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呢?”王珪问道:“还在祠堂里跪着吗?”</p>

    “是,父亲临走前发了话,管家转告给了大哥,没有父亲的言语,他不敢离开祠堂,只是这都一天过去了,父亲”王敬直趁想要为自己的大哥句话。</p>

    王珪蹙眉。</p>

    “随为父一同去看看吧。”王珪道。</p>

    他挥退了身边的仆从,只带着管家和儿子,往后院祠堂去了。</p>

    王崇基在祠堂中,百无聊赖,膝盖跪的钻心的疼,干脆从祠堂的架子上,找了几本书,暂且垫在膝盖下,衣袍一撩,正好遮挡。</p>

    “这家里的下人,也真是没有眼力见,当家的又不在家,偷摸的给他们少主子送点好吃的好喝的,送点别的东西解解闷多好。”</p>

    “唉。”</p>

    王崇基的身边,是抄了一半的佛经。</p>

    什么平心静气。</p>

    在这儿跪这么久,晚上睡觉地面都是凉的,还抄佛经呢。</p>

    抬头看看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牌位。</p>

    “列祖列宗在上,还请保佑咱家,这次能平安度过,最好是有惊无险,不肖子孙王崇基,给诸位长辈磕头了。”</p>

    王崇基恭敬磕了个头。</p>

    “这蒲团,就不能给换个软和点的,垫了书还这么硬。”</p>

    “听长安城外的作坊,有柔软的棉花,啧,下回得想办法弄点棉花咯。”王崇基感慨着:“当爹的看儿子不顺眼,什么都是儿子好,大儿子不招人稀罕,列祖列宗们,往后不定,不肖子孙王崇基,还得跪在您面前呢。”</p>

    “偏心也太过了,将来干脆将爵位,整个王家,交给二弟呗,反正父亲觉得他什么都比我强。”</p>

    越,王崇基自己心里就越是觉得憋屈。</p>

    他做这些事,难道是为了自己吗?</p>

    还不是为了王家。</p>

    结果呢?</p>

    真就将自己扔在祠堂罚跪一天一夜,不管不顾。</p>

    “逆子!!“</p>

    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炸响。王珪站在门槛处,官袍上还带着从翠微宫赶回的风尘。</p>

    王珪灰白的胡须颤抖着,脸上的皱纹在愤怒的表情的挤压下,如同深壑一般。</p>

    “父父亲?!”</p>

    王崇基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p>

    想起身,但是膝盖这会儿却是失去了知觉。</p>

    一个踉跄,瘫坐在了蒲团上。</p>

    原本垫在膝盖底下的书也掉了出来。</p>

    礼记</p>

    王珪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p>

    “父亲!”王敬直吓了一跳。</p>

    出了这等事,父亲本来就生气,怒火攻心,身体不好,这会儿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p>

    王珪的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王崇基。</p>

    “逆子!逆子!!!”</p>

    “家门不幸啊!”</p>

    “你!”</p>

    王珪气急。</p>

    “来人!”</p>

    “来人啊!!!”</p>

    管家连忙招呼仆从到这边来。</p>

    “把这个逆子,架起来!重责二十大板!”</p>

    本来在翠微宫的时候,在陛了。</p>

    “爹?!爹。”</p>

    王崇基连滚带爬的来到王珪跟前。</p>

    “爹,我知道错了,您就不要打我了。”</p>

    王崇基恳求着。</p>

    “知道错了?”</p>

    “哪儿错了?”王珪问道。</p>

    王崇基闻言,还以为事情有转,只要自己两句好听的便好。</p>

    “孩儿不该擅作主张,不该让人去泾阳县书院捣乱。”</p>

    “下次不敢了。”</p>

    “还敢有下次?”王珪使足了力气,一巴掌扇在了王崇基的脸上。</p>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派人去泾阳县的书院捣乱,那边发生了什么事?!”</p>

    “你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对不对!”</p>

    “爹,您怎么知道?他们的确没有回来。”王崇基应声。</p>

    王敬直闭上眼睛。</p>

    心里也是默默叹息。</p>

    自己的大哥,怎么就</p>

    没脑子那三个字,在心里已经过了好几遍了。</p>

    “他们回不来了。”王珪解释道:“今日,既是打你,也是教你。”</p>

    “是我这个当爹的,管教你管教的少了。”</p>

    “你之罪责,有为父的过错。”</p>

    “回不来了?”王崇基疑惑。</p>

    但是的确,好些天没有收到消息了,昨日自己被父亲罚跪祠堂禁足,也没办法去打听消息。</p>

    外面是什么样子,这件事如何了,自己已经不知道了。</p>

    管家带着仆从来到祠堂门口候着。</p>

    王珪在王敬直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苍老的指死死扣住儿子的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跪在地的王崇基,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p>

    “在你看来,你派出去的人,是去捣乱,但是你可知道,这件事,最终被定性为什么吗?”</p>

    王崇基仰着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看着父亲那铁青的脸,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愤怒中混着恐惧?</p>

    “什么?”王崇基不解。</p>

    “刺杀太子储君。”王珪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砸在王崇基天灵盖上的巨锤,“这就是你口中'不是大罪名'的事。“</p>

    听到这个罪名,王崇基吓得瘫坐在地上。</p>

    “不会,不可能!”</p>

    “不是这样的,爹,孩儿就算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怎么会去刺杀太子呢?”</p>

    “只是派人去书院捣乱而已。”</p>

    “这不是什么大罪名。”</p>

    “这个罪名,咱们绝对不能认,孩儿没有做过,也没有让底下的人这般做。”</p>

    王崇基疯狂解释。</p>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罪名一旦被坐实,王家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己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p>

    “父亲,这是构陷。”</p>

    “住嘴!!!”王珪呵斥着。</p>

    王崇基哑火了,嘴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p>

    “你以为,现在这些,还有用吗?”</p>

    </p>

    “当时太子殿下在场,不仅仅只是你派的人,还有其他人派的人呢?他们做什么,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吗?”</p>

    “当事情要开始查的时候,不管你做没做过,但凡是派人过去的,那都是同党!”</p>

    “刺杀太子储君的同党!”王珪恨铁不成钢的着。</p>

    “这件事,崔家,崔仁师已经去见过陛下了,崔家付出了一些代价,同样的,这件事想要过去,咱们王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p>

    “现在,崔仁师和孙伏伽依旧在庄子上查这件事,是不是刺杀太子,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咱们怎么做,怎么处置。”王珪教导着自己的儿子。</p>

    “那,那这不是他们给咱们下套吗?”王崇基反应了过来。</p>

    “就算是下套,也是你亲自将把柄送到人家上的!”</p>

    “你不派人,这件事会跟你有关系吗?”</p>

    “愚蠢!”王珪狠狠的斥责着。</p>

    “结论还没下,在这件事上,只要家中肯拿出态度来,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但是所谓的态度呢?</p>

    什么是态度?</p>

    无非就是利益!”</p>

    “利益?”王崇基懵了。</p>

    “陛下已经是天下之主,他还要想什么?”</p>

    “放肆!!!”王珪怒斥:“陛下岂能是你置喙的?!”</p>

    “去年,你在东市上,与你那帮好友,是否在茶楼里议论了盐铁权收归朝廷的事情,什么朝廷这是与民争利?”</p>

    王崇基瞪大了眼睛。</p>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事儿了?</p>

    这都是去年了,去年自己过什么话,这会儿怎么又</p>

    琢磨着琢磨着,不对劲。</p>

    “父亲,这”</p>

    “这还是陛下告诉为父的。”王珪道。</p>

    王崇基的目光黯然。</p>

    自己的话,怎么会传到陛下耳朵里?</p>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猛然间回过神来。</p>

    “父亲,陛下是要收世家的盐铁权!”</p>

    “不仅仅是咱们家,还有崔家,郑家,包括卢家,所有里还有盐铁产业的,都逃不过。”</p>

    王珪叹息一声。</p>

    “还不算太笨。”</p>

    “现在,因为你,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落在了为父的身上,陛下,只给了三个月的时间,一个弄不好,就是得罪人啊。”王珪无奈的摇了摇头。</p>

    “如今,你明白了吧?”</p>

    王崇基瞪着眼睛,不敢置信。</p>

    这件事,难不成,从一开始</p>

    可怕,实在是可怕。</p>

    甚至连一年前自己的言论都牵扯出来了。</p>

    本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p>

    可是这一加到一块,不是事也是事了。</p>

    “这二十板子,是让你清醒,也是让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p>

    “更是让陛下看到的。”</p>

    王珪闭上眼睛,挥了挥。</p>

    管家会意,让两个仆从上前扶起大郎君。</p>

    祠堂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长条板凳。</p>

    两个仆从将王崇基摁在上面。</p>

    “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爹的,教训儿子。”</p>

    “往后,不可妄议朝政,不可再无脑多生事端,不可,在祠堂中,不怀敬畏之心。”</p>

    王崇基这下知道了,自己挨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枉。</p>

    很快,祠堂院子里传出了惨叫声。</p>

    相比于王家的凄惨,郑家这边,倒是显得平淡无比。</p>

    “去庄子上的人,都已经灭口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算是王珪去了翠微宫,那又如何?”</p>

    “不管是孙伏伽还是崔仁师,都抓不到郑家的把柄,陛下,也无可奈何。”</p>

    “想要处置,总要有证据吧?”</p>

    “认证?物证?什么都没有,认什么?所以,不要紧张。”</p>

    郑家家主喝着茶,淡然安抚着前来问询的族人。</p>

    “可是,眼下咱们不知道,人是都死干净了,还是有被苏定方抓住的。”</p>

    郑家家主笑了笑。</p>

    “抓住又怎么样?你可是过,你派遣过去的,都是家生子,人虽然出去了,家人还在你的掌控下呢,卖身契还在你里,你还怕把你给卖了?”</p>

    “还要好好想想活在世上的亲人不是。”</p>

    “这就怕苏定方他”</p>

    “崔仁师倒还好,那个孙伏伽,可不好对付啊。”</p>

    “呵呵,一个孙伏伽罢了。”郑家家主道:“让人好好查查这个孙伏伽,我就不信,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光明磊落。”</p>

    “一个出身平庸之人,还妄图胳膊拧大腿?”</p>

    “王珪今日下午已经回到了长安城,王家那边,暂且没有什么动静,咱们也不要慌,静观其变。”</p>

    “谁先坐不住了,谁就输了。”</p>

    “另外,庄子上那边的动静,也留意一些,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涉足到那边庄子上,只是让人去周围打听消息就是了,避开苏定方的人。”</p>

    “现在泾阳县的庄子,是铁桶一块,他们有一千的王府两卫守着,若是涉足那里,怕不是刚一露面就让人盯上了。”郑家家主道:“这回,可要放灵一些,被抓的话,就自行了断吧,不要给家里添麻烦。”</p>

    “是。”坐在厅中的族人应声,心中一片凉意。</p>

    王家宅邸中,王崇基被仆从抬回了房间。</p>

    处置好家中的事情之后,王珪只觉得更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坐在厅中缓了好一会儿。</p>

    从刚到家,再到现在,才喝上了第一口茶水。</p>

    “我王珪教子不严,今日请了家法。”王珪缓缓开口道:“这个消息,不要隐瞒了,着人散出去吧。”</p>

    “是。”管家拱应声。</p>

    长安城里,有陛下的人,这消息,自然会传到翠微宫,传到陛下的耳朵里。</p>

    这连续两日,医者往王家宅邸中跑的频率有些频繁了。</p>

    长安城里的人,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八方的。</p>

    王家的动静,瞒不住,更何况王珪也没想着要瞒。</p>

    医者又到王家去了,这次不仅仅是给王珪调理身体,还要给王崇基治伤。</p>

    从王家一出来,回去的路上,医者就遇上两三次来打听事儿的。</p>

    医者也是疑惑。</p>

    怎么,这王家,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多人打听?</p>

    今日王家的大郎君,才受了罚?怎么外面这么多人就上赶着来听消息了?</p>

    世人皆有好奇心,医者也不例外。</p>

    他只是进王家行医,至于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就算是去问来打听的人,人家也只是摇摇头,不知道,不好。</p>

    医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要不,下次王家来请,自己找个借口,就不去了?</p>

    还是,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出去避避风头什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