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衍和她身份曝光之后，江南府陷入了少见的紧张局面，铁甲卫将别院看守的固若金汤，秋墨衍和萧霁日日外出，偶尔在别院，气氛也有些紧张。</p>
长歌寻思着，大概是她的身份终究是传到了盛都去。</p>
她冷冷地笑，兆信帝应该是寝食难安了。当年可是她亲口点燃了内殿的火，亲口踩断了他的背，告诉他，终有一日，他的女儿会夺走他的帝位和一切，看着他凄惨死在帝宫。</p>
她将仇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这些年东宫太子的日子反而没那么艰难。</p>
八月里，兆信帝的旨意就抵达了江南，秋墨衍返回盛都，萧霁以养病的名义留在了江南。</p>
长歌始终住在听雨别院，只是别院的铁甲卫又比之前多了一倍，萧霁也没有避讳她，北地的骑兵已经南下，秘密驻扎在江南府外。</p>
整个江南府尽在萧霁的掌控中，兆信帝的硬是伸不进来，加上秋墨衍在盛都，她的日子竟跟之前没有两样，甚至要更自由一些。</p>
秋墨衍每个月都会寄来书信，没有问她何时返回盛都，只是言辞之中的怨念越来越深，她每每都要写一页的书信哄他。</p>
这些长歌甘之如饴。若是写几封书信哄一哄他，化解他的心结，也许他便不会走上那样一意孤行的道路。</p>
这些对她而言不算什么。</p>
许是她的哄骗战术生效，秋墨衍后面寄来的书信便开朗许多，与她唠叨着朝堂上的事情，让她给他寄六月的荷花，秋日的枫叶和冬日的白雪。</p>
如此过了两年，秋墨衍终于第一次在书信中提到了接她回盛都的事情。</p>
此时，长歌已然十二岁，在江南居住了两年无忧无虑的时光。</p>
这两年就算远离朝堂，她也知晓，秋墨衍和萧霁结盟，一人掌控盛都的局面，一人掌控盛都之外的局面，朝堂内外都是他们的人，兆信帝已然被他们架空。</p>
从秋墨衍提到接她回盛都开始，长歌就病倒，身体急速恶化。</p>
她病着的事情一直瞒着秋墨衍，一病数月，直到秋墨衍的书信催的越来越急，到了腊月里，一个月竟然让暗卫送来四封书信。</p>
江南的雪落下来的时候，长歌感觉到这一世大限将至。她大约活不过这年的冬天了。</p>
因她病了多日不曾见好，萧霁难得派人去接了赵二娘子等人过来，陪她话。</p>
这两年，赵家、李家和顾家都被秋墨衍提携，成为太子门生，赵二娘子等人也一直没有回盛都，而是在江南陪她，以防她想找人话时，无人唠嗑。</p>
赵二娘子等人来时，长歌拥着雪白的狐裘，坐在软榻上画着雪中寒梅图。</p>
“殿下你还病着，怎么就起身画画了？王爷要是知道，怕是要心疼的。”赵二娘子心直口快地道，“怎么还开着窗户呢？您这风寒见不得风。”</p>
顾家娘子：“赵姐姐，殿下喜欢开着窗户，屋里的地龙烧的太热了，开窗户透气，你别唠叨了，心长歌殿下撵你出去。”</p>
李四娘子笑道：“长歌殿下的画画的越来越好了，这雪中寒梅图也太好看了吧。这是给太子殿下画的吧？”</p>
三人一来，瞬间就热闹了许多。</p>
长歌点头：“给秋墨衍画的。”</p>
寒梅盛放在雪中枝头，铮铮傲骨，很像秋墨衍。他一直耿耿于怀她学了这么多年画，没有为他画过一幅画，如今大限将至，她想给他留一幅画。</p>
三人对视一眼，天底下也只有眼前的这位帝姬敢直呼太子衍的名字，兄妹俩的感情真的羡煞旁人。</p>
这两年，她们只是长居江南，陪伴长歌，太子殿下就将她们的父兄提携到重要的位置上，家族兴盛竟然系在眼前的娘子一人身上。</p>
还有为她一直留在江南府的王爷萧霁，为她四处奔波、名誉天下的青衣公子，秋长歌是她们这些闺中娘子最艳羡的人。</p>
顾娘子问道：“为何是雪中寒梅图呢？我记得殿下六月里画了一幅秋山落叶图，不是送与太子殿下的吗？”</p>
长歌垂眼继续画着：“那是送与萧霁的。”</p>
萧霁就是那满山萧瑟的红叶，染血的秋山，满门皆灭的悲凉，万幸的是，这一世他没有坠入黑暗。</p>
顾家娘子似懂非懂道：“那青衣公子是什么画？”</p>
长歌笔尖微顿，示意她取出花瓶里唯一的那卷画轴，摊开，上面是她早先就画好的月夜青竹图。</p>
赵二娘子看着画上的冷月和青竹，见满画的青翠欲滴，赞叹道：“果然很美，跟温润如玉的穆郎君十分的般配。殿下真是下笔如有神。”</p>
李四娘子笑道：“还是赵姐姐会夸。”</p>
长歌将最后一笔梅花点好，放下画笔，露出一丝笑容来，吩咐侍女取来茶点，招呼她们坐下。</p>
“今日你们怎么来了？”</p>
“萧王爷派人接我们来的，你一直病着，让我们来陪你话，把病气赶跑。”顾家娘子最是活泼，笑盈盈道，“殿下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越长越美，太子殿下要是见到了，只怕会十分高兴。”</p>
赵二娘子和李四娘子对视一眼，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在江南居住了两年多，有想过回盛都吗？”</p>
太子殿下的书信都催到了她们家中，让她们来探探长歌殿下的口风。</p>
看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接她回盛都了。那样宠妹妹的人，与她分开两年，也是难为他了。</p>
长歌轻咳了几声，脸微微苍白，她伸摘了一朵窗台上的梅花，雪白的狐裘上沾染了一丝淡淡的梅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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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都怕是回不去了。</p>
长歌不话，赵二娘子等人也不敢造次，见她病恹恹的美人模样，暗暗心急，难道是江南的水土不养人吗？若是太子殿下知晓，怕是会直接过来接她，连带着还要责怪她们照顾不力。</p>
她们虽然愚笨，但是这两年跟秋长歌接触以来，也知晓，这位帝姬根本不是外表那样的天真烂漫，甚至有种洞察人心的敏锐，她若是不悦的时候，气势如千金压顶，令人喘不过气来。</p>
好在秋长歌从不拿身份压她们，大多时候都是懒散模样，待人也亲和。她们接触越深，越是喜欢这位帝姬。</p>
唯一疑惑的就是，为何两年多，帝姬都不肯回盛都。难道真的跟传言有关吗？</p>
这两年，有一个十分荒谬的传言流传出来，当年柔嘉帝姬的死另有内幕，陛下这十多年来没有一个帝姬，皆是因为大盛朝要出现一位女帝，陛下怕被女儿夺权，这才下令诛杀了所有帝姬。</p>
长歌殿下是太子殿下藏在东宫，唯一活下来的帝姬。</p>
这女帝的传言自然而然就被安在了长歌殿下身上。</p>
赵二等人私底下也偷偷议论过，觉得传言有几分真，她们接触的殿下确实有帝王的气势，而且兄妹情深，殿下不肯回盛都，有可能就是不肯接受命运，不想夺了太子衍的权势。</p>
无论如何，这一对兄妹，都十分的为对方着想。</p>
赵二娘子转移话题道：“马上就是年关了？今年青衣公子回江南府吗？”</p>
长歌：“还不知晓。”</p>
这两年穆青衣一直在盛都和各地奔波，不过每年都会来别院陪她住一个月。</p>
“我来时，听别院的管家嬷嬷，今年的除夕，王爷要办舞狮大会，到时候一定很热闹。”</p>
长歌微微一笑，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着过年的事情。</p>
因是病着，没多久，她就体力不支，赵二娘子等人也只好起身告辞。</p>
她睡下之前，看着桌案上的雪中寒梅图，吩咐暗卫送到盛都去。</p>
这一躺下，就是昏昏沉沉的数日。</p>
回光返照，清醒的那一刻，屋外簌簌下着鹅毛大雪，药香一点点地渗入垂地的轻纱软帐内，萧霁盛怒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外间传来。</p>
她轻咳了一声，对方很快就撩开了帘帐，俯身坐在床榻前，凤眼幽深发红地看着她。</p>
“长歌，你醒了？”</p>
这几年，萧霁一直喊着她长歌，将她当做妹妹来疼爱，陪她住在江南。她也代替萧家人，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变得越发沉稳。</p>
她看着面前俊美沉稳的年轻郎君，微微一笑，终是看不到他后来君临天下的威风模样了。</p>
“那幅画送到盛都了吗？”</p>
萧霁有些吃味地点头：“送到了，你生着病还想着你哥哥？”</p>
“他是我哥哥呀。”长歌伸握住他有些粗粝的大，摸到他掌心的老茧，道，“你还记得年少时陪你的那只兔子吗？”</p>
萧霁虎躯一震，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p>
她从他清亮的凤眸内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微微笑道：“你怕我冬日里饿死，将一篮子萝卜埋在雪里，那时的你真可爱。我吃了你一篮子萝卜，陪你两年。</p>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得年少时那样善良的自己呀，郎君。”</p>
她喊得是他年少时的称呼。</p>
萧霁凤眼瞬间红了，死死地握住她的，声音发哑：“长歌，你是下凡来陪我的吗？怕我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事情，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人，所以一直在江南陪着我吗？”</p>
长歌点头，上一世是为他，这一世主要是为了秋墨衍。</p>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一定是偷听了我的梦话，假装自己是那只兔子精来哄骗我，你这些年哄骗秋墨衍还少吗？少拿那一套来骗我。”</p>
长歌低低笑出声来，他果然不太好骗。不过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极尽所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至于结局如何，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了。</p>
每一天都问心无愧，那便是不后悔的一世。</p>
“等不到观雨的日子，摘不到枝头的青果了”她声音渐渐轻了起来，闭上了眼睛。</p>
萧霁抱着她的身子，肩膀不住地颤抖，最后压抑地痛哭起来。</p>
她的魂魄一点点地飘起来，离开了院子，看到了雪日里风尘仆仆奔赶来的穆青衣，见他跨过外院的院门，宽大如流云的袖摆带起一地的风雪，看着他面色苍白，站在屏风外摇摇欲坠的身躯，暗自红了眼睛。</p>
原来她的轮回皆是与他无关。每一世他们都是擦肩而过，不得善终。</p>
前面几世，她看不到别人的存在，于是虚度了不少的时光。第五世开始，她才知晓，每一世，她都不能选择他。</p>
因为这是穆青衣要付出的代价。每一世都求而不得，为她而死。</p>
道门禁术，果真是天底下最惨烈的禁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