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颓然挥了挥，“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p>
“臣（臣妾）告退。”李青、钱皇后退出大殿。</p>
朱祁镇仰靠在椅上，拳头紧绷，额头青筋暴起。</p>
尽管一再压抑，但心中的怒火，仍是不可遏制的野蛮生长。</p>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天下共主啊！</p>
怒火升腾，越烧越旺，终于突破临界点，将朱祁镇残存的理智，彻底吞噬。</p>
“哗啦——！”</p>
御案翻飞，奏疏、纸镇、砚台撒了一地。</p>
“皇上”</p>
这么大的动静，可把外面太监吓得够呛，连扑带爬地跑进来。</p>
“让王振来，让王振来！”朱祁镇发疯似的。</p>
“是是是。”太监匆忙进来，匆忙出去。</p>
朱祁镇来回踱着步，面容近乎狰狞扭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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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钟，王振就呼哧带喘地跑进大殿。</p>
“奴婢叩见吾皇万岁。”</p>
王振心思敏，一边行礼，一边挥让跟进来的太监退下，皇上生这么大气，牵扯肯定不会了。</p>
朱祁镇胸膛起伏剧烈，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心中愤怒，淡淡问道：</p>
“孙忠，还在吗？”</p>
“在”王振本能回答，但开口的瞬间便明白了话中深意，连忙接着道，“还是不在，奴婢还不确定，他在大牢关了那么久，可能不在了吧？”</p>
王振着，一边观察朱祁镇脸色。</p>
“那就去确认一下。”朱祁镇语气冰冷，“朕不想听‘可能’二字。”</p>
几乎是明示的话，王振自然听得懂。</p>
他头大如斗，这个差事可不是个好活儿，那可是孙太后的亲爹啊！</p>
孙氏有多难缠他是知道的，皇帝他万万惹不起，因为他的权势皆来自皇上，但问题是，孙太后也不好惹。</p>
“奴婢敢问皇上，是不是让孙忠消失？”他不想顶这口锅。太大了，他扛不住。</p>
“你以前，不会这么问。”朱祁镇眸光冰冷，语气淡淡，反问道：“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位，是不是让给年轻人来做？”</p>
王振心中一凛，忙叩了个响头，“奴婢遵旨，奴婢明白。”</p>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非要得罪一个，那只能得罪对自己利益损害更的一个。</p>
他没得选！</p>
皇帝不想背负骂名，只能他来背这个锅。</p>
“去吧！”</p>
“是，奴婢告退。”</p>
一出大殿，王振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换上一副苦瓜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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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p>
孙忠单人单间，床铺很大、被褥柔软、房间整洁，桌子上摆放着水果。</p>
还有两个丫鬟捏肩、捶腿、暖被窝。</p>
这哪是坐牢啊，分明就是在享福。</p>
饶是如此，孙忠还是不满足。</p>
对他来，规格再高，终究也还是大牢，远没有在家里舒服。</p>
“将门打开！”</p>
听到动静，假寐中的孙忠睁开眼，见是王振进来，挥退伺候着的丫鬟，从靠椅上起身，伸了伸懒腰，笑道：</p>
“王公公，可是皇上要还老夫自由？”</p>
是要还你自由，毕竟大牢不关死人王振笑眯眯的：“侯爷，近来可好？”</p>
“不好。”孙忠哼哼道，“瞧瞧，这是人过的日子吗？”</p>
“侯爷辛苦了，咱家也在劝皇上呢。”王振笑眯眯的，“现在皇上口风有所松动，估摸着用不多久，就会放侯爷出去呢。”</p>
“这样啊。”孙忠失望的同时，又升起一抹欣喜，允诺道：“王公公辛苦些，待老夫出去，太后不会少了你的好处。”</p>
“是是是，咱家可是娘娘的人呢。”王振赔着笑，殷勤地嘘寒问暖，把孙忠哄得开怀大笑。</p>
做出前戏，王振这才离开。</p>
一出大牢，他就叫来跟进自己一起进宫的绝对心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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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严肃道：“今晚，孙忠必须死。”</p>
“啊？这干爹，那可是太后的亲爹，皇上的亲姥爷啊！”大太监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提醒。</p>
你没听错，现在是外孙要杀亲姥爷王振翻了个白眼儿，“照干爹的去做，不要问为什么，做好了，干爹保你做秉笔太监。”</p>
大太监迟疑道：“可是万一泄露呢。”</p>
“那干爹找别人。”</p>
“不不，儿子做。”大太监比王振还大着一些，却一口一个儿子，“干爹，那两个丫鬟要不要一起做了？”</p>
王振想了想，摇头道：“不用，留着她们，才更能体现出孙忠的死是个意外。”</p>
“这儿子愚钝，还请干爹赐教。”</p>
王振骂道：“猪脑子，往饭菜里下点药，趁其熟睡之际直接闷死就是了，对了，往他嘴里塞些食物，到时候就是噎死的，这件事你一个人做。”</p>
“哎呀呀干爹英明，儿子明白了。”</p>
“嗯，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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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p>
孙氏眉头微蹙，烛光影影倬倬，映得她的脸色忽明忽暗。</p>
“贞儿，皇上为何不让你伺候皇后了？”</p>
“奴婢不知。”贞儿摇头，“不只是奴婢，皇上将所有伺候皇后娘娘的宫女都换了，全换成了司礼监的太监。”</p>
闻言，孙氏眉头皱的更深了。</p>
“今天可有反常的事情发生？”</p>
贞儿想了想，道：“哦，有的，今儿皇上让人给皇后瞧了病。”</p>
“太医院的谁？”</p>
“不是太医院的人，是外臣，就是哪个风头正盛的兵部都给事中，李青李大人。”贞儿。</p>
这些年，李青动作太大，尽管刻意藏拙，仍是人尽皆知。</p>
毕竟围绕在这座皇宫的人，个个是人精。</p>
“李青真是怪哉，难道叫李青的政治高，还都会医术？”孙氏惊诧。</p>
上一个李青她几乎没接触过，但自幼就入宫的她，对这个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p>
孙氏眉头忍不住一跳，急问道：“他瞧出了什么？”</p>
“奴婢不知。”贞儿道，“当时，皇上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殿里只有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李青李大人。”</p>
孙氏脸色阴晴不定，心中隐隐有种不祥预感。</p>
“贞儿，你老实，放东西时有无被发现？”</p>
“没有啊娘娘，奴婢一直按照娘娘的要求，一次就一丁点儿，绝不会被发现的。”贞儿慌忙摇头，“再了，要是被发现了，以皇上的性格，奴婢焉有命在？”</p>
闻言，孙氏脸色稍稍缓和，但随即面色大变，起身就要往外冲。</p>
“娘娘你去哪儿呀？”</p>
“去大牢。”孙氏头也不回的，她有种强烈不详的预感，老爹可能会出事。</p>
贞儿追上她，道：“娘娘，宫门都落锁了，出不去了呀？”</p>
夜晚皇宫落锁，无大变故便是皇帝也不能开，这是祖制。</p>
听到这话，孙氏不禁黯然，她确实没理由开宫门。</p>
孙氏心绪不宁，却也只能祈祷，但愿自己多心了。</p>
如贞儿所言，要是被发现，以自己儿子的性格，绝对不会留下她孙氏想到这儿，急躁的情绪缓缓平复。</p>
不差这一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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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p>
孙忠睡得正香，忽然感觉喘不上来气，但奇怪的是，他就是醒不过来。</p>
直到即将窒息时，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睁开了眼睛。</p>
只见一个大太监正用被子捂着他的口鼻，使劲下压，满脸的狰狞。</p>
“唔唔”孙忠已经没了力气，也喊不出声，只能尽可能的尝试，去弄醒床那头给他暖脚的丫鬟。</p>
“竟然醒了？”大太监下了一大跳，下压力道更大了，几乎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低吼道，“给咱家死！”</p>
“咔嚓！”</p>
力道实在太大，直接将孙忠这个老头子的鼻梁压断了，鲜血倒灌进喉咙，窒息感更强，片刻间他就不行了。</p>
直到死，孙忠都想不明白这个大太监为何要杀他，敢杀他。</p>
直到死，他也没能弄醒暖脚丫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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