洛阳一线为内心腹，向外扩便是在阴山一脉，阴山一脉耕地少、权贵弱，我们自此地开始度田，必受阻最，借此，也可熟悉此事。</p>
徐图渐进，等到度田到长安洛阳一线，天下耕田已度八成，大势所趋，周遭权贵如何能不度？”</p>
话音落下，卫律忍不住赞道，</p>
“妙极！”</p>
苏武也是脸上鲜少的露出笑意，“以外向内，由易及难，确实是精彩。”</p>
王贺所言，直指问题核心，</p>
京城周围权贵太多没办法度田，好，那我先去边疆度田，事不到自己头上是不可能着急的，等到大汉最厉害的权贵反应过来，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p>
田千秋：“不错，还有一点，度田所废人力物力，我们上哪去弄？”</p>
王贺脱口而出：“自然是由大司农署调啊！”</p>
完，王贺反应过来，这折腾一圈，到最后又要与大司农署打交道。</p>
躲是躲不掉的。</p>
朝廷的任何项目都需要钱，既然要钱，就会与金日磾打交道。</p>
“我去回禀陛下，此事可做。至于谁去大司农署”</p>
田千秋看向众人。</p>
苏武开口道，</p>
“我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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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p>
二皇子弗向赵钩弋请安。</p>
赵钩弋看了儿子一眼，</p>
淡淡问道，</p>
“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p>
“是，今日是石先生教导我们诗经。”</p>
“石先生为天下通儒，每次听先生所言都受益匪浅，你要珍惜石先生讲学的会，不许捣蛋，明白了吗？”</p>
知子莫若母。</p>
赵钩弋知道自家儿子是个闲不住的主。</p>
别看在自己面前乖乖的，实则脑袋里尽是主意。</p>
儿子的聪慧，赵钩弋不担心。</p>
刘弗现在欠缺的是德教，需要有个好先生把他引导到正确的路上，若董先生还在，董先生就是最好的人选；可惜董先生没了，原太子太傅石先生便是最好的。</p>
“是，孩儿记下了。”</p>
刘弗眼睛一转，瞬间明白了阿母的言外之意，</p>
霍光已经为大哥所用，他俩是一伙的，自己要争取石先生！</p>
不愧是阿母！</p>
刘弗的思路瞬间清晰了！</p>
“石先生今日都讲什么了？”</p>
刘弗以为阿母是在考校自己认真听课没有，</p>
稍微回忆了一下，脱口而出：“先生今日给我们我们讲了由奢入俭的故事，可有意思了。”</p>
闻言，赵钩弋放下中的事，她叫儿子复述，并非是要考他，以刘弗的记忆力，只要在耳朵一过，他就能记住，之所以叫他重复一遍，实则是赵钩弋想跟着学，</p>
她平日接触这些先生的会不多，赵钩弋只能自己读书学习，书读得多了，难免有迷惘，想着借此会，看看能不能从石先生的故事中听出什么。</p>
“先生，京兆尹曾有一人，名为杨贵，字王孙。”</p>
赵钩弋点头暗道，</p>
光是听这名字就够富贵了，名贵，字王孙，还住在京兆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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