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雪。</p>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当这个名字,带着他姓氏的名字,如此清晰地从眼前这个酷似自己的女孩口中吐出时,姜槐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p>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涌上心头,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p>
愤怒、怨恨在女儿那双带着些许畏惧和期待的清澈眼眸注视下,如同冰雪般消融,最终化为乌有。</p>
剩下的,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酸涩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感觉。</p>
他脸上的冰冷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p>
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放松。</p>
姜槐抬起,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也轻轻地抚摸着雪柔软的头顶。</p>
“好听”</p>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真诚的笑意:“是个好名字。”</p>
得到肯定的姜凌雪,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p>
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她开心地、带着一丝骄傲地宣布:“是妈妈取的!”</p>
雏雪端起茶杯,继续优雅地喝着茶,脸上依旧保持着那抹浅淡而从容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此刻的温馨做铺垫。</p>
晚餐结束,三人离开了温馨的餐厅,来到了附近的海岸。</p>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海面上,勾勒出波浪起伏的银色边缘。</p>
沙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p>
雪显然很喜欢大海,她兴奋地在前面跑着,不时弯腰捡拾被冲上岸的贝壳,发出清脆的笑声。</p>
姜槐和雏雪则并肩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走在湿润的沙滩上,脚下是沙子被踩实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p>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带来一阵阵低沉的涛声。</p>
在这片宁静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姜槐终于打破了沉默。</p>
他目视前方女儿的身影,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对身旁的雏雪道。</p>
“你该告诉她,我是谁了吧。”</p>
雏雪停下脚步,海风吹拂起她几缕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颊。</p>
她侧过头,看向姜槐,月光下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朦胧,却依旧带着那份独特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p>
“嗯”</p>
她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现在告诉她吗?”</p>
她向前走了两步,与姜槐并排,目光转向远处跳跃的女儿,声音轻柔得几乎要被海风吹散。</p>
“可是你之前在餐厅里,对我那么凶。”</p>
她转回头,看向姜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p>
“要是让雪知道,她的爸爸原来是这样对妈妈话的,你,她心里会怎么想呢?”</p>
姜槐的眉头瞬间锁紧,海浪拍岸的声音仿佛也变得烦躁起来。</p>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雏雪,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p>
“那你想怎么样。”</p>
他沉声问道,语气中是压抑的怒火和显而易见的无奈。</p>
雏雪没有立刻回答。</p>
她伸出指,轻轻卷起一缕被风吹到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眼神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带着点无辜的意味。</p>
“嗯我也不知道呢”</p>
她轻声,仿佛真的在苦恼。</p>
“一般夫妻是怎么相处的?我没有经验呀,毕竟没正经当过谁的妻子。”</p>
完,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姜槐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p>
海风在他们之间盘旋。姜槐看着她那副明明洞悉一切却偏要装作懵懂的模样,最终,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后,他妥协了。</p>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p>
他伸出,动作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和迟疑,最终轻轻地、带着一丝笨拙地,握住了雏雪垂在身侧的。</p>
她的微凉,带着海风的湿意。</p>
突如其来的温暖触感让雏雪的指微微一颤,她似乎没想到姜槐会真的这样做。</p>
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在清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p>
雏雪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p>
“嗯咳咳”</p>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又抬眼看向姜槐,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波动,轻声问道:“就就这样?”</p>
姜槐差点就要把雏雪的甩开,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要冒上来。</p>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p>
但就在他即将发作的刹那,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p>
“哇!牵!”</p>
雪不知何时回过了头,正好看到了大哥哥和妈妈牵在一起的。</p>
她拍着,开心地原地蹦跶了两下,然后像只快乐的鸟一样,朝着他们跑了回来,围着他们转圈,嘴里还欢呼着:“妈妈和大哥哥牵啦!牵啦!”</p>
孩子纯粹的喜悦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姜槐心头的怒火,却也让他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p>
他能感觉到雏雪的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p>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努力扯出一个在外人看来或许还算温和、但自己知道极其勉强的微笑,然后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对身边的雏雪道。</p>
“你还想怎么样?”</p>
雏雪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p>
她“嗯”了半天,似乎在认真思考,又似乎在故意逗弄他。</p>
最后,她弯下腰,对着跑过来的雪,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道。</p>
“宝贝,你学校里的同学,他们的爸爸妈妈会做什么呀?”</p>
雪停下脚步,歪着头,努力地回忆着。她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这道难题。</p>
几秒钟后,她突然眼睛一亮,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稚嫩而充满童真的声音,大声道:“会亲嘴嘴!”</p>
完,她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仿佛自己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秘密。</p>
雏雪直起身,转过头,用一种带着坏笑、又仿佛理所当然的眼神看向姜槐,什么也没,但那眼神中的含义却再明显不过了:下一步,该你表现了。</p>
姜槐额角的青筋跳动了几下,他知道自己彻底被雏雪拿捏住了。</p>
看着女儿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雏雪那副看好戏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p>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个屁!</p>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像是要赴死一般,凑近了雏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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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雪似乎没料到他会真的这么做。</p>
她原本带着玩味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神也变得有些慌乱,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p>
姜槐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会,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p>
那是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带着些许的粗暴和不耐,但又因为顾忌着女儿在场,而不得不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p>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却让两个人的心跳都有些失控。</p>
短暂的接触之后,姜槐迅速退开,看着神情呆滞、脸红得像要滴血的雏雪,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p>
“怎么?”</p>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气带着一丝讥诮。</p>
“在我昏迷的时候,什么都做了,现在反而害羞了?”</p>
雏雪被他一句话戳破,原本就红润的脸颊变得更加滚烫。</p>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躲闪,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p>
“你你当时才没有昏迷”</p>
她声辩解道,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娇羞。</p>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从容的神情。</p>
她蹲下身子,对着雪,用温柔的语气道:“雪,这位就是你的亲生爸爸哦。”</p>
雪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瞪大了眼睛,看看雏雪,又看看姜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姜槐走到雪面前,也蹲下身子,与她平视。</p>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语气也放轻柔了许多。</p>
“嗯,我是你爸爸。所以以后不能再叫我大哥哥了。”</p>
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妈妈,似乎在寻求她的确认。</p>
雏雪对着她温柔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p>
得到了妈妈的许可,雪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姜槐,那双酷似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忐忑。</p>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轻轻地抱住了姜槐的脖子,在他耳边,用带着奶气的、软糯的声音,声地道:“爸爸”</p>
那一声“爸爸”,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姜槐的心房,让他原本冰冷的心瞬间融化。</p>
他伸出,紧紧地抱住了女儿,感受着她的、柔软的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p>
在这一刻,所有的愤怒、怨恨、不甘,都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许将从此改变。</p>
然而,这看似温馨和解的一幕,却被不远处的几双眼睛尽收眼底。</p>
就在几十米外,一棵高大的椰子树茂密的叶片缝隙中,陆晚吟直接化作了灵魂形态,身形灵巧地隐匿其间。</p>
她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沙滩上那相拥的三人,尤其是姜槐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柔和表情,让她握着树干的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p>
离她不远处的沙滩上,一只毫不起眼的螃蟹正横着爬过,留下浅浅的印记。</p>
而就在这只螃蟹投下的、被月光拉长的微影子里,墨羽的身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双冰冷无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前方。</p>
影子随着螃蟹的移动而微微晃动,却丝毫无法掩盖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沉气压。</p>
而最直接表达不满的,是靠近岸边的海水中。</p>
霜冉只露出了半张脸在海面上,湿漉漉的银色发丝贴在脸颊,月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却无法温暖她那双写满了“很不爽”的眸子。</p>
她看着姜槐抱着那个女孩,看着雏雪站在一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细的水泡,像一只生闷气的河豚。</p>
虽然她们口头上答应了姜槐,今晚不会来打扰他和“那个女人”以及孩子的“重要时刻”,但身体却很诚实。</p>
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各自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将这海边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p>
又在海边漫步了一段距离,海风越来越大,雪也开始打起了哈欠。</p>
雏雪看了看时间,温柔地对雪道:“差不多了,雪,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p>
雪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也乖巧地点了点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p>
姜槐看着她们,似乎想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p>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雏雪,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p>
雏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而释然:“放心吧,我不会要求和你生活在一起。”</p>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p>
“毕竟我现在也是赎罪之身。能和雪这样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p>
她顿了顿,继续道。</p>
“如果你愿意,每个星期能抽出时间和孩子一起吃顿饭,我就很感激了。不用管我,真的。”</p>
姜槐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p>
“的确,你对九局的大家做的事,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即便你死一万次,也赎不了这份罪孽。”</p>
雏雪没有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听着。</p>
“但一个人没法死一万次,让你直接死了就是解脱,反而便宜你了。”</p>
姜槐让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道。</p>
“所以背负着你做过的一切,尽可能去弥补,永远做一个戴罪之身,懂了吗?”</p>
雏雪微微点了点头。</p>
而后姜槐继续道。</p>
“每个星期,我会去你家。我会给你们做饭,然后我们一起带着雪出去玩。”</p>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p>
雏雪听到他的话,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喜。</p>
“那我们算不算夫妻?”</p>
她抬起头,用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姜槐,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翼翼的试探。</p>
姜槐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不适。</p>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p>
“算。”他语气生硬地道,但声音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p>
“但你要排在她们三个后面。”</p>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警告,也是一种坦白。</p>
此刻有三个人内心狂喜,然后都觉得自己才是第一位。</p>
雏雪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变得更加灿烂。</p>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理解和包容。</p>
“无妨。”她轻声道,语气坚定而温柔。</p>
“我接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