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过三通一达，狗东顺风的便利快捷，李乐看着烈日下，排着长队缓慢蠕动的邮政取件口，充满了怨念。</p>
可这时辰，王老板正天天扛着包裹过关，聂总在满世界找司送货，而东哥，准备找地儿开饭馆。</p>
终于排到自己。递过邮单，从眼瞅着接近饭点儿，情绪逐渐焦躁的邮局大婶那里接过包裹，李乐赶紧出门，生怕耽误人家下班。</p>
东西不重，找了根塑料绳绑在后座上。</p>
李乐顶着一脑门汗，一边想着吃什么，一边吭哧吭哧蹬着自行车回家。</p>
道北，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方，区划里也没。</p>
这地方，来历不复杂。几十年前，黄河决口，几万豫省逃难的人一路颠沛流离，最后聚集到了火车站铁道北。</p>
有的从火车头上扒拉下煤渣，和上泥，买一些草席，搭个窝棚。窝棚</p>
为了糊口，能吃苦的豫省人，干的是最底层的活计。糊墙、修房檐、通厕所、拉车、扛大包。</p>
豫省人用这样的方式在异乡扎下根，成为道北的主人。</p>
豫省话成了道北人的官话，成了身份的独特象征，不管是外迁来的，还是生活在道北的本地人家，几十年后，一张口就是“中不中？”“中”。</p>
一口胡辣汤，再来一份肉夹馍是道北早晨的常见情景。</p>
这里生活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大杂院、散发着恶臭的茅坑、定时供水的自来水，这些棚户区的标配，体现着贫穷。</p>
而贫穷，有时也意味着暴力与犯罪。</p>
很长一段时间，这片地方，充斥着鲜血、拳头构成的暴力美。</p>
“出北门，上道北，野鸡贼娃一窝窝”。</p>
无论人和事，一但挨着了“道北”，就难免有了些凶险的担忧。</p>
有个段子，东西南北四城区的人相互问候，问西郊的人“你娃下岗了么？”，问东郊的人“你娃打架了么？”，问南郊的人则是“你娃考上了学么？”，而问北郊，也就是道北的人“你娃放出来了么？”</p>
道北，童家巷、西闸口、二马路、“黑”，成了传中的江湖。</p>
曹鹏喘着粗气，用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努力睁开已经肿成一道缝的眼睛，一低头，钻进一个污水横流的巷。</p>
没跑两步，就看到前面巷子口突然出现两个人，再扭头，身后也被人堵住。</p>
一咬牙，也顾不得肋间钻心的疼痛，紧跑两步，抓住巷子里一道低矮的墙头，翻了过去。</p>
“呀，追，堵这个鳖孙。”几人大叫着四散开。</p>
李乐本不想从道北这边绕一圈，只不过出来时候好好地路，被挖出古墓给拦上了。</p>
沿着城墙的一道路。贪凉多喝了一瓶汽水的李乐，一路打着嗝，慢悠悠往前骑。</p>
刚路过一个路口，就听到耳边“啊”的一声，自己连车一起被撞翻在地。</p>
还好反应快，一撑地，紧接着站起来。</p>
谁特么这么不长眼，李乐有些懵圈。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半大的男孩，正趴在后车轮上哼哼，大热天，还穿着件蓝不拉几的面口袋一样的普世款校服，上面又是血点又是泥。</p>
“哎，你咋样？”李乐蹲下身，伸把人翻了个面儿。</p>
“嚯”李乐看到一张嘴角鼻子流着血，眼眶肿得老高的脸。</p>
“是你跑上来撞的我，和我没关系啊。”李乐瞅瞅四圈，下意识的找着监控，才想起，这年头哪有那玩意儿。</p>
大中午的，四下里连个行人都没。这万一给讹上，李乐想起王法官以及一辆奔驰车如何变成了脚踏车的故事。</p>
正琢磨着怎么办，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三个留着大中分，牛仔裤配皮鞋的人跑了过来。</p>
“咦，龟孙搁这呢。”</p>
“咋样，俺给恁滴包，跑不了。”</p>
“马勒戈壁的，敢到伟哥的游戏厅勾币，弄死这个逼样的”</p>
“哎，那孩儿，没你啥事，往后咧咧。”</p>
三个人咋咋呼呼，李乐也看明白了，趴在自己车轮子上的人，是得罪这帮人，被追着打。</p>
李乐不想惹事。伸扶起自行车，把包裹摆好，就要走人。</p>
躺在地上的男孩，估计缓过劲儿，慢慢的坐起来。吐掉口嘴里的血沫，很隐蔽的伸，从腰间掏出一个攮子。</p>
呵，够狠，这是要拼命。李乐看在眼里。不过真要是动了这玩意儿，出了事，自己也得沾一身麻烦。</p>
再看看这半大孩子，除了一身脏兮兮的校服，还有脚上炸开线，露着脚指头的金刚鞋，</p>
叹口气，李乐停下，把车往墙边一靠，走到男孩身后，抬起一脚，踢掉了男孩里的攮子。</p>
“想把自己这辈子搭进去？”</p>
听到李乐话，男孩一愣，随即裂开嘴，露出一口沾了血丝的白牙，“没事，大不了一命换一命。”</p>
得，是个傻子。</p>
“电影看多了？哪学的这一套。”</p>
李乐转身，冲几个人道，“差不多了得了，勾几个游戏币，你们还能把他打死？”</p>
“敢在道北揽事儿，混哪儿片的？”为首的一个混混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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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哪混。你看他那穷样，癞蛤蟆捏尿，也攥不出水来。”</p>
“行，你替他话。自行车留下，麻痹的带着人滚蛋。”</p>
“这就不讲理了吧。”</p>
“在道北，谁特娘的跟恁理。呼他！”</p>
李乐看到几人围了上来，心，自己这是犯贱啊，特么的多管闲事，以后得改。</p>
李晋乔推开留置室的门，就看到坐在墙边长凳上的李乐，还有蹲在角落的曹鹏。</p>
走到李乐面前，仔细打量着，还好，除了头发乱点，t恤上有两道鞋印。</p>
“咋个事？你报的警？”</p>
“他被人打，牵连到我，躲不过，动了。”李乐伸指指曹鹏。</p>
曹鹏见穿着警服、人高马大的李晋乔进来，哆嗦着又朝墙角挤了挤。</p>
“仔细。”</p>
听了李乐的讲述，才知道，自己儿子是受了无妄之灾。</p>
李晋乔扭头，冲跟着进来的一个中年民警问道，“胡所，那几个也是这么的？”</p>
“差不多。”被唤作胡所的点点头。</p>
“行吧，你子在这儿等会儿。”李晋乔抬揉揉李乐脑袋，又冲胡所道，“我去看看那几个，没问题吧。”</p>
“哎，别动啊。”</p>
“瞧你的，哪能呢。”</p>
隔壁房里，三个混混被铐在暖气管上，排成一溜蹲着。鼻青脸肿不，有两个一直揉着腿扶着腰在那哼哼。</p>
李晋乔拽过来一把椅子，当着几人面前坐了下来，就那么看着。</p>
过了一会儿才道，“刚才和你们动的，是我儿子。”</p>
混混们抬眼瞧了穿着警服，大马金刀坐在面前的男人。</p>
“打架么，各凭本事。三个人打一个，还输了，服气不？”</p>
三人不话，只是蹲的更低了点。</p>
“话！”李晋乔吼了一声，震得屋子里嗡嗡直响。</p>
“服，服气。”几个人赶紧回道，</p>
“服气就行。”李晋乔笑了笑，“你们什么好，就你们这样，还想混社会？连个半大子都干不过。”</p>
“吧，道北哪儿的？”</p>
“自强路。”</p>
“东还是西？”</p>
“西。”</p>
“路西也敢是道北的？”李晋乔起身，混混们吓得一激灵。“我叫李晋乔，原来站前所的。回道北那边，找几个老人，问问就知道。”</p>
“行了，费什么话。”胡所在一边乐呵。</p>
“你什么意思？”二楼走廊里，胡所接过李晋乔递过来的烟，“这几个都是老油条。”</p>
“按流程教育教育算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了。”</p>
“嗨，这不是牵扯到你家子么？不过我，你儿子真硬，这年纪，一打三，就挨了几拳脚。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几个哈怂爬地上都起不来了。你教的？”</p>
“我那三脚猫的能耐。丁亮教的。”</p>
“我呢。咋，以后进部队还是考警校？”</p>
李晋乔涂吐了个眼圈，一脸得意，“我儿子是文曲星，要进清北的。”</p>
“德行。”胡所戳戳李晋乔，</p>
“老胡，那娃什么情况？”</p>
听到李晋乔问，胡所皱了皱眉头，“叫曹鹏，住二马路东头。爹死妈改嫁，一个姐姐，一个瘫痪的奶奶。姐姐在你们列车段干临时工，当保洁”</p>
“还上学？”李晋乔想起曹鹏身上脏兮兮的校服。</p>
“嗯。十中，初二。”</p>
李晋乔从走廊向外望去，橘色夕阳下一片低矮破败、黑黢黢的窝棚杂院，蜘蛛一样的电线、天线，四处散落着垃圾的巷。</p>
掐掉里的烟头，“这烂怂地方，拆了算球。”</p>
派出所门口，李晋乔握着胡所的，“后天，后天晚上，马家老馆，我和太甲所的老张等你。”</p>
“还喝酒？你那几个工资还不够给这样的娃折腾滴。”胡所看了眼站在李乐身边，惨兮兮的曹鹏。</p>
“喝酒的钱还是有的。再，碰上了，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p>
“你呀，行，我一定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