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建厂子”</p>
有人掰着指头算账：“光是设备原料就得砸进去两三百万，还得跟国营大厂抢饭吃”</p>
“怕个球！”</p>
周齐扯开领口露出结实的脖颈：“咱们先在广市把绝世风华打趴下，再跟茅台五粮液掰腕！”</p>
几个销售经理被他得热血沸腾，酒杯碰得叮当响。</p>
第二天沈冰酒厂门口，周星飞蹲在树荫下数蚂蚁。</p>
往常排到街角的货车如今只剩三两只，车轱辘压出的油渍都被晒成了地图。</p>
“哥，这个月销量腰斩了！”</p>
周星飞扯着账本直跺脚，纸页在热风里哗啦作响。</p>
周齐跨上二八杠自行车铃铛叮铃：“正好带你去开开眼！”</p>
后座上的周星飞还没坐稳，车轱辘已经碾过晒软了的柏油路。</p>
乡间卖部的玻璃柜台落着灰，盛世天下酒的**盒被挤到角落。</p>
老板正往墙上贴新海报——武打明星摆着醉拳架势，背景是“绝世风华”四个鎏金大字。</p>
“这新酒咋卖这么好？”周齐屈指敲了敲海报。</p>
“一块二一瓶，比你们多让三毛利呢！”</p>
老板掀开柜台木板：“您看看这赠品！”</p>
塑料打火印着李连杰的武打剪影：“现在谁家办喜事不得整两箱？”</p>
周星飞刚要争辩，被他哥拽着衣角出了门。</p>
蝉鸣声里，周齐眯眼望着远处汤沟酒厂冒烟的烟囱：“明儿把咱们的**换成霍元甲，再加个开瓶有奖”</p>
烟酒店老板摩挲着玻璃柜台，两瓶白酒在日光灯下泛着相似的微光。</p>
“实话跟二位。”</p>
他压低声音凑近：“这俩酒就跟双胞胎似的，都是咱本地高粱酿的。”</p>
指在“盛世天下”烫金商标上弹了弹：“沈冰厂的，老牌子。”</p>
又戳了戳“绝世风华”鎏金**：“汤沟厂新秀。”</p>
周齐屈指叩了叩柜台：“要您进货，选哪家？”</p>
老板眯眼打量眼前人，呢子大衣领口露出的金利来领带夹晃得他心颤。</p>
“要赚快钱就选汤沟的。”</p>
他蘸着茶水在柜台写了个“”。</p>
“他们给经销商留这个数。”</p>
又写了个“4”。</p>
“盛世只给这个。虽零售价高三毛，可到咱里”</p>
刚拐出巷口，周星飞就扯松领带：“汤沟这是要跟咱们死磕价格！就算咱们降到八毛卖，每瓶还能赚四毛五呢！”</p>
“想探我底线？”</p>
周齐猛踩雅马哈油门，排气管喷出的青烟混着尘土飞扬。</p>
百来公里乡道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拖拉轧出的沟壑里还汪着前夜的雨水。</p>
两个钟头后，汤沟酒厂斑驳的砖墙闯入视线。</p>
墙头“南国汤沟酒”的隶书褪了金粉，铁门锈迹里嵌着几片碎酒瓶玻璃。</p>
周齐踹开脚撑，望着厂区里稀稀拉拉的运货车，突然笑出声——仓库外墙新刷的“质量第一”标语底下，还露着半截“安全生产”的旧字痕。</p>
当周齐带着伙计来到酒厂时，十几辆大货车正堵在厂门口装卸货。</p>
“难怪咱们仓库最近冷清，原来客商都往这儿扎堆了。”伙计擦着汗嘀咕。</p>
周齐摸着下巴打量车队：“返利政策肯定比咱们优厚，不然经销商哪会舍近求远。”</p>
“老陈，这些面孔你都熟吧？”周齐指着排队人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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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是常来咱们这进货的老主顾么，这礼拜突然集体转场了。”</p>
“你在外头守着，我进去探探虚实。”</p>
周齐掏出超大墨镜架上鼻梁，转身走到河边掬水抹乱发型。</p>
转眼间，油光水滑的背头变成了凌乱碎发，配上花衬衫活脱脱换了个人。</p>
门卫大爷眯眼打量着这个“社会人”：“找哪位？”</p>
“和你们厂长谈笔大买卖。”周齐故意晃着里鼓囊囊的皮包。</p>
“周厂长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出空”</p>
“省里派来做市场调研的。”</p>
周齐突然亮出工作证晃了晃：“耽误正事你负责？”</p>
门卫顿时慌了神，跑着把人引到办公楼。</p>
“周厂长，省里调研组同志到了！”门卫喊完话就溜得飞快。</p>
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急忙迎出来：“领导视察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这乱得跟菜市场似的”</p>
“突击检查才能看到真实情况嘛。”</p>
周齐背着踱进办公室：“叫我老周就行，最近经销商返利政策调整得挺大？”</p>
“田军！”</p>
“田同志您好，您和金陵市田市长是”</p>
“那是我二叔！”周齐没等对方完就接过了话头。</p>
久经寒暄后，周齐往沙发里一陷，跷起二郎腿，点了根软中华。</p>
窗外装货的车队蜿蜒如龙，他朝外扬了扬下巴：“瞧着生意红火得很呐，光今天这阵仗，厂子一年流水少也得有个几百万吧？”</p>
周康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p>
去年账本上明明白白记着九十三万七，可眼前这车队确实排出去二里地，打他当厂长起就没见过这光景。</p>
眼下是调研，谁不知道这拨人揣着查账本、吃拿卡要两个心思？</p>
“去年报备的流水是多少？”烟圈从周齐嘴边漫出来。</p>
“九十来万”周康话音未落就被截住。</p>
“九十？”</p>
周齐脚尖抖着拍子：“瞅这车队，少二百米开外，还有往这儿赶的，装完货走的。</p>
按这架势算，一天流水都得大几千，你跟我整年才九十？糊弄谁呢？”</p>
“不敢不敢！”</p>
周康慌忙摆：“实不相瞒，就这七八天突然爆火的。我们新推了个‘绝世风华’的牌子”</p>
“报备材料呢？”</p>
周齐突然坐直了：“我怎么没见着备案文件？”</p>
“是、是经销商的主意！”</p>
周康心沁汗：“换个**能打开销路，我们也是试试”</p>
“听这新酒卖一块二？”</p>
周齐眯起眼：“他们给厂里结多少？”</p>
“两毛不、不对，是一毛五！”</p>
周康舌头打了结，暗骂自己怎么把底牌漏了。</p>
“他们也太坑人了吧！”</p>
周齐忍不住插话：“你干嘛不自己直接卖酒？卖给这帮人咱们酒厂得少赚多少啊？”</p>
“您得对”周康不停抹着脑门上的汗珠。</p>
这事来好笑，自从周齐自称姓田，这位周厂长就自动把人家跟金陵田市长划上等号，纯属自己吓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