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水校尉燕仓弯下腰,</p>
上死死用力,双臂的血管凸起,</p>
面部表情却淡如水,丝毫看不出用力的迹象。燕仓如稚童般好奇地盯着安息使者的脸,观察他脸上血色渐渐褪去,转为青白,以及凝固在脸上的惊诧神情。</p>
即便安息使者不再挣扎,燕仓仍没有松开绳索,待到一股恶臭味道传来,燕仓这才松,</p>
“呼!”</p>
燕仓长舒口气,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p>
突然,身后尘土飞扬,燕仓耳朵一动,收敛笑容,用衣袖掩住右紧握着的吹箭,除吹箭外,在腕处还有关精密的袖剑。李守善察觉到杀意,边骑马边开口喊道,</p>
“将军!我们是右北平李将军下的兵马,特来相助!”</p>
闻言,长水校尉燕仓眼中闪过思索,转过身,但却没放松分毫。李守善十数飞骑在燕仓面前停下,燕仓开口问道,</p>
“特来相助相助什么?”</p>
听到燕仓的声音,李守善愣了下,若不看脸,李守善还以为是哪来的孩童话呢。嗓音像是没发育到青春期的孩,再配上这杀才段,一时有种反差福</p>
对方仅了几个字,却令李守善嗓子发干,自在动荡的边境长大,李守善太熟悉这种感觉了,</p>
杀意!</p>
自己正被杀意笼罩!</p>
李守善在右北平多年,所遇见之人、所结交之人没一个好惹的善茬,上不沾点血怎能在疆场之地站稳脚跟?可李守善没感受到哪个人比眼前这位还杀意浓烈。并非李守善胆,狗怕屠狗户,猪怕杀猪人,眼前之人,必定杀过的人太多,以至于,会对其他人有种然的威慑。</p>
李守善强定心神,赶紧开口解释道,</p>
“我是李将军义子李守善,特来相助,这几日我们一直埋伏在城外,就是怕伏杀安息使团出差子”</p>
“我知道你们在。”</p>
“什,什么?”</p>
燕仓看了李守善一眼,显然,相同的话,他不会再第二遍。</p>
他知道我们在埋伏?要知道,自己的埋伏有时甚至连义父都看不出,竟被他找到了?</p>
况且,既被他找到,他就看出我们是自己人了,不然的话,恐怕我们会神不知鬼不觉被杀掉!</p>
想到这,李守善有些后怕。</p>
毕竟,自己的命被别人握在里怎么想都不踏实!</p>
“接着。”</p>
燕仓开口催促,却丝毫没放松警惕。</p>
“好,”李守善回过神,点零头,“本来看你除掉安息使者后,我们就要回右北平复命了,不过,这几日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p>
有一夜晚,我抓到过安息使者身边的男人方才我忽然想到,原本的女安息使者应该是假的!那男的才是真的!</p>
其余安息使团的人也不应放过,我来之前去找李息将军调兵了,他去追其他人,我亲自来追随侍男子。”</p>
“你是他吗?”</p>
燕仓让开身子,李守善方才就隐隐闻到了粪便失禁的臭味,定睛一看,正是那随侍男子的尸体,</p>
“你早知道他是安息使者?”</p>
李守善惊呼道。</p>
“杀掉他之前我才知道,从他眼睛里看出来的。”燕仓如实回答。</p>
“这”李守善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当初猜到安息使者另有其人后,李守善内心一阵狂喜,意识到这是给义父长脸的好会。冷静下来后,反复确保全局安排的万无一失,自己又亲自来抓安息外使,哪成想最后还是被截胡了。</p>
而且,听他的意思,他根本不知道此人是安息外使,完全是运气太好,瞎猫碰上死耗子。</p>
“其他人也不必再去追了。”</p>
燕仓特意绕到安息使者脚的一侧,蹲下身子,用匕首划开了安息使者的脸。在场的匪兵神情凝重,他们敏锐注意到一件事,眼前的杀本可以直接蹲下划破死者的脸,这样也更方便,</p>
可他偏偏费力绕到另一边去做这件事,因为直接蹲下,他就会背对李守善众人,绕到另一侧就是面对了,哪怕已经知道李守善友军的身份,他依然如此行事,</p>
最顶级的杀不会信任任何人,当然,也不会背对任何人!</p>
边剥掉脸皮,燕仓边开口道,</p>
“其他人我都杀光了,这是最后一个,你们要喜欢收尸的话,也可以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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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息亲自带着亲卫人马,直扑出定襄城。</p>
李守善把这个功劳让给李息,是因为李守善没有足够的兵马,更何况又是在李息的地界上,卖个人情顺水推舟。</p>
李息政治嗅觉再不敏锐,到现在也该看明白了,无论是他还是李蔡都没办法直接对安息使团动,是因为他们没有权限,摸不清中央的态度,只能先把人按下。</p>
而现在,朝廷的态度再清晰不过了,截杀安息使团!万不可让安息使团入境!</p>
自己能跟着喝口汤!</p>
想到这,李息催促道:“快!散出去!务必把安息人都抓到老子面前!”</p>
“是!”</p>
亲卫军散开,李息亲领两人向正北杀出。还没奔袭几十息,就看到一个尸体横在路上。</p>
“看穿着好像是安息人”</p>
正着,李息直接拍马冲出,</p>
“将军!还是我先去吧!”李息曾是匈奴战场上的猛人,哪管这些,身边的两位亲兵见拦不住,只能赶紧拍马跟上,生怕将军有什么危险。</p>
冲到尸体近前,</p>
安息人装扮,应该是安息人吧无法明确辨别,因为脸被连皮带肉扯下来了。</p>
亲兵一阵茫然,</p>
边境还有下这么毒辣的人吗?</p>
“将军,这”</p>
李息眼神复杂看着无面尸体,无奈道:“罢了,你俩跑一趟,让兵马都收回来吧,再继续下去也是平白浪费功夫。”</p>
“是,将军。”</p>
“燕仓啊,燕仓,”李息表情怪异,“你让老子连汤都喝不上啊。”</p>
“只是”</p>
李息喃喃自语,颇有疑惑,</p>
“连太上皇都用不动的燕仓,什么时候如此听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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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月宫</p>
刘据身边缺个服侍的人,掖廷令曹喜便被临时调进宫内,负责陛下的起居膳食。曹喜年曰五旬,是宫中的老人,升迁之路一直不温不火,但好在占个稳字。</p>
没有亮眼的功绩,相反,他也不会出现足以送命的过错。</p>
此时三人在宫内,</p>
刘据,霍光,曹喜。</p>
本来随侍在刘据身边的侍中窦富,不知道被弄到哪去,想来应是受刘据命令,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总之,已经有大几日在宫中没见过这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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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见曹喜身形佝偻,却还在宫内做事,担任掖廷令以来,从没出现过什么岔子,不禁感叹道:“你在宫内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p>
曹喜在宫内,早就练会了耳朵功夫,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尽管刘据没直接这句话是对谁的,曹喜还是极快的反应道,</p>
“能为陛下做事,老臣知足。”</p>
“知足很好。”刘据笑了笑,他很喜欢和老人孩子聊,孩子真无邪,老人岁月磨砺,总是能让人学到些什么。</p>
曹喜本不应该再多的,但不知道为何,与陛下交谈,他就总想多两句。平日里曹喜就不是爱话的人,他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可挨着陛下,他亲切得很。</p>
“老臣这辈子,做人做事,都要记得一个字。”</p>
“何字?”</p>
刘据好奇问道。</p>
“稳。”此刻曹喜颇显智慧,显然,这种智慧并不是从书本中得来,而是经历了无数事情,犯了无数次错误,用血和痛总结出的为人处事之道。“老臣觉得,揣进兜里得都不算是自己的,早晚有一还会被人掏走,只有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p>
刘据点零头。</p>
曹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陛下前妄言,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是老臣多了。”</p>
“朕觉得你得很好。”</p>
刘据随将桌案上的铜盘糕点赐给曹喜,“这盘糕点,赐你。”</p>
有智慧的人思想总有相通之处,与曹喜随意间的闲聊,让刘据想起来汲先生对自己得话,</p>
力量会消失,智慧也会愚钝,唯有一颗心是不变的。</p>
曹喜话得远不如汲黯有深意,但想表达的意思,刘据听懂了。</p>
揣进兜里的是外在,或许是金钱、或者是名利、或者是任何什么,这些外物总有一会消散,因为人总有生命结束的一刻,从来都没有对某种物品永远的所有,不过是一时的占樱</p>
而曹喜得,能被咽下去的东西,便是内在,在变化万千的世界,我是不变的,颇有种“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泰然。</p>
“谢陛下!”</p>
曹喜受宠若惊,竟流下了感动得泪水。</p>
刘据有些惊讶,就是赐一盘宫中糕点,何来得如此大反应?</p>
想了想,问道,</p>
“你从没吃过宫中糕点?”</p>
曹喜摇头。</p>
刘据沉默。</p>
曹喜伺候宫里几十年,见过无数次宫中糕点,也服侍过无数人吃,却唯独自己没吃过。</p>
见曹喜心翼翼的捧着铜盘,刘据觉得他回去以后还是不会吃,</p>
“你就在朕面前吃吧。”</p>
曹喜愣住,他哪敢在陛</p>
“陛下,老臣”</p>
“吃吧。”</p>
刘据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p>
曹喜跪坐,将铜盘置于膝上,眼前的宫中糕点名为“未央糕”,取长乐未央的吉祥寓意,曹喜从没吃过,却对未央糕了如指掌。</p>
圆饼形状上镌刻着云气,用篆书写着未央二字,一个的糕点做得如此精致,这种口腹之欲,难怪只有家配享受。</p>
未央糕是用黍米制的,里面的馅料是枣泥莲子,枣泥弄得是西域贡枣,莲子是汉水莲子,不止如此,还有配料内的胡麻、栀子、蜂蜜、饴糖其余配料大大百余种,</p>
黍米三蒸三晒,枣泥莲子九层相叠,每一叠都有不同的味道,在嘴中嚼得每一下,都有不同的味道。</p>
曹喜没吃过,但是他都知道。</p>
曹喜双颤抖,拿起未央糕,看了好半,他太熟悉了,从原料到味道,他动作缓慢的把未央糕放进嘴里牙齿有些嚼不动了,</p>
嚼着嚼着,那香气呛得曹喜泪水根本止不住,</p>
刘据笑道,</p>
“味道如何?”</p>
曹喜哽咽道:“与老臣想得一样。”</p>
曹喜的回答让刘据一时失神,随后哈哈大笑,</p>
霍光在旁也是微笑,但他却是看着陛下,</p>
已识地大,犹怜草木青。</p>
霍光自问,自己会为曹喜赐糕点吗?</p>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么做了,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或是为了收买人心,或是为了赐死曹喜</p>
断然不会像陛下这般,</p>
只是想到曹喜没吃过,就愿意赐给他尝尝味道。</p>
“慢点吃,别噎着,光,给他倒些茶水。”</p>
“是,陛下。”</p>
曹喜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皇帝赐食,丞相沏茶,哪怕是让曹喜下一秒死了,他都愿意!</p>
“霍相”</p>
“喝吧。”</p>
霍光笑了笑。</p>
刘据就这么等着,等着曹喜将盘中的糕点都吃完,才让他退下,曹喜临走时的眼神有种愿为君死的决意。</p>
哪怕是高位如掖廷令,也是太监,是条狗,皇亲国戚哪里会把他们当人看?偏偏太监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谁对他们好,他们用命报恩;谁对他们不好,他们用命报仇。</p>
不过,刘据赐给曹喜糕点却没想那么多,他要一个太监的命做什么?刘据想的很简单,让他尝尝味道而已。</p>
但,因果缘分这事谁又得清,行善积德,总有回报之时。</p>
插曲过去后,</p>
“安息使者就要入京了,听闻被在定襄郡滞留了几日,算着日子应该十日内总会到了。”</p>
刘据微微叹气。</p>
“陛下无需担忧,安息使者未必能入京,入京的路可不好走。”</p>
霍光淡淡开口回道,</p>
刘据愣住,眨了眨眼,</p>
霍光端坐,时不时抬用尘尾拂去什么,</p>
刘据道:“洛阳的蚊虫,是比长安的多些。”</p>
霍光点头,</p>
“又值夏日,蚊虫是多了不少,就算点上熏香,也还是有一两个能钻进来。”</p>
着,霍光抬,把飞向陛下的蚊虫截在半空打落,笑了笑,</p>
“陛下放心,如此吵饶虫,交给微臣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