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你要成亲了？”</p>
霍光一颤，</p>
本来霍光对娶亲没什么想法，甚至见到霍显时都没感觉，只是想着找个人搭伙而已，</p>
就算成亲了，自己也还是霍光，无非是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者是多了一个隐患。</p>
可当陛下问到自己时，不知怎的，霍光竟有些委屈，原本霍光以为自己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但现在看来，不过是被掩盖起来了，</p>
“陛下，微臣是要成亲了。”</p>
侍中窦富托着餐食呈送到陛</p>
暗道，</p>
又在这玩什么呢？</p>
“陛下，请用膳。”</p>
“嗯。”刘据点了点头，将装豆腐的铜釜推到霍光面前，淡淡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p>
皇帝赐食对臣子而言是无上荣耀，尽管刘据对霍光已赐食不计其数了，但每一次霍光都无比感激，</p>
“谢陛下。”</p>
“先吃吧。”</p>
将铜釜揭开，热气往霍光脸上一冲，霍光眼前的世界朦朦胧胧，低头吃着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却怎么咽都咽不下去，糊里糊涂吃完后，侍中窦富适时撤下食具，</p>
“朕不喜对别人的家事插。”</p>
见霍光垂头丧气，刘据看着他道。到了他们的身份，婚姻中男女情爱的部分含量基本为零，绝对大多数婚姻的是利益。</p>
周人定天下的方法无非两招，对同姓族人行宗法制，与异姓联姻结合，此法在人类历史上也经久不衰，</p>
所以，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才会如此惊动天下，他们是真的为爱私奔了，</p>
然而，往往故事里的爱情很美好，但在现实中，真爱甚至比金子还要稀有。</p>
这里上位者之间的联姻大多是为了利益，并没有什么感情，难道普通人联姻就有感情了吗？很残酷的事实，也很难有。</p>
普通人的婚姻是“你耕田我织布”，更像是一种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下，为了抵抗风险而自发形成的集体，</p>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为了生存和繁衍。</p>
在古代，普通人的生活已经被生存的压力挤压到没有丝毫的空隙，足以塞进感情。</p>
刘据所言的言外之意是，</p>
他不喜欢干预别人家事，就是，他不喜欢用牵线的方法来稳定局势。</p>
霍光抬起头看向刘据，</p>
“但朕还是打听打听了你的婚事，朕觉得不好。”</p>
“陛陛下？”</p>
霍光脑袋里嗡得一声，忽然想起傻大哥对自己过的话，</p>
“你自以为很了解据哥儿，实则完全不是。”</p>
就连霍光这样的最强大脑都宕了一两息，他无比肯定，以陛下的慧眼不会不知道自己娶亲意味着什么，更何况陛下只要稍微调查，就能知道霍显是什么品性，也会明白太上皇这步的深意，</p>
可听陛下的意思，要把这门亲给否了？！霍光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茫然，复杂得很。</p>
“怎么？”</p>
“您您可知霍家？”</p>
刘据笑了笑，仿佛霍光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只要刘据想查，什么事查不到？刘据不仅知道霍家，更知道霍家的勾当，上不得台面。</p>
而且，刘据还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p>
霍显这个女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p>
想到此，刘据不由在心中暗道，</p>
便宜老爹看着人的眼光真是一绝，他那双眼睛不放过有才能的人也就罢了，竟毒辣到连霍显都能找出来，</p>
与刘彻为敌，应是在这世上最恐怖的事了。</p>
“如何不知？朕不光知道霍家，对蒲桃锦的生意也有所耳闻了。”</p>
霍光深吸口气，那陛下应该知道了，再转念一想，也是合理。</p>
自商路彻底打开，陛下的眼线遍布天下，霍光也是做了丞相以后才知道，大汉科馆是何等的庞然大物！</p>
霍光直言问道：“陛下，您为何不看好这门亲事？”</p>
问出此问题后，霍光在心中想了好几个答案，</p>
刘据想了想，“我就是挺烦霍显的，要不你再找找？”</p>
霍光惊住，他想到的数个答案中，唯独没有这个，可对陛下这个答案，霍光又无比喜欢，</p>
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p>
尽管霍光不想承认，但这次是傻大哥对了，</p>
困扰霍光许久的事，被刘据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否了，</p>
霍光彻底松了口气，他知道，陛下一句话就够了，陛下的一句话足以压服太上皇！</p>
霍光愿意钻进刘彻的套子，也全是为了刘据，此刻刘据都不干了，那霍光自然也就不怕刘彻了！</p>
霍光眼睛通红，面带微笑，</p>
他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p>
真是幸福啊，</p>
我不会背弃陛下，陛下也不会抛弃我！</p>
刘据看着霍光，他知道，霍光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二人的君臣情早已被生死检验过无数次了，他当然可以用权术控制霍光，哪怕刘据的权术不如刘彻，但想要除掉霍光还是可以做到的，但，非要这么做吗？</p>
用权的路上，只有一个结局，</p>
无情的政治生物。</p>
刘据做不到极致的无情，这也许是他的优点，也许是他的缺点，都无所谓，刘据只想留下一些理想化的东西，留下一些浪漫的东西，</p>
从刘邦杀韩信，再到刘彻杀主父偃，在权力的路上，君臣反目的剧情已经看得太多了，刘据理解，但不喜欢。</p>
刘据还是更相信人性是可以教化的。</p>
仰起头，刘据看着怒龙，洛阳的宫殿内，也复刻了甘泉宫的这条龙，</p>
刘据眼神坚毅。</p>
朕，是不一样的！</p>
朕可以与你对抗到死！</p>
“陛下！”</p>
霍光强忍泪水，能言善辩的他，现在口中只能唤出陛下两个字。</p>
再看向霍光，刘据视线温柔，</p>
“朕给你讲个故事吧。”</p>
“嗯嗯。”</p>
霍光不动声色抹了把眼睛，连连点头。</p>
“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兴盛许久的王朝就要倾覆了，你也知道，王朝之倾覆是救不回来的。”</p>
“是的，覆水难收。”</p>
这是历史的惯性，历史由人类创造，却不会为人类而停下。</p>
“但那个王朝出现了一个皇室宗亲，到他那辈儿，推恩令行了好几代人，他也早就没有皇室的待遇了，成了个编草鞋的。”</p>
霍光眼中闪出思索。</p>
</p>
他总有感觉，陛下所言并不是故事，而是一段真实发生的事情，推恩令会导致的结果太真实了，太上皇行推恩令时，诸侯王庶子还能封个侯，可随着王室越剩越多，最后的结果就是如陛下所言的那般，皇室宗亲也有编草鞋的一天。</p>
只是，霍光搜索了脑中所有读过的书，却没有一个能对上或者相似的人，毕竟推恩令对于现在的大汉而言，还是新玩意，</p>
刘据讲着，眼中闪出敬佩，“他有光复的理想，很多人才愿意团结在他的身边，他颠沛半生仍没有立足之地”</p>
霍光的心跟着揪了起来，</p>
刘据口中的主人公，在霍光脑中，已经被下意识代入成了陛下，</p>
有理想，有魅力，有坚韧不拔之志！</p>
“陛下，然后呢？”霍光忍不住催促道。</p>
看着霍光，刘据继续道：“然后他找到了一位谋士，号卧龙先生，卧龙先生那时不过是乡间白衣，他上门三顾，终是把卧龙先生请了出来。”</p>
霍光捏紧拳头，有如此的主公，霍光担心三顾之礼到底值不值得，</p>
“陛下，卧龙先生真有大才吗？”</p>
刘据点点头。</p>
见状，霍光松了口气。</p>
“卧龙先生名叫孔明，孔明有天纬地之才，他把孔明请出山后如鱼得水，终是天下三分其一。”</p>
霍光很希望陛下口中的“他”能赢，但是霍光更明白，一个王朝走到了末期，并不是人力能救回来的，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如此道理，孔明也应该明白。</p>
三分之一的天下远远不够逆天改命。</p>
换句话，这群人明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还是在义无反顾的走下去。</p>
“之后他为兄弟报仇，兵败如山倒，临死前他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孔明，孔明扶持幼主，仍没有逆天改命，最终被其他的势力吞并。”</p>
刘据讲得简单明了，给了霍光无限的遐想空间，霍光心中怅然，不知该什么。</p>
“第二个故事，你也知道，就是商鞅变法的故事，最后商鞅人死、法不变。”</p>
“陛下，”霍光顿首，“您是想让光做孔明，还是做商鞅？”</p>
刘据认真道，</p>
“孔明人成，功却未成。”</p>
“商鞅功成，人却未成。”</p>
“都不好。”</p>
“朕不想你做孔明，也不想你做商鞅。”</p>
“你就做霍光吧。”</p>
金光穿过宫殿，斜射到君臣二人身上，灰尘在光线中跳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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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霍府</p>
霍去病走进，王贺行礼道，</p>
“长君。”</p>
霍去病指着门外，关门间在府外候着的霍显还向内偷看了一眼，正与王贺对上视线，王贺难掩眼中厌恶，</p>
“她为何在门外等着？”霍去病入府，自然在门外看到了霍显，却直接把她无视了。以霍去病对据哥儿的了解，霍显是当不成自己弟妹的，既然不是自家人，就没有寒暄的必要。</p>
王贺语气微微不满道，“方才她来找少君，正着，陛下就传少君入宫了。”</p>
“哦？”霍去病微微皱眉，“据哥儿传光入宫，你也没让人在府内等着，就把人轰出去了？”</p>
王贺一直做事规矩，是实在气不过霍显，才有此举动，被长君一点，才猛然醒悟自己是何等的僭越！</p>
“是的僭越，请长君责罚！”</p>
“有什么可罚的。”</p>
霍去病随意道。</p>
王贺面脸愧色，“的现在就去把人请进来。”</p>
“倒也不必。”</p>
“啊？”</p>
王贺抬头看向长君，本以为长君是在反话责怪自己，可见长君完全没意思，是真情实意的认为没必要，</p>
“啊什么啊，一个外人在府外等着没什么不好，去给我弄些吃的，饿了。”</p>
霍去病的话给王贺注入了强心剂，</p>
原来长君与我一样，也是不支持这门婚事的！</p>
王贺不孤独了，兴奋点头，“的这就去！”</p>
霍显趴在门外，只能听到府内隐约传来的声音，似提到自己了，可却听不清楚，</p>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大门，霍显气得踢了一脚，</p>
该死的门！</p>
只要能走过这道大门，我就是丞相夫人了！</p>
为什么要挡住我？！</p>
再想到霍去病完全无视自己，霍显心中生出恨意，本来看到霍去病的长相，霍显还心生几分好感，现在对霍去病的好感荡然无存，霍显暗道，</p>
为今之计，只有忍！忍过去就好！一直忍到嫁入这道门的后面！自己早晚会让霍家都听自己的！</p>
霍显想的很清楚，自己有的是时间，等自己有了孩子，有了孙子，自己就是霍家的太后娘娘了！到时候谁敢不听我的？！</p>
想到这，霍显的心情好了不少。</p>
“你在这做什么呢？”</p>
身后传来霍光的声音，霍显猛地一惊，身子从门上闪开，回身解释道，</p>
“你入宫后，我被撵出来了，我只能在这等你。”</p>
“我入宫都快两个时辰了，你一直在这？”</p>
霍光皱眉问道。</p>
霍显委屈的鼻头发红，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心中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她已经想象到，霍光马上要替自己出气，好好教训不懂事的奴婢了！</p>
“嗯～”</p>
霍显点了点头。</p>
“不懂待客之道，等我给你讨个法。”</p>
霍光抬叩门，霍显正喜，忽然反应过来，笑容僵在脸上，</p>
待客之道？这话得不妥当吧！我怎么成客了？</p>
王贺跑来开门，先看到皱眉的少君，又看到少君身后红着眼的霍显，王贺心中暗道，</p>
这回我是惨了！</p>
果然，</p>
霍光不满道：“你可知礼？对客待客之道都不懂吗？谁让你擅自就把人赶出来了？”</p>
霍光一直是个体面人，尽量不与人撕破脸，就算不是霍显，王贺的处理方式也让他很不满意，王贺认错道，</p>
“少君，是的不对了。”</p>
“哼！”霍光抬脚进府，“光有什么用？罚你俸钱！”</p>
霍显狐假虎威，正要跟上，眼看着抬脚要迈过门楣，</p>
啪得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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