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阙将望远镜护在怀中,那模样活像在高炉房偷了东西。</p>

    梁复实在看不下去了,“唰”一下将盒子推过去,“卫大人,你还是将望远镜放进来吧,这玩意儿只要不使劲摔,坏不了,你不必如此”</p>

    如此“母鸡护崽”。</p>

    卫阙看了看盒子,还是不愿意。</p>

    望远镜对漕运司来,真的太重要了</p>

    若被他带回京中,怕是能得个“镇司之宝”的名头。</p>

    梁复见劝不动卫阙,轻轻推了沈筝一下。</p>

    沈筝无奈低笑,“卫大人,您真不必如此,您也知道,琉璃不贵,木筒子更不贵,这只是一个望远镜而已。”</p>

    “嗯本官知道。”卫阙还是不动,认真点头。</p>

    他当然知道琉璃本身不贵,木材也不贵,可贵得是技术啊。</p>

    放眼整个大周,除了沈大人,还有谁会烧制琉璃?</p>

    再放眼整个大周,除了沈大人,谁又会做望远镜?</p>

    他就不信,随随便便将两片琉璃嵌在木筒子上,便能望远了?</p>

    肯定不可能呀!</p>

    这两片琉璃上头,定有乾坤!</p>

    且这些宝物,能造出来第一次,不代表就能造出来第二次、第三次</p>

    不准往后全大周,就只有他上这么一个。</p>

    其实也不怪卫阙目光“短浅”,而是“望远”这一概念太过骇人,在他看来,简直完全违背了人类的身体构造,简直离奇。</p>

    比起相信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宝物,他甚至更愿意相信,望远镜是被沈筝施了法,所以才能望远。</p>

    沈筝叹了口气,将没完的话一口气了出来。</p>

    “卫大人,望远镜,您漕运司要多少有多少。不论是下官还是梁大人,都已掌握了制作之法,您若还想要,往后问陛下讨便是。”</p>

    “陛下?”</p>

    卫阙第一反应是——望远镜与陛下有何关系。</p>

    下一瞬,他好像才听懂前半句话,“要多少有多少?!”</p>

    他双眼瞪得溜圆,直接将望远镜放入盒中,激动地想抓沈筝,却被梁复中间截胡,变成了他与梁复执相视。</p>

    梁复目光饱含“深情”,“你没听错,要多少有多少,不论是你内河漕运,还是海航,都能用上望远镜,行吗?”</p>

    卫阙愣了好一阵,才抽回道:“随便做?”</p>

    梁复点头:“其实制作过程还是极为复杂的,但谁让本官与沈大人聪明呢,对我二人来,望远镜,随便做。”</p>

    </p>

    天知道,大半个月之前,他二人连镜片都没做出来。</p>

    不过一转眼功夫,他们已经可以拿着望远镜,眼睛不眨地和卫阙吹牛了!</p>

    在卫阙眼中,沈筝与梁复的模样顿时高大了数倍。</p>

    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p>

    官职是假的,吃穿住行也是假的,只有面前两位“活菩萨”才是真的!</p>

    “二位大人大义,受本官一拜!”</p>

    着,卫阙直接掀袍起身,顶礼膜拜。</p>

    沈筝与梁复也赶紧起了身,“不至于,不至于”</p>

    这牛皮是不是吹过了啊</p>

    “至于的。”卫阙又一次将望远镜拿在了中,“二位大人,不知你们可曾听闻。海航官差,是整个朝廷最危险的官职,不论是船上官员还是船员,在每一次乘船启航之前,都会留下一封告别信,或者遗书。”</p>

    沈筝与梁复沉默,随着卫阙缓缓坐了下去。</p>

    卫阙还在着:“其实本官有过一次海航经历。”</p>

    这沈筝还真不知道。</p>

    她坐直身子,静静听起了卫阙的故事。</p>

    “大海和内河不一样。”卫阙:“海是广阔无垠的,海是深不见底的,那次启航之前,望着深不见底的海面,我心里都直发怵。可那日,还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海面称得上平静。”</p>

    “连带本官在内,船上共有二百三十六人。在海上漂着,其实很难分清日夜的,但我们得分,若不辨日夜,我们便会失了方向。”</p>

    “刚出海那会儿,恐惧过后,本官心情逐渐畅快,有一种天大地大任我游的感觉,天气好的时候,海天一线,还能站在甲板上看海鱼,本官见过最大的海鱼,有好几个我那么大。对了,还会有鱼跟着船游,船上的老人,他们是想省力。”</p>

    沈筝没出过海,也没坐过船,但她之前偶然看到过。</p>

    会跟着船的大型海鱼,估摸着就是鲨鱼或者鲸鱼。</p>

    这两种大鱼都很聪明,也极富好奇心。</p>

    着着,卫阙的声线不似方才愉悦:“可好景不长,海面不可能一直是平静的,海,也是有脾气的。被卷到风暴边际之时,我们的船在海面上,就像一片渺的枯叶,任由海浪拍打。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涌上甲板,涌进船舱。那时的人类,更是渺得可怜。”</p>

    “但船上得有人管,舵也得有人掌,被海浪破坏之处,也得有人去修补。不然等海水淹没船舱,船会沉,整艘船的人都会一起死。”</p>

    “那谁去呢?”卫阙好像在问沈筝,又好像在问自己,“总有人会冲到前头,总有人愿意去掌舵,总有人愿意去补船。”</p>

    他抬起头来,眼底深处包含不解,又浸满痛苦,“沈大人,你他们是不是蠢啊?他们写的遗书,就真派上了用场。”</p>

    “遗书会送到他们家人上,一同送到的,还有朝廷的补偿,漕运司的补偿。听起来多大方?可人都没了,拿补偿有什么用。”</p>

    他拿起望远镜,虚虚放在了自己眼前。</p>

    “沈大人,在海上时,从远处看那巨大的风暴旋涡,不过是一个黑点而已。待有人看到之时,我们已经来不及折返了,风一直将我们往中心赶,所以那一次我们死了四十多个人,老船员还我们运气好,只死了个零头。”</p>

    “多残忍啊,四十几条命,还能叫运气好。”他,“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能早一刻看见风暴,我们便能少牺牲一个船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