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逐渐攀高，梁复来憩房打了一道，看见沈筝还在与许主簿谈话，便自行去了烧制房。</p>
如今，他梁复也是雏鸟高飞，能独当一面了！</p>
许主簿与梁复打过招呼，见沈筝好奇，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位店员，大人您认识。”</p>
“认识？”沈筝微微挑眉。</p>
到“自己认识”，那可选的人就压根儿没几个了。</p>
“晏巧？”她问道。</p>
许主簿轻笑，点头：“是她。布庄开业那日，也是她和莫轻晚替府官家眷选的衣裳，莫轻晚她处事玲珑不露怯，脑子也转得快，是个好苗子。”</p>
“看出来了。”沈筝了然点头，“且她还识字，的确能好好培养一番。但你要给莫轻晚和王广进，莫要因为有了合适的好苗子，便对别的店员下了心思。能被选中去当店员的人，都是咱们县里的苗子，往后还是得靠他们撑起县里生意。”</p>
许主簿认真记下，“属下省得，请大人放心。”</p>
完正事，沈筝那颗八卦的心便熊熊燃烧起来。</p>
“本官听，你与府学周学正认识啊？”</p>
许主簿顿了顿，轻笑，“是，周学正是属下恩师。不过大人您是听谁的？”</p>
除却书肆掌柜，那日府学应当没有同安县之人吧？</p>
“你别管。”沈筝也开始卖关子：“总之本大人神通广大，府学门口草往哪边倒都知道。不过你藏得够深的，如今咱们共事有一年了吧？县衙都无一人知道，你许云砚竟是周学正的高徒。”</p>
余正青，早知有许云砚这层关系在其中，那日他也懒得淋着雨去找周瀚江了。</p>
到头来忙活一阵，还把自己忙活风寒了，几日都不见好，简直是活遭罪。</p>
反观周瀚江那老头子。</p>
人家见了一回许云砚，那叫一个面色红润、精气神满满。</p>
许主簿起身告罪，“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大人。而是属下来同安县之前顶撞了老师，故而这一年间，属下都未曾与老师有过往来，甚至属下都不知道，老师他还认不认属下这弟子，故而才有所隐瞒。”</p>
沈筝一听，更有了兴致，连忙唤他坐下，“你如此温和一人，还能顶撞恩师？快些来听听，葡萄干你随便吃。”</p>
她将装了葡萄干的“乔老牌”玻璃罐打开，示意许主簿拿来吃。</p>
许主簿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并未拿葡萄干，而是将过往徐徐道了出来。</p>
沈筝越听越诧异，感觉自己跟第一天认识对方似的。</p>
“所以”她微微侧头，好生端详着许主簿，“你本可以站在更高的起点，但因与柳大人志向不和，才选择了留在柳阳府？”</p>
狠人呐。</p>
沈筝对许主簿这人的评价，又高了一个台阶。</p>
都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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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有几人忍得住“升官高迁”的诱惑？若许主簿选择跟着柳大人，不准这会儿都考成县令了。</p>
“你不继续考，本官觉得可惜了。”沈筝：“不是本官道德绑架你，而是你有抱负，有学识，有能力，又想为百姓做实事。那你为何不能拼一拼，站在更高处，为更多百姓谋福利呢？”</p>
许主簿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大人也知道，属下的主簿之位，是补官而来。”</p>
沈筝点点头。</p>
补官，相当于不是正儿八经科举考来的，也不是朝廷点来的。</p>
好听点，就是经过地方府官与县官的擢选，由他们选出来的吏员，这类吏员，至少要有点功名在身，自身有些才识才能得过去。</p>
若是穷苦一点的地方，比如之前的同安县</p>
便可以与地方官打好关系，稍微打点打点，便也就成了，但这样有风险。</p>
若再换个不太好听的法</p>
就是朝廷把这个县忘了，补官文书传不上去，任官文书发不下来，但地方县确实需要主簿，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了。</p>
与第五探微的“流外入流”不一样，“补官”之人补的，只能是地方吏，且也没有“期满回京擢选，正式授官”的福利。</p>
换个法便是——若许主簿不努力，不继续考，那他便只能一辈子任个主簿，不定还会被下一个“关系户”给挤走，连主簿都当不成。</p>
“那你是怎么想的。”沈筝问他：“本官还有两年不到就走了，你继续留在县里吗？”</p>
许主簿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抬头。</p>
他下了决定：“如大人所，属下先继续考吧。”</p>
他之前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心，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所以在与周学正“冷战”的同时，选择躲来了同安县。</p>
但在同安县任主簿的这一年多以来，他好像慢慢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p>
想着想着，他黑漆漆的瞳孔中，逐渐生出对同安县的不舍：“倒时大人您要离开，若属下也走了，您同安县，还是这个同安县吗？”</p>
沈筝在之前便想过这个问题。</p>
她压下心中愁绪，玩笑道：“那你可要祝你我二人官运亨通，往后有了点官的权利，这样咱们的百姓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p>
倒时她看谁顺眼，便点谁来同安县当县令，保管同安百姓的日子过得舒舒坦坦。</p>
“而且”沈筝又想了想，“不准咱们走之后，同安县也落不到别人里，陛下那头不一定会愿意。”</p>
较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人“代任”县令，但实际管辖权与抉择权，都在她或者陛下中。</p>
这么一想，沈筝心头舒坦多了，拍了拍许主簿肩膀，“努力考吧许，不定多年以后，咱们还能在金銮殿相遇呢。”</p>
许主簿看向肩上的掌，迟疑问道：“许？”</p>
若没记错，他应该稍长于她吧？</p>
二人正笑着，卫阙人高马大的身影挤了进来，“沈大人忙着呢？哟，许主簿也在，正事呢？那本官在外头等你们，忙完叫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