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兄弟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p>
“阿翁，阿母。”</p>
卫伉和卫不疑步子迈得够大，</p>
平阳公主听到门外的窸窣声，本想着先出一步把俩儿子挡在外面，检查一下礼物。若备得太轻，起码还有周旋的余地，还没来得及抬脚，卫伉和卫不疑就走进来了。</p>
平阳公主瞪了卫伉一眼，卫伉不解其意，卫不疑就更不明白了，看向大哥用眼神询问道，</p>
大哥，我，我们又犯错了？</p>
“阿母，您让孩儿去取的礼品，已取来了。”</p>
还想不到自己错在哪的卫伉，只能硬着头皮开口，</p>
“取来了？何在？”</p>
平阳公主看了看俩儿子，上空空，莫非是隐了？</p>
周围众人也都没看到。</p>
陈良器还是有些尴尬，在卫将军面前又是在府邸中，当着一大群饶面收礼，确实有些拉不下脸。</p>
再了，送礼，不是该偷偷摸摸的吗？</p>
平阳公主让儿子们去备礼时，就没抱着偷摸塞给陈良器的想法，因为在平阳公主看来，自己不是送礼，而是赏赐，</p>
既然是赏赐，当然要光明正大。</p>
陈良器以为是送，平阳公主以为是赏，所以闹得陈良器一直有些尴尬。</p>
卫不疑开口道：“阿母，就在门外。”</p>
“门外？为何不拿进来？”平阳公主被得一头雾水，智慧如她脑袋有些不够用了。</p>
话音落下，卫登早已一溜烟的跑出去，</p>
“哇！”</p>
转眼间，卫登左提着一只大雁、右抓着一只大雁。大雁通体黑色，长约三尺，大雁本是代表庄重肃穆的鸟兽，两翅收起时，最显正肃，可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p>
两只大雁都是活的，被卫登扼住命阅后脖颈，一顿瞎扑通，两翅还宽大的出奇，扇起阵阵劲风，</p>
霍嬗微微张开嘴，</p>
“这弄来是活的？”</p>
“大外甥，瞧你这话问的，活泛成这样还能是死的？”卫登年龄不大，却有种无穷精力，孩儿遛狗都能把狗累趴，大雁在卫登里扑通，反倒激起卫登的好胜心，上抓得更稳，甚至还有功夫回话。</p>
听到卫登和霍嬗话没大没的，卫青眉头一皱，</p>
“登儿，你怎么和和你”</p>
卫青沉思。（用时三十秒）</p>
“阿翁，您是话了吗？孩儿忙着抓大雁，没听到！”</p>
“没事，阿翁没出声。”</p>
“好～”</p>
卫青看了霍嬗一眼，</p>
嬗儿，舅姥爷也没法帮你话了，本来想老三他没大没，但舅姥爷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你才是的</p>
“大外甥，你别愣着啊，外面还有呢，你去抓进来。”</p>
“老舅，好嘞！”</p>
“哎呀，我抓不住了！”</p>
大雁太能扑腾，还是两只一起，卫登耐力不足抓不住，一松，两只大雁瞬间飞了出去，</p>
场面大乱！</p>
平阳公主要疯了！</p>
一只大雁恶狠狠的扑向正前方的平阳公主，眼看着就要平平阳公主身上，一道可靠的背影挡在平阳公主身前，伸出轻轻一拨，就把大雁甩到一旁。平阳公主迷妹表情看向这道背影，这道魁梧的背影，看一辈子都看不腻！</p>
卫青本就没有打算弄死大雁，大雁刚落地又弹起，非但没打消它们的气焰，反而更有攻击性了。</p>
霍嬗还不知道屋内发生什么，怀中抱着羊羔，满脸茫然的走进，</p>
霍仲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事闹的！”</p>
“不疑，快想办法。”</p>
卫青看向卫不疑严肃道。</p>
陈良器在旁听到卫将军的话，在心中好奇，</p>
为何是找卫不疑呢？</p>
似乎是听到了陈良器心中所想，卫不疑接下来的举动，立刻就打消了陈良器的疑惑，</p>
卫不疑蹲下，上做出撒米的动作，众人定睛一看，其实卫不疑上什么都没有，</p>
“啾啾啾啾啾”</p>
卫不疑嘟起嘴巴，</p>
陈良器脱口而出惊呼道，</p>
“这不是叫鸡的吗？大雁也好使？”</p>
身边并无人回答他，因为事实给了他答案，大雁似被按下了某种指令，也不发狂了，温顺的碎步走到卫不疑边，</p>
卫青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自就与鸟兽亲近。”</p>
亲近？这是亲近可以解释的吗？</p>
这不是国服阿古朵吗？！</p>
陈良器不知该什么，只能尬笑奉承，</p>
“卫将军家中果然是人才济济。”</p>
见二哥安抚住了大雁，幺儿卫登崇拜道：“二哥可真厉害！”</p>
卫不疑得意的扬起下巴，</p>
朝卫青行礼，</p>
“阿翁！幸不辱命！”</p>
一副挽狂澜于既倒的模样。</p>
卫青一点不给儿子面子，冷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就是你们惹出的祸事！”</p>
卫不疑本还想讨功，反倒是被训的脖子一缩，身边的大雁跟着贴在卫不疑身上，给身边人看得是啧啧称奇。卫不疑也是少年心性，刚被阿翁训斥完，转头就忘了，对大哥得意道，</p>
“大哥，我平时练武够让着你了，你是不是。”</p>
卫伉无奈道，“你还提这茬？”</p>
卫不疑嘿嘿一笑：“坎精也听我的。”</p>
卫伉眨眨眼，看向二弟，露出好似第一认识他的表情，“你厉害。”</p>
折腾了一大圈，两只大雁，一只羊羔，被规整的放在陈良器身前，平阳公主并没有生气，她懂了卫伉的意思，向卫伉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又对着陈良器道，</p>
“陈先生，这是给您备好的薄礼，是何寓意，想必陈先生也明白了吧。”</p>
陈良器眼眶微红，在场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羔雁代表什么，羔雁为卿大夫相赠之礼，并非是送，也非是赏，</p>
是赠。</p>
这份礼物再没有推辞的理由了。</p>
陈良器长躬，感激道，</p>
“良器多谢卫将军，多谢殿下。”</p>
平阳公主摇头道：“不必多谢，陈先生，您是卫府的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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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鸿胪寺</p>
“如何？”</p>
大鸿胪田千秋望向苏武，王贺、卫律在旁眼巴巴的看着，所有视线都汇集在苏武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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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英雄胆，到底，做什么事都需要用钱，</p>
只有大司农署开了口，度田这事才能办下去。</p>
不然，要重新测量全下的土地，光是用想的都知道，没有极大的人力和物力难以完成。</p>
“大司农署忙得很，今年的仓储还没有算完。”</p>
闻言，田千秋表情怪异，一提到算，他脑中就闪出了一张贱兮兮的嘴脸，</p>
不会这么巧吧</p>
“苏行丞此言差矣，他们哪里是忙？分明是有意针对我们！”</p>
王贺怒声道。</p>
反正他与大多数的大鸿胪寺官员相同，打从心底觉得，大鸿胪寺被打压至此有大司农署的缘故。毕竟大司农署抢了原属于大鸿胪寺的项目，这是两个部门的斗争。</p>
整个大鸿胪寺上下，只有一个人看得最明白，</p>
便是大鸿胪的田千秋。</p>
他深知大鸿胪寺陷入如此境地，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制度，或者是更深入的原因所致，</p>
但他看破不破，任由大鸿胪寺官员们的这股怒火引到大司农署身上，</p>
不然呢？</p>
不然田千秋要怎么办？</p>
直“我们没救了，跟别人无关？”不可能的。田千秋是个聪明人，他这么做，最起码，大鸿胪寺官员还有个盼头。</p>
苏武默默看着田千秋，他更加体悟到圣上的慧眼，难怪以田千秋为主，自己为次。</p>
秉公执事为苏武所长，可在官场上有太多秉公也难办的事，而这些，恰恰是田千秋擅长的。</p>
苏武想大司农署没我们想的那么坏，但到底没出来。他察觉到田千秋一直在看着自己，苏武迎上视线，出乎意料的是，田千秋回了个苦笑。</p>
卫律叹道：“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大司农署若是拖着，我们也没法做啊。”</p>
田千秋看向苏武，问道：“苏行丞，方才我听你，大司农署的仓粮到今日都没算完，若我没记差的话，按照日程三前就该算好了吧。”</p>
“是。”苏武正经点头，动作一板一眼，像是有方圆规整，“时至今日还没算好，大司农应该也没法子了。”</p>
“去年多事，各项都要核稽确实难办。</p>
嗯你在大司农署，可听到什么？之后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拖着吧。”</p>
还没等苏武开口，王贺接话道，</p>
“一直拖着才好！等到陛下责罚下来，看大司农署的那帮人，尾巴还要不要翘得那么高！”</p>
“胡！”</p>
田千秋愤而拍案，王贺被吓了一跳，连忙闭口。</p>
印象中，田千秋一直是温文尔雅，别与人发火，就连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p>
“无论大鸿胪寺，亦或是大司农署，都是为陛下做事，都是为大汉做事。大司农署有了难处，你却在这幸灾乐祸！仓粮核稽不准，官员的俸禄从何而来？</p>
此为牵一发而动全身！</p>
你是在盼着陛下因此事发怒吗？”</p>
王贺连连行礼，</p>
“大鸿胪，是下官失言！是下官失言！”</p>
苏武心中感叹，</p>
田千秋果然厉害。</p>
田千秋一直在背后引导大鸿胪寺和大司农署相对，但在大方向上，却拎得极清楚，两个部门都是为陛下做事，这个原则是如何都不能变的。</p>
是良性竞争，而不是恶性竞争，更不可因公废私。众人都知道王贺的是气话，可才稍微有些过火，就被田千秋立马扑灭。</p>
见王贺面有悔意，田千秋叹了口气，</p>
又柔声道，</p>
“王文学，你精于辞辩，但也不要忘了荀息之警。”</p>
王贺浑身一紧，</p>
田千秋所言的荀息，是春秋时期人物，他答应了晋献公要辅佐骊姬的儿子，骊姬这女人，为了让自己儿子上位，逼死大子申生。晋献公死后，晋国卿大夫里克杀骊姬子，荀息又立骊姬子的弟弟，又被里克杀死，荀息因此自杀，</p>
左传以诗经之言感叹“白玉之玷,尚可磨也；其言之玷,不可为也。”</p>
白玉上的污渍尚可以磨掉，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了。</p>
王贺最应忌此事。</p>
祸从口出。</p>
田千秋敲打一番，又看向苏武。</p>
苏武回道，</p>
“田鸿胪，我当时在场，听到孔仅向大司农推举了一人。”</p>
“哦？”</p>
田千秋的预感越来越强烈。</p>
“是谁？”</p>
“听其名是叫曹充术。”</p>
田千秋在心中大叹，</p>
果然是他！罢，恐怕也只有他能算出来！</p>
察觉到田千秋异样，苏武敏锐问道，</p>
“田鸿胪可认得此人？”</p>
“此人性傲狂狷算了，你先吧，金日磾到底要不要用曹充术？”</p>
闻言，苏武想到，桑弘羊对此饶评价也是狂傲，那到底是何等狂傲的人，才能被如此厌恶？苏武不禁有些好奇。</p>
“大司农没用不用，只是先见见。”</p>
“这倒也合理，”田千秋点头，“也符合金公的性子，不过，恐怕曹充术是不会见他们的，非但不会见，还要把他们都打出来。”</p>
卫律惊道：“不见也就罢了，为何还打人呢？这等人完全没法用礼规化。”</p>
“这你的是，除了一人，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田千秋感叹道，“这也是个会，大司农署的仓粮账早些算完，对我们才是好事。”</p>
苏武道：“田鸿胪，但您方才过，此人不会去司农署帮忙的。”</p>
田千秋起身，</p>
“是，所以才要我去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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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微臣无能。”</p>
新宫内，金日磾顿首，满脸惭愧。</p>
刘据案几上放着的是笼统账目，数十次的计算结果，均是不同，而且更有几处差值极大。</p>
没有回答声，只有翻阅简牍的声音，</p>
“朕不怪你。”</p>
按下简牍，刘据看向金日磾。</p>
金日磾并没有因陛下的安慰稍减愧色，在他看来，臣子就是要为陛下分忧的，现在反而是为陛下增忧！</p>
“你再看看。”</p>
刘据把简牍推到一旁，在金日磾身边跪坐的霍光起身捧过，看过后，霍光也是眼皮发紧。</p>
“你觉得呢？”</p>
刘据问道。</p>
霍光如实答道：“算术确太过庞大，但微臣以为，大司农署不该以难算为由。”</p>
刘据没什么，抓起衣袖，看向身边的霍去病，</p>
“表哥，去帮我拿个算筹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