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p>
也没听过！</p>
众官员眼中的震惊都要溢出来了，嘴巴半张，每个饶表情都出奇相似。</p>
以军阵算出来的陇西郡仓粮为二十四石，和大司农署计算出的数字吻合，和陇西本郡算出的数字却有差异。</p>
继续算！</p>
地阵和人阵开始同时运转起来！</p>
地阵分割成了十一块，大约每九十人为一阵，</p>
见状，李敢在心中暗道，</p>
陇西治所为狄道，在秦时所立，初次设立时，陇西郡管着二十几个县，后来被太上皇分出十余个县，又设水郡。</p>
李敢听叔爷，之前当过丞相的李蔡提过，</p>
将陇西郡一分为二，原因有三。</p>
第一，是因陇西郡所在位置特殊，陇西郡在西汉西北边陲地带，匈奴南下必经簇，陇西可谓是西汉的门户。</p>
但陇西郡跨度太大，大约是现在从甘肃到青海，</p>
秦时蒙恬戍守边境，匈奴还没有那么强的实力，所以将防线拉长一些也无所谓。秦末中原内乱给了匈奴充分的发育会，汉武帝时就没法再继续保持如此大跨度的防御线，来回抽调不及很容易被匈奴偷袭，</p>
所以，将陇西郡分出一部分，再设水，可以缩短防线，加强每段防线的质量。</p>
第二，便是因为大郡难治。</p>
边将有在边境带兵的权力，汉时将士战斗力强，有一部分原因是一个士兵永远就有那么一个将军，都是一路带过来的，将知兵，兵也知将。但凡事有利有弊，边将在边境获得极大的权力，从皇帝的视角来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p>
山高皇帝远，老虎只要稍微眯上眼打个盹，恐怕某处边境就能发展为庞然大物了。</p>
因此，在击胡的大战略背景下，刘彻必须同时做到两件事，既要保持边军的战斗力，还要润物细无声的把边将权力削弱，</p>
于是刘彻想到了用重量来解决这个问题。</p>
陇西郡还是那个陇西郡，但管辖范围了，不过分郡之后，行政效率更高了，谁也不出什么，边境连抱怨的会，刘彻都没给。</p>
而不改变外在，却暗中调整重量的计策，现在仍屡见不鲜。比如超市的薯片，贵了卖不动，又不能轻易降价（如果降价幅度太猛，买家会想你之前到底挣了多少利润？会有意识的不再购买了），面对两难时，商家推出加量不加价的活动，实则就是变相的降价。</p>
区别无非在于，</p>
现代商家是增重，刘彻是减重。</p>
在本朝内，刘彻分陇西郡，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有些人会以为刘彻是瞎折腾，但事实证明，皇帝就是皇帝，刘彻又对了。</p>
无论是北魏的军镇，还是唐朝的藩镇，都证明了削弱边将的重要性。</p>
第三个原因便是与郡县定位有关，</p>
水郡一直是兵家重地，诸葛丞相出祁山的战略重点就是水。水位于渭河上游，是边境少有的农耕地区，不光农业发达，牧业也发达，“畜牧为下饶”，更是丝绸之路的关节要道，</p>
这样一个农、牧、商三合一发展的区域，归在陇西郡内很难发展起来。因为陇西郡的战略要点是戍边，渭河上游侧重于商贸，</p>
戍边是内向型的，商贸是外向型的，</p>
所以渭河上游那一片，会因为属于陇西郡被牺牲掉很多发展会。刘彻一看这样不行，不是耽误朕挣钱了吗？便分出了水，自成一郡。</p>
李敢沉思之际，人阵和地阵在不停运转，</p>
地阵每切换到某个县，人阵就开始迅速计算，人阵计算出结果后，地阵再切换下一个县。</p>
桑弘羊看得心里发毛，他好像是看明白了，又觉得关节之处没懂。桑弘羊就像桃花源里的居民，猛地一出来看外面的世界，惊呼道“我去！都发展成这样了？！”</p>
“陛下微臣有不解之处。”</p>
桑弘羊心痒难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p>
没办法，</p>
刘据这么一搞，直接颠覆了老桑的世界观，</p>
陛下，我们算账都用算筹啊，您这是给我们干到哪了？！</p>
“你。”</p>
刘据的视线从阵法转移到桑弘羊脸上，此言一出，周围的其他官员不动声色，却都暗中竖起了耳朵，就连霍去病打旗的动作都稍微滞缓了一下。</p>
桑弘羊面上一喜，随后又有些为难，眼角的纹理挤在一起，他想问的太多，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问了，</p>
“陛下，这阵法这账目唉！微臣还是不问了！”</p>
桑弘羊言语含糊没问明白，但刘据听明白了，</p>
刘据微微一下，</p>
“模块化。”</p>
桑弘羊：“？？？”</p>
陛下总是蹦出他们听不懂的话，桑弘羊没急着问，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知道他们听不懂，便会用他们能听懂的话再解释一遍，</p>
“卦象无限，实则只有阴阳，若直接看卦象，定然不解，可分做六爻之后，是不是就明白些了。”</p>
能站在刘据身边的，基本都是复合型人才，从读经学艺过来的，对易书都有些涉猎。陛下所言，就是解卦之法，将卦象拆成六爻，一点一点的解，</p>
简单点，就是将一个复杂的事，拆解成无数个简单部分，然后分模块的去做。</p>
桑弘羊若有所思的点零头，</p>
刘据继续道，</p>
“一只羊吃不进去，但要是拆开，慢慢吃就能吃掉。</p>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不过是反着来，将万物拆成三，将三化为二，再由二化为一。</p>
现在所作之事，就是如此。”</p>
桑弘羊一点就通，叹服道：“陛下所言，为大道之本！”</p>
群臣皆是叹服。</p>
同时在心中庆幸，能为陛下做事，实在是幸运！</p>
只要是人，就有慕强心理，光靠人格魅力还不够，谁不愿意追随强者？</p>
强，本不局限于拳头和脑子，它是一个综合性的数据。</p>
汉初三杰厉害，西楚霸王厉害，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刘邦就是那个时代最强的？</p>
“陛下，”金日磾开口，“微臣还有一事不解。”</p>
金日磾一直跟在刘据身边，有什么就什么，在陛下眼神的示意下，开口道，</p>
“大司农署所作的事也是陛下所言的拆肉，可为何做出来，却完全不同？”</p>
其余官员纷纷应和，</p>
是啊！</p>
大司农署算账不也是模块化吗？</p>
分成一郡一县，再将各种税分门别类的算，但做出来的效果，对照起刘据设计的军阵，效率完全没法比！</p>
为啥？</p>
霍光面带微笑。</p>
刘据正好看到，“子孟，你吧。”</p>
“是，陛下。”霍光自信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p>
金日磾恍然。</p>
大司农署是模块化不假，但拆解的精细程度远不如陛下，当然，大司农署也做不到刘据的这种程度，自然效率不可相提并论，</p>
军阵中的士兵只需要完成四个动作，</p>
蹲，起，举左，举右，</p>
</p>
就完成了计算的运转方式，用人力填补了效率。没有现代人指导，古代人是不可能弄出来的，毕竟，你没办法要求他们做出一个想象不出来的事物。</p>
谈笑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陇西郡治下十一县的税收都已算出，侍中窦富一直在旁边记录，将十一县税收相加后，所得结果与第一次计算的总数相同，</p>
也就是，大司农署算得没问题。</p>
窦富行礼道，</p>
“却是二十四万石，与陛下多算无异，应是陇西郡上计有误。”</p>
金日磾眼中现出茫然，</p>
要知道，大司农署全力运转，这一郡也要算两个时辰，还少不了来回比对翻阅的时间，可眼前呢？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这么水灵灵的算出来了？</p>
“哼！”</p>
桑弘羊憋气的哼了一声，“陇西十一地，相比于中原本就耕地不多，为何算出来的税收仍有出入？定是有贪官从中作梗！”</p>
老桑气得很，</p>
陇西本地算得都不如京城算得准，反复比对下，这平白浪费了多少时间？</p>
陇西郡耕地还少，税收就那么难算吗？</p>
所以，在老桑的推论下，是有人在背后上眼药！</p>
刘据没有对桑弘羊的回答表态，看向金日磾，</p>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p>
金日磾沉思片刻，他是不那么情绪化的人，最重要的是</p>
“陛下，陇西郡耕地不多确有其事，但微臣以为，恐怕并非是有人贪墨了税收。”</p>
桑弘羊将陇西郡上计，在上摔了两下，急问道：“如何差出这么多？”</p>
金日磾：“”</p>
想了想，</p>
“陛下，可否让微臣借此阵一试？”</p>
闻言，刘据眼睛一亮：“你能用？”</p>
金日磾点零头，谦虚道：“微臣有些明白了。”</p>
刘据大喜。</p>
“来，你要怎么用，直接告诉朕的表哥就是。”</p>
金日磾走到霍去病身边，向霍去病行礼，瞳孔有些扩散，稍微侧身背对霍去病，不敢多看他。</p>
金日磾一时沉默，他不太懂军阵，还在斟酌怎么，被霍去病打断，</p>
“你直接，要查什么税。”</p>
“是，是，侯爷。”</p>
李敢敏锐察觉到，金日磾声音竟有点发颤。</p>
得！</p>
病好了，但没完全好！</p>
“粟米帐，衰分帐，方程帐。”</p>
刘据在心中翻译过来，</p>
粮食税，人口税，军赋。</p>
“嗯。”</p>
霍去病持两旗挥动，人阵立刻运转起来，九块格子，代表粮食税、人口税、军赋的三部分，瞬间转成了一个同心圆，</p>
金日磾舒了口气，</p>
到底是侯爷啊！</p>
“然后呢？”</p>
霍去病问道。</p>
“哦哦，停住粟米。”</p>
霍去病回头看了金日磾一眼，金日磾连忙躲避视线。霍去病没什么，继续挥旗，侍中窦富记过之后，金日磾走到窦富身边指导了几句，窦富照着金日磾所算法增增减减，随后惊呼道，</p>
“竟与陇西郡上计的数目相同！”</p>
“什么？！”</p>
桑弘羊惊呼一声，群臣也是面面相觑。</p>
这也太神了啊！</p>
陇西郡如何算出这个数字的，金日磾都给推演出来了？！</p>
霍光赞道：“厉害！”</p>
金日磾谦逊道，“全赖陛下和侯爷。”</p>
霍去病没什么，一并把金日磾的赞叹收下，在他看来，金日磾的就是事实，</p>
没有这军阵，就算金日磾有想法，他也算不出来，</p>
哪怕他是大司农都不校</p>
想一想，如果要以大司农署操作，会是多么的困难。</p>
等于是直接取消了一个量，再做计算，算出来还好，算不出来呢？这不是白忙活了？</p>
哪怕金日磾是大司农，也没人陪他折腾。</p>
刘据：“，差在哪了？”</p>
金日磾已经无比确定，毫不犹豫道；“差在粮食，差在大宛一战。”</p>
“哦？”</p>
李敢挑眉看向金日磾。</p>
金日磾直言道，</p>
“大宛之战时，汉军在陇西郡驻扎过几日，在陇西郡吃的粮食，陇西郡没算在自己身上。”</p>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p>
霍去病、李敢几个武将更是眨巴眨巴眼睛。</p>
刘据派出的大军，停驻在陇西郡的消耗，中央觉得这钱该陇西郡出，陇西郡觉得这钱该朝廷出，</p>
就差在这了。</p>
李敢皱眉道：“吃几日粮食，他们也算的如此明白？！不是为大汉打的仗吗？”</p>
金日磾笑道，</p>
“李将军，十几万大军吃了几日粮食，这可不少啊。陇西郡本来就不产粮，粮食全靠均输和边屯，一下消耗那么大，他们自然不想自己承担，就擅自把税收扣了。”</p>
陇西郡郡守想得也没问题，仗是为大汉打的不假，但这钱怎么也不该我掏吧！</p>
毕竟论功行赏，也没我的份啊！</p>
“胡闹！”</p>
老桑忍不住冷哼一声，他是集权至上的风格，任何挣钱的买卖都要收归朝廷。没法桑弘羊这战略是对是错，最起码人家把刘彻要的军费搞出来了，但后果就是中央吸地方的血。</p>
一直到后来，地方受不了了，找帮地方有声望的人一起进京和桑弘羊辩论。</p>
就连刘彻罪己诏前，刘彻都认了，桑弘羊还不认，还要搞屯田，可见老桑多犟。</p>
刘据自然不会批驳老桑，好的君主就要什么人才都有，桑弘羊和金日磾是不同风格，</p>
现在刘据选择金日磾，是因为金日磾更有人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