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孙捕快目光，王广进顿时理解了对方眼中含义。</p>
他绕了半圈，直直站在田翠姑身前，与对方对视。</p>
“既你不知道宋巧是如何摔倒的，为何一上来便盯上了我与朋友二人，开口便要我二人赔偿于你，还要为宋巧下半辈子负责？这明显不通，不是吗？”</p>
此话一出，众人那叫一个抛开云雾见光明。</p>
“对啊！这么多人你谁都不看，偏偏看上了人家！不就是见人家穿戴皆是上等，想讹个有钱人！”</p>
屠夫也站了出来，将脑袋凑向田翠姑，“我都了，事发之时我也在，你为何不赖上我？莫不是怕我一刀砍了你？”</p>
田翠姑被屠夫吓得后退两步，险些贴到孙捕快身上。</p>
“胡八道！大夫是他们叫来的，我不就想着、想着他们是不是做贼心虚，所以才替我们叫了大夫啊！若他们不叫大夫，我又为何会怀疑上他们！”</p>
蓝大夫一听，一双老眼瞪得溜圆，“老夫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此等道理！”</p>
“对啊！你可别胡了，若谁帮忙叫了大夫，病人便要赖在谁身上，往后谁还敢做好人好事！”</p>
“世间风气就是被你这种人搞坏的！什么你以为你以为，你从一开始便想讹人家！官爷，快给她定罪吧，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p>
不论是大周还是前朝，或是前前朝，若非情形实在恶劣的案件，大多都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p>
意味事情若不大，只要受害者不出来喊冤，那官府便不会主动追究施害者罪责。</p>
眼下这出闹剧，便无比适配。</p>
所以孙捕快要再问一次王广进，“这位公子，你可还要状告田翠姑讹诈于你？”</p>
“告她！”王广进还未开口，在场之人异口同声，群情激愤：“告！必须狠狠地告！”</p>
此时田翠姑眼中，只剩下一张张对她怒吼的嘴。</p>
她双腿一软，坠坐在地，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什么，脑海中只有几个字——“她要下大狱了。”</p>
怎么可能呢？</p>
她一分钱都没拿别人的，也没动伤人，凭什么下大狱的是她？</p>
柳阳府的黑心官！</p>
都是生儿子没眼的！上下都没！</p>
“你们都欺负我！”田翠姑不知从何而来的劲，挣脱了双，捂头尖叫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又是孤儿寡母的，我分明什么事都没做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柳阳府，从根上都是坏的！”</p>
罢，她竟不顾躺在病榻上的宋巧，捂着头便想冲出医馆。</p>
但怎么可能呢。</p>
出拦住她的，是数十个人。</p>
她双四处乱抓，随抓了几个东西砸人，不过片刻便被人压得死死，动弹不得。</p>
王广进本想“告”的，但被莫轻晚拦了下来。</p>
他看着莫轻晚附身对宋巧了些什么后，宋巧如死灰般的面容骤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过下一瞬，便咬着下唇泪流满面，使劲点头。</p>
而后莫轻晚又叫来蓝大夫，低声商量着些什么，蓝大夫不过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p>
王广进正不明所以之时，便又见莫轻晚重重拍了拍桌子，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田翠姑还在喃喃自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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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大夫双负在身后，走到了田翠姑面前。</p>
“这位夫人，劳你进衙门之前，将诊费与药费付一下。老夫开医馆做生意的，并非慈善。”</p>
田翠姑短暂愣了一瞬，却没理他，口中依旧喃喃。</p>
“你装什么失心疯！”扣着她的人看不下去，怒骂道：“讹人的时候是喇叭，付账的时候成哑巴了？赶紧的！将银钱付给大夫！”</p>
“你若是不付，就别怪我们掏你兜了啊！”</p>
此话一出，田翠姑终于有了反应。</p>
她脸上是褪不去的惊恐，伸紧紧护住心口，“我没钱！我没钱！我来柳阳府，就是为了赚钱的！”</p>
众人闻言神色怪异，“你？赚钱？你这样儿的人，也不知道哪个东家敢要你！”</p>
“就是！”</p>
“卖了我，她就有钱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病榻上传来，却如同重锤一般，直直砸向众人心中。</p>
他们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姑娘，你什么？”</p>
宋巧面色苍白，不再回答，田翠姑却怒吼道：“什么卖你！我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若靠你自己，打着灯笼也嫁不进那般人家当中！人彭老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能被看上，那是你的福气！”</p>
宋巧闻言激烈咳嗽起来，众人看着都替她疼。</p>
只见她嘴角牵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反问田翠姑：“是嫁吗？或许抬，才更合适吧。”</p>
一抬轿抬进门，或许连轿子都没有，需要她自己抬腿走侧门，进去之后，这条贱命还能再苟活多久都未可知。</p>
这配叫“千挑万选”的好人家吗？</p>
“畜生啊你！”押着田翠姑之人家中也是个姑娘，闻言止不住感同身受起来。</p>
家在柳阳府中，姓彭，又被称为“老爷”，又爱四处抬妾的男人只有一个。</p>
光年纪，那人都可以当宋巧爷爷了！更别那人为人残暴不已，压根儿不把妾的命当人命看！</p>
哪有生身母亲能干出这等子事儿的！</p>
见众人即将挥拳相向，孙捕快赶紧上前制止。蓝大夫又一次上前，将写好的诊费单子递到了田翠姑面前。</p>
“十二两银，劳驾。”</p>
“多少？！”田翠姑这一次无法装傻了。</p>
除却莫轻晚、王广进、宋巧三人，其余人亦是满脸震惊，看向蓝大夫的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p>
今日蓝大夫也失心疯了不成？</p>
出个诊，开点儿药，接个骨，咋就要十二两银子？</p>
那往后有人摔了病了，谁还请得起大夫？不是只有在原地等死？！</p>
面对质疑，蓝大夫神色不变，将诊费单子又一递。</p>
“出诊、接骨、熬药只需几百文钱。但你方才胡乱冲撞，撞倒了老夫三个瓷罐。虽罐子不值钱，但里头的汤药值钱，是位老爷定的，其中有数片近百年的老人参，诺，就在那儿。”</p>
众人松了口气，随着蓝大夫的视线看过去。</p>
果然，地上还未干透的药渍中，散乱的几片人参清晰可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