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p>
宫灯投下的光影中，司马懿搀扶其父走向宫门</p>
“陛下，此子正值舞象之年，本是血气方刚之时，却比其父还沉得住气！”</p>
望着司马父子背影消失的方向，领事太监谢颃语气凝重；之前他一直候殿侧，明明捕捉到司马防在听闻吕玲绮怀孕的消息时，流露出来的屈辱和愤怒。</p>
而作为吕玲绮未婚夫的司马懿，居然能平静的咽下这份屈辱。</p>
由此可见，年纪的司马懿，比其父还要沉得住气。</p>
“谢卿，那你司马懿这样的人可怕吗？”</p>
赵云提着长剑，大步走向御座，并示意殿侧太监，将神情恍惚的吕玲绮带下去。</p>
谢颃快步跟随赵云，“陛下，奴婢以为，这样的人不可留！”</p>
“是啊，这样的人不可留！”</p>
赵云擦拭着湛卢剑锋，目光一凛：“但你得给朕一个理由？”</p>
谢颃顿时面露难色，他其实知道，皇帝把吕玲绮弄进宫，就是为了激司马懿，如果司马懿因此有不轨行为，皇帝就能以此为借口，杀掉司马父子。</p>
但是，司马懿的隐忍能力，完全超出了预期，使得皇帝根本没有杀父子二人的借口。</p>
可能很多人觉得，皇帝想杀谁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司马懿父子却是例外，因为司马父子不是俘虏，而是放弃一方主宰的身份投降。</p>
如果，皇帝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就杀掉司马父子，那以后还有诸侯敢向大明投降吗？</p>
毕竟，投降是死，不如死战到底。</p>
另外，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杀掉司马父子，也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p>
这也许就是历史上，曹操一直想除掉司马懿，却一直都没有实现的原因吧！</p>
但赵云不能容忍这样的遗憾再出现，忽然噌的一声回剑入鞘：“谢卿，冢虎不死，朕难寝安，去让司马防做个选择吧！”</p>
</p>
宫灯在夹道两侧摇曳，将司马父子的影子映得歪歪斜斜</p>
当司马懿搀着其父刚跨出最后一道宫门朱雀门时，后方突然传来气喘吁吁的宦官嗓音：“司马公留步，陛下有赏！”</p>
就在这一瞬间，司马懿条件反射般的回头。</p>
只见，司马懿身体纹丝不动，而脑袋却一百八十度回首后望。</p>
这一幕，令气喘吁吁跑来的谢颃暗惊，这果真是狼顾之相啊！</p>
转眼间，谢颃领着七名虎卫来到司马父子面前，并且每名虎卫上都捧着一卷画轴。</p>
“这是陛下专程让画师，为七位司马公子画的画像，司马公瞧瞧画的像不像？”</p>
谢颃语落，身后七名虎卫齐齐展开画轴，画中正是司马七子的画像；特别是长子司马朗，少了一条腿，也画的清清楚楚，另外只有一岁多的八子司马敏，也画的栩栩如生。</p>
看着画卷中的七子，司马防不禁双目通红，扑通一声跪地。</p>
“司马公，你看这天又下雪了，快回陛下赏的府邸歇息吧！来，把七位公子的画像都带回去仔细瞧瞧！”</p>
谢颃拍了拍司马防肩上的碎雪，随即卷起一卷卷画像，塞入司马防怀中。</p>
</p>
不久后，司马父子在一队禁军“护送”中来到一座古朴大气的府邸前，上书“司马府”。</p>
这时，夜空洒落的雪花越来越密集，与呼啸的朔风共舞。</p>
进入府中，司马防急忙在灯火下展开七轴画卷。</p>
见七卷画像在灯火下并排，司马懿猛地瞳孔骤缩，忽然惨然一笑，“父亲，孩儿累了，先去歇息了！”</p>
语落，司马懿跨出房间，向侧院走去</p>
司马防感觉二子怎么突然怪怪的，但他更揪心的是不知道被赵云关在何处的另外七个儿子。</p>
司马防枯槁的轻抚每一卷画像，不禁老泪纵横</p>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防突然发现，七卷画并排在一起，上面的字，居然能连成一句话：“七子归家仲入冢”</p>
</p>
司马防浑身一震，撕心大哭：“为什么，为什么？”</p>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绣着金丝的皂靴带着雪粒踏入房间。</p>
司马防抬起红肿的双眼，“为什么就不能给二郎一条生路？”</p>
谢颃掸了鹤氅上的雪花，“司马公此言差矣，七子与仲，孰生孰殁，全在司马公！”</p>
着，谢颃打开身后虎卫捧着的锦盒，里面七枚青玉螭在灯光下泛着青光，只见每枚印纽上，都刻着司马家公子的排行。</p>
司马防目光焦聚在七枚青玉螭上，去年，第八子司马敏出世，他正是在这样的雪夜，将八枚玉螭分赠诸子，而今这七枚玉螭却成了催命符。</p>
谢颃指尖抚过最末那枚玉螭，那是幼子司马敏的，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幼儿。</p>
“想必，司马公精通韩非子，当知，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的道理。”</p>
谢颃捏起刻有“幼”字的玉螭，“司马公，想好了吗？”</p>
司马防扑通一声再次跪地，他膝行至谢颃面前，枯槁的抓住谢颃的皂靴，喉间挤出砂石摩擦般的哀鸣：“老朽愿代子”</p>
司马防话音未落，谢颃猛地将七枚玉螭尽数扫落在地，暗纹皂靴碾住司马防伏地的，“这是选择，不是交易！”</p>
着，谢颃微微弯腰，凑到司马防耳际，“活七个，还是活一个，你自己选择！”</p>
语落，谢颃转身而出</p>
房外的风雪呼啸着，夹着子时的梆子声！</p>
司马府侧院，司马懿正在灯下擦拭着青螭玉佩，上面有一个醒目的“仲”字，背面还有兄弟同心八个字。</p>
“二郎！”</p>
闻声，司马懿擦拭玉螭的一顿，但面色非常平静。</p>
“父亲，门未落锁！”</p>
司马防推开门扉，中托着的漆木盘上，鎏金酒樽里荡漾着琥珀色的液体，樽身镶嵌的绿松石，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蓝光。</p>
司马懿的鼻翼微微翕动，他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但里面混杂着某种苦杏仁的味道；若他没有记错，那应该是宫中调配鹤顶红时，惯用的熏香。</p>
“父亲可记得六年前，秦王临温县？”</p>
司马懿突然开口，指尖轻抚中玉螭；那年，吕布奉董卓之命攻打驻扎野王的白袍军，结果兵败而逃；当时，吕布逃窜至黄河岸边，见后方追兵将至，欲以屠城激励士气，占据温县城池为屏障对抗追兵。</p>
当时，他的弟弟们都在城中，是他得吕布城下立誓，才保住了一众弟弟性命。</p>
司马防的剧烈的颤抖起来，酒液泼溅在漆盘上，灼烧的呲啦作响。</p>
“二郎，为父对不住你。”</p>
司马防的泪水滴在酒樽里，激起的涟漪中宛若浮现出八个儿子的面容。</p>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司马懿望着窗外飞雪，不禁想起前年替吕玲绮簪花的情景。</p>
彼时少女发间的茉莉香，与此刻酒樽里苦杏仁的气息，在记忆深处重叠。</p>
他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p>
“那父亲又可知这鎏金鸩杯的来历？”</p>
司马懿端起漆盘上的酒樽，“这是孝元皇后赐死傅昭仪时所用。”</p>
司马懿的指尖抚过樽耳，“当年傅氏饮鸩前，用金簪在此处刻下：来世不为帝王妇七字。</p>
司马防的脊背突然僵直，这是儿子对他的恨呐，意为：来世不入司马家！</p>
房内的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恍如两条纠缠的毒蛇。</p>
“其实，孩儿在入邯郸前，替自己卜了一卦！”</p>
着，司马懿突然仰首饮尽鸩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房中清晰可闻：“六三爻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p>
语落，司马懿将空樽倒扣在漆盘上，唇角溢出黑血</p>
屋外，传来虎卫铿锵的脚步声，司马防看见谢颃的身影映在窗柩上。</p>
司马懿抬眼望向窗柩，口涌黑血：“转告陛下，他可以安安安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