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的话狠狠的砸在他的心尖上，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p>
他呆立原地，眼神空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汉末之事。</p>
汉末时期，一代神医华佗，怀揣着对医术的大胆设想，向魏武帝曹操提出了开颅取出风涎以治愈其头疾的方案。</p>
在那个医学尚处蒙昧的时代，这一想法无异于石破天惊，曹操多疑，认定华佗居心叵测，最终将其杀害。</p>
时光悠悠流转，后世的医学术以铁一般的事实证实了华佗理论的正确性，可那已然是千年之后的事了。</p>
为了探寻华佗医法的奥秘，大唐集结了一众顶尖医者，在严密的筹备下开展实验。</p>
可结果却如一盆冷水，将所有人的希望浇灭。</p>
按照华佗的方法，即便当年曹操毅然接受开颅术，等待他的依旧是必死无疑的结局。</p>
自倭岛覆灭，咸阳医学院便成为了大唐医学探索的前沿阵地，无数医者投身于开颅术的研究，每日开展的术不计其数，他们日夜钻研，期许能在医学领域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p>
可现实却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横亘在他们面前。</p>
大唐如今的医学段，根本无法营造出确保术顺利进行的无菌环境，每一次术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p>
开颅术对于苏芷而言，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残酷赌博。</p>
他怎能忍心让灵犀儿去承受那巨大的痛苦，去换取那近乎渺茫的生？</p>
一想到苏芷可能要遭受的折磨，他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痛意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p>
“老师，学生不敢自诩医术了得，但是看皇后娘娘如今的状况，学生只有两种方法。”</p>
胡不归的声音凝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p>
他微微垂首。</p>
“一种是续命之用，用针灸和温和的汤药，来为皇后娘娘续命。”</p>
“运气好的话，至少皇后娘娘能够度过这个年，只是，娘娘就要一直躺在床上了，另外，还要受到头疼的折磨。”</p>
李承乾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双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紧紧盯着胡不归。</p>
“选另一种，让朕的皇后可以快点好起来的方法，能让她清醒的日子有多久？”</p>
胡不归被李承乾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嗫嚅道：“老师，第二种方法，学生还没有呢。”</p>
李承乾他直直的看着胡不归，目光坚定如磐，语气中是不容动摇的决心：“你的师娘，和朕一样，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第一种方法，她是万万不会选的。”</p>
“另外，朕也不想让她再受痛苦了。”</p>
“你尽管给你师娘治病，但是，你要记住，不归，别让你师娘受到痛苦，一定要让她好起来。”</p>
“我只想知道，第二种方法能让她清醒多久？”</p>
见李承乾心意已决，胡不归缓缓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神情庄重，像是在立下生死攸关的誓言：“老师，学生竭尽全力，保证有五日之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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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老师你还可以宣李淳风、张玄微前来，为娘娘祈福，不定，还能延些日子。”</p>
听到胡不归的话，李承乾的眼皮猛地一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p>
“怎么，不归，你一个学医的，也相信这种道家玄术吗？”</p>
在他的认知里，医学是严谨的科学，是实实在在能治病救人的学问，而道家玄术太过虚无缥缈，实在难以让他信服。</p>
胡不归微微一愣，随即神色黯然，眼中有些无奈，轻声道：“陛下，人力总有穷尽时，有时候，人做不到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上天了。”</p>
“不定，真有奇迹发生呢？”</p>
“老师，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求神拜佛呢？”</p>
他的声音中带着苦涩，诉着世间的无奈。</p>
李承乾闻言，愣了愣神，心中五味杂陈。</p>
胡不归所言不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弃。</p>
是夜，万籁俱寂，整个立政殿被浓稠的黑暗包裹，所有人都已离去，桃红也被李承乾劝去休息，因为他坚持要亲自照顾皇后。</p>
李承乾独自在殿内忙碌，他生起炉子，烧上热水，待热水备好，他缓缓走到苏芷床边，心翼翼的为她擦拭身子。</p>
之后，他搬来一把椅子，缓缓坐下，静静地凝视着苏芷那骨瘦如柴的面容，一时间，思绪万千，仿佛回到了他们相识相知的过往。</p>
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却成了最刺痛人心的利刃。</p>
“灵犀儿，其实，我来自很久很久以后，我有一个老师，他告诉世界上并无鬼神。”</p>
“我读过书，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之，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p>
“可是，我来到了大唐，见到了你，还和你有了孩子。”</p>
“一千三百多年的跨度啊，我不得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之。”</p>
“但是，哪怕是鬼神，我这个唯物主义者，也要去弄明白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来到这里，当了皇帝，当了李承乾”</p>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感慨，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诉着他内心深处的困惑。</p>
李承乾看着床上的苏芷，伸出握住了她的，那双太细了，细的让他的心猛地一揪。</p>
“朕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什么鬼神，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解释不通的，只不过是科学还没有研究透彻的缘故。”</p>
“可是”</p>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模糊了双眼，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可是，我们的孩子还啊，你就这么走了的话，朕怎么办啊？”</p>
感受着苏芷上传来的微弱力气，李承乾站起身来，帮她盖好被子。</p>
那一天，从来不敬神礼佛的大唐皇帝，在立政殿里跪了一夜。</p>
哪怕是这大唐的皇帝，在看见病床上苏芷的那一刻，也会生出一种长跪苦求神仙保佑的绝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