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及，明日未必不及。”</p>
男子傲然道。</p>
韩增上前，拍拍男子肩膀，男子皱眉，到底还是没拍开肩膀上的，韩增语重心长道，</p>
“曾经我也和你想得一样，自比卫、霍二位大将军。”</p>
“现在呢？”男子脱口而出问道。</p>
“已经很久没有这想法了，有些事，不是你想就有用的，哦，对了，努力也没用，八辈子赶不上。”</p>
“无妨，”男子大方一笑，“就算比不上也无妨。”</p>
“嗨，你这人还真奇怪，看你信誓旦旦的自比卫、霍，好像比不上就要死似的，现在又比不上也无妨，你到底想干嘛？真是个怪人。”</p>
“若把目标定为一个都尉，做到都尉也就到头了，而我把大将军看做目标，就算最后没做到，再不济也比都尉强。”</p>
韩增细品一下这段话，发现得还挺有道理。</p>
魏相咳出水，身子舒服了些，</p>
愈看男子面相愈贵，</p>
“你姓甚名谁？”</p>
“赵充国，陇西郡上邽人。”</p>
“赵充国”魏相念了几遍，记下此名。</p>
汉时陇西郡为甘肃一带，毫无疑问的边境。赵充国是后汉武帝时期仅有的名将，其出身边境，为人侠义，对匈奴和羌氐之事极为了解，</p>
随李广利出征，给李广利擦了好几次腚，会为麒麟阁功臣之一，昭帝时深受重用，西汉两朝的整条边陲防线，都是由赵充国防卫，</p>
时人评价其为“贵谋而轻战”。用白话，能用脑子搞定你，绝不会动用武力。</p>
刘彻吞并匈奴，在太子据的助力下，大改世界线，同时也改变了赵充国的命运，使他没有上战场报效的会，</p>
时势造英雄，时势没了，赵充国也沦落成街溜子了。他本想去长安寻一份差事混个温饱，结果被刘彻偶遇，一眼看中，直至迁都后，又被刘彻带到了洛阳。</p>
刘彻存了个私心，熊儿身边贤才众多，或许，应当是不差赵充国一个，想着自己留下，早晚有用到的时候。果然，将海外借贷归给刘彻后，赵充国的作用就来了，刘彻要其一操办海外诸事。</p>
来，赵充国完全没被任何事验证过，刘彻就准备把海外之事一交给他，可见刘彻用人之大胆，</p>
代入赵充国视角就更迷糊了，他一个无业游民，走在马路上，突然被一国的前皇帝看中了，拉着他就要委以其大任，也幸亏赵充国真是那块料，不然早被吓跑了。</p>
“我被你们耽搁不少功夫，你们没事跟着我做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p>
赵充国向二人抱拳，姿势很江湖。</p>
韩增和魏相也学了下，但远没有赵充国那么有江湖气。笑了笑，赵充国转身离开。</p>
“此子不凡啊。”</p>
魏相肯定道。</p>
“这还用你？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娘的，被他摆了一道，下次有会，必须还回来！”</p>
韩增忿忿不平，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瘪，</p>
不过，韩增怎么输的，就怎么赢回来，没想过用身份压赵充国，不然太丢份。</p>
“唉，洛水那头为何这么多人？还全是女的？”</p>
韩增安分不了一会儿，赵充国走后顿感无聊，东张西望，又让他找到了好玩的事。</p>
只见洛水岸边，有百十个妙龄女子，她们身着衣饰颜色各异，韩增还没过去，已经闻到了香风。</p>
韩增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雄性想要在雌性面前展示是自然界动物的本能反应，其目光大亮，拉起魏相，</p>
“走，去那边看看。”</p>
“兄弟，我刚落水啊，衣服还没干呢！”</p>
“天这么热，一会儿不就干了。”</p>
魏相语塞，和韩增待在一起比干了几天活都累，痛苦的闭上眼睛，右眼皮直跳，魏相心中叫苦，</p>
今日何时能过去？</p>
“你你”魏相上气不接下气，“你先去吧，我在这坐着等你。”</p>
“这么多女子，平日里哪得见？走！一起去！若我没记错，你还是”</p>
魏相无力的摆摆，“你去吧，我歇会，人一多我头晕。”</p>
“好吧。”</p>
韩增投去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p>
见韩增不再粘牙，魏相长出口气，闭目养神。他看相是下意识的动作，人一多，他个个看过去，大脑就超载了。平日在朝堂上，魏相也不敢乱看，今天看几个，明天看几个，慢慢把人看全了就好了，</p>
至于这一股脑女子，魏相也不想多看，</p>
“走吧。”</p>
韩增开口。</p>
魏相睁开眼，用盖在眉毛上，挡住刺眼光线，自己一闭眼过去了这么久？</p>
“走？你是刚去吧。”</p>
“嗯，”韩增一眼没了兴致，“你不是累了吗，咱们回去吧。”</p>
这理由倒是稀奇，在魏相记忆中，韩增从没因为自己累了而停止“迫害”，今日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p>
这反而激起了魏相的好奇心，</p>
“什么情况啊？”</p>
“就是一群女子在喊叫。”</p>
韩增像霜打的茄子。</p>
“喊什么啊？”先前叫声太嘈杂，魏相没去认真听，仔细听去，玉公子三个字不绝于耳，魏相恍然，原来是霍嬗。</p>
“哦！”魏相长哦一声，“哈哈哈哈，你一去，都没人理你吧。”</p>
韩增酸言酸语道：“真骚包，没事半躺在舟上垂钓做什么？垂钓就好好钓，大家都是坐着，他非躺着。”</p>
“和如何钓没关系，与人有关。”</p>
魏相哈哈大笑，少有的见韩增吃瘪，让魏相大为开心。</p>
“走走走！”</p>
“走什么啊？”</p>
这是让魏相找到了报复的会，拉着韩增往人群里挤，</p>
“挤什么？臭男人！”</p>
“上一边去！”</p>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p>
魏相被喷得晕头转向，好像全天下就霍嬗一个男子，像我们这些都不算。好不容易带着韩增挤到岸边，恰好霍嬗起身。</p>
霍嬗穿着似纱似锦，鱼龙华文，</p>
舟上有一鼓吏，一击琴，</p>
霍嬗眉眼间一点红，男生女相，却又带着威严神相，脚踩在舟前，另一只脚划过水面，带动涟漪一片，</p>
整个水面都静了，人儿也静，鱼儿也静，</p>
“华晔晔，固灵根。”</p>
霍嬗清冷的声音，顺着涟漪波纹传递，</p>
江山寥廓，</p>
身子向后倒去，又在半空中悬住，</p>
“神之游，过天门！”</p>
魏相看呆了，脑中闪过一事，</p>
这是陛下所作之诗！</p>
正为刘彻所作。</p>
秋风辞，尽显一义，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p>
而此诗华晔晔，刘彻作时，已超然七情六欲，他衣着华贵，乘天马轩冕，游过天门，气象无人能及！</p>
“车千乘，敦昆仑。”</p>
鼓琴交织，两道声音似阴与阳，浩大磅礴，鼓声琴音蒸腾上空，云朵幻化为七彩祥云，</p>
霍嬗每个动作刚柔并济，没有快速的舞步，更像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拼接，</p>
如鱼，如龙，</p>
</p>
整个人身上都披着金光，</p>
“神之出，排玉房。”</p>
韩增咬牙切齿，又服气，又不服，看向四周众人，俱是眼神痴痴望着水上玉人。</p>
鼓声急，琴声追赶，霍嬗舞姿由缓变急，</p>
“福滂洋，迈延长。遍胪欢，腾天歌。”</p>
余音绕梁，众人迟迟没有醒过来，</p>
等到再看向舟上时，只留下鼓、琴，歌者和乐者，俱是不见去向，</p>
哗！！！</p>
洛水岸边赞声不绝。</p>
魏相久久不语，转头看向韩增，韩增脸色别提多难看了，</p>
“是不该看的。”</p>
韩增颓丧抹了把脸，</p>
“走吧。”</p>
“要不你也跳？”</p>
“我跳个鬼跳！！！”</p>
</p>
“参见皇后娘娘！”</p>
义妁寝宫内，</p>
义妁对史皇后尽足了礼仪，听到皇后娘娘的称呼，史皇后眼神复杂，</p>
史氏、义妁、金乌兰三女，几乎是同时进宫的，三女关系甚密，义妁最长，也早在宫内为医官，对宫内的事都要比另外两女了解，故对两位妹妹照顾甚多，</p>
如今，三女也时常见面，却觉得距离越来越远，生分了许多。</p>
史皇后雍容威仪，钱能养人，权力更能养人，</p>
“姐姐，你还是唤我妹妹吧。”</p>
史氏屏退宫女，拉着义妁坐下，义妁身子一顿，想了想，还是没把抽出来，</p>
“臣妾不敢。”</p>
义妁摇了摇头。</p>
史氏正要开口，鲤儿赤着脚跑出，</p>
“大哥！大哥！你来了吗？”</p>
见大哥没来，鲤儿失望的嘟起嘴巴，见状，义妁皱眉道，</p>
“鲤儿，不可不讲礼，你过来，见过母后。”</p>
刘鲤儿走过来，向史皇后行礼，</p>
“鲤儿见过母后，母后，大哥哩？”</p>
汉原则上奉行周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尽管实际继承时，各种特殊情况太多），无论皇子皇女是否为皇后亲生，都要认皇后为嫡母，自己亲生母亲为庶母。</p>
史皇后很喜欢鲤儿这个孩子，又灵又懂事，</p>
“牛儿在宫内读书。”</p>
“啊，今日都没有课业，大哥还如此用功，不愧是大哥啊。”</p>
“鲤儿，叫皇兄。”义妁补充道。</p>
鲤儿啊了一声，“阿母，我都叫惯了大哥，我改口叫皇兄，大哥也听着不习惯啊。”</p>
“就叫大哥吧，听着亲近，”史皇后微笑道，“这俩孩子一直要好。”</p>
义妁沉默。</p>
按理，她不想鲤儿和太子走得太近，她在宫内被其他皇妃孤立，一是因常年无子，二则是因两个孩子走得太近，让其他女人以为义妁是皇后这边的。</p>
义妁处于矛盾之中，身为皇妃她不想让鲤儿与太子太近，身为阿母，鲤儿能有个好大哥、好玩伴，鲤儿开心就行，所以，义妁一直没有加以约束。</p>
“想来课业也做得差不多了，鲤儿，你去找牛儿去吧，我这有些铢钱，今晚有鱼龙戏，你们俩个还能搭个伴。”</p>
幸福来得太突然，</p>
鲤儿激动道：“母后，我可以和大哥去看鱼龙戏吗？！”</p>
“自然。”</p>
鲤儿又看向阿母，眼神楚楚可怜，义妁无奈道，</p>
“去吧。”</p>
“好耶！”鲤儿撒腿就跑，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p>
史皇后叫住鲤儿，</p>
“鲤儿！”</p>
鲤儿站住，还以为母后又反悔了，</p>
“拿着钱啊。”</p>
“嗯！”</p>
鲤儿回头接过铢钱，又欢天喜地的跑了。</p>
目送着女儿跑远，义妁抬挥退宫女，只剩下淳于越一人，</p>
“你也下去。”</p>
淳于越领命：“是，娘娘。”</p>
等到只剩下史氏和义妁二人后，义妁感叹道，</p>
“你还随身带着铢钱？都没用得地方啊。”</p>
史皇后微笑道：“姐姐，带着就有用到的时候，你看，这不是给鲤儿用上了吗。”</p>
闻言，义妁认真看向史氏，</p>
她变了，</p>
面容相比刚进宫时，没那么稚嫩，相比于面容，变化更多的是内在。</p>
义妁摇摇头：“皇后娘娘，处心积虑至此，有话您就吧。”</p>
“鲤儿很聪慧，比陛下的其他孩子都要聪慧，姐姐若是生了儿子，也定然不差。”</p>
义妁猛地抬起头，直视史氏，生不出儿子是她的逆鳞，旁人都是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可史氏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出来，是在故意挑衅吗？</p>
对上史氏的眼神，格外真诚，仿佛只是义妁若生子会很聪慧这一件事，不加任何其他深意，偏偏这真诚让义妁有些无措，</p>
“姐姐早晚有一日会生出儿子的。”</p>
“谢谢谢。”</p>
话出口，义妁就后悔了，</p>
我谢谢做什么？！</p>
史氏身上就有如此的魅力，会让人真诚相待，</p>
只，只是她来就是为了和我这些？</p>
“可是，姐姐，现在皇子已经有三个了，孕内的又有三人，您再生出儿子时，是七皇子、八皇子了。”</p>
闻言，义妁表情古怪，她如此聪明，怎会不知史氏是什么意思，</p>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p>
“是，姐姐。”</p>
史氏长舒口气，想了许久，</p>
“妹妹，你变了，但又没变。”</p>
听到姐姐唤自己妹妹，史氏现出真诚的笑容，</p>
“妹妹在宫内需要有自己人。”</p>
“那你为何不早来找我？”</p>
义妁看着史氏的眼睛问道。</p>
史氏叹道：“我本只想孑然一人，却发现完全不行。”</p>
义妁也听过史氏不助母家的事，对其所言也是信任，淡淡开口道，</p>
“世事便是如此没人支着，什么都做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