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宵寒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p>
按照他在商场上跟人寒暄的套路，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一声，其实他也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p>
可他不出口。</p>
因为就算后来他们的关系得到了改善，但他缺失的童年依然不会回来。</p>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时候是在什么样窒息的环境中长大的。</p>
不管他拿到什么样的成绩，什么样的成就，她都不会满意。</p>
因为在她看来，那都是理所当然的。</p>
那个时候，所有人给他的感觉是，同样的资源砸下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他的这个程度，甚至比他做得更好。</p>
所以，他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p>
他就好像一个器人，每一步都需要走在她设定的范围内，不允许偏差，少年时期，甚至连叛逆期都不允许存在。</p>
所以，到今天他也依然无法认为，她是一个好母亲。</p>
“我很感谢您。”最后，傅宵寒道。</p>
傅夫人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听懂了傅宵寒话里的意思，也轻轻一笑，“你是想要我让你和桑旎结婚这件事，对吗？”</p>
傅宵寒没有否认。</p>
毕竟如果不是桑旎，他的人生可能真的就这么一直下去了。</p>
——按部就班，没有任何的波澜。</p>
就好像现在的erwn一样，每天醉生梦死，寻求那些随时可能会倾家荡产的刺激，以此来让自己的神经能够有些许的欢愉。</p>
可那些欢愉，转瞬即逝。</p>
所以傅宵寒知道，他是幸运的。</p>
他遇见了桑旎，跟她成为了夫妻。</p>
让他在跨越万水千山后，能够看到那一盏灯。</p>
属于他们的家。</p>
“实话，如果当时不是我坚持，你会跟桑旎结婚吗？”傅夫人突然问。</p>
傅宵寒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抽了出来。</p>
认真看了看她后，点头。</p>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父亲的遗愿？”</p>
傅宵寒垂下眼睛，道，“您之前不是知道吗？在知道那个婚约后，我偷偷去学校看过她。”</p>
那个站在台上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女佣。</p>
聚光灯没有打在她的身上，穿着的是拙劣的道具服饰，为了不抢女主的风头，她脸还被涂黑了。</p>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男女主的身上。</p>
其他跟着演的人都已经开始开差，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p>
一双眼睛在背景板中依旧亮眼瞩目。</p>
想到这里，傅宵寒微微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在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跟她结婚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p>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喜欢。”</p>
傅宵寒的话完，傅夫人倒是沉默了一下。</p>
因为她知道，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引导过他这方面的事情，因为情感上的缺失，所以他连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p>
这么起来，其实他和桑旎当初差点错过，似乎都是她的过错。</p>
“所以那个时候，就算您不提，我也会选择她的。”傅宵寒道，“而且，我们是天生一对，就算没有那张婚约，我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也会知道，也会让她做我的妻子。”</p>
他的声音肯定。</p>
“我的谢谢，是在我还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情，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时候，您帮了她很多事。”傅宵寒又道，“所以对桑旎来，其实您是一个合格的母亲。”</p>
“对沐沐来更是如此。”</p>
这是母子俩第一次推心置腹。</p>
也是傅夫人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肯定。</p>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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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着酒杯，可又没有继续喝，只有些无措地停在了半空中。</p>
傅宵寒看着她，再道，“您放心吧，我以后还是会好好照顾她们的，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p>
“如果真有那种可能您也时常回来看看我们，好不好？”</p>
傅夫人又笑了起来。</p>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再轻声回答，“好。”</p>
夜深了。</p>
傅夫人将压岁钱给了桑旎和沐沐。</p>
沐沐还，她不懂大人们略带阴沉的气氛是为什么，只如同往常一样，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p>
傅夫人摇摇头，再伸抱住了她。</p>
“奶奶，你哭了？”沐沐问她。</p>
“没有，奶奶是高兴。”傅夫人伸摸了摸她的辫子，再道，“我们沐沐很快就是一个学生，又很快要长大了。”</p>
“还有半年呢。”沐沐告诉她，“我还有毕业典礼呢奶奶。”</p>
“嗯，奶奶知道。”</p>
傅夫人不话了，只笑着认真地看着她。</p>
那眼神让沐沐有些无措和陌生，只能转过头去看桑旎。</p>
后者什么也没，只走了上前，紧紧抱住了傅夫人。</p>
“没事儿。”后者笑着道，“我还在这儿呢，新年快乐啊，桑旎。”</p>
桑旎忍了几忍，终于将自己眼底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哑声道，“新年快乐，妈妈。”</p>
不是母亲。</p>
而是一声最普通的妈妈。</p>
傅夫人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新年快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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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沐最后还是没有撑到零点后。</p>
傅宵寒将她抱到了楼上。</p>
傅夫人也已经撑不住去房间中休息了。</p>
桑旎回到卧室时，傅宵寒就站在阳台那里发着呆。</p>
他这几天大部分都是这样沉默的样子。</p>
桑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了。</p>
孤独、凛冽。</p>
带着几分拒人于外。</p>
桑旎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需要自己的陪伴和安慰，所以，她只能站在后面看着他。</p>
直到傅宵寒转过头来，发现了她的存在。</p>
“你怎么站在这里？”</p>
傅宵寒先是一愣，问她。</p>
桑旎摇摇头。</p>
傅宵寒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后，低头轻声道，“我答应她了。”</p>
“答应什么？”</p>
“她想要去国外接受安乐死。”他道。</p>
桑旎的一下子握紧了。</p>
她张了张嘴唇，却是什么都不出来。</p>
傅宵寒问她，“圆圆，我错了吗？”</p>
桑旎立即摇摇头。</p>
“她不想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再离开，也不想再疼了。”傅宵寒低声道，“可我还是有点自私，我想要阻止她。”</p>
“因为我舍不得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