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复杂的。</p>
谦卑、怜悯、关爱、团结、友善等品德真实存在。</p>
但那份善意，仅限于人类之间，以及人类认可的存在。</p>
很显然。</p>
枯骨的怪物并不在这个行列。</p>
饱受巫师诅咒，被亡灵气息侵蚀的女孩，早已变为面目可憎的存在。</p>
她失去美丽的脸蛋，丑陋且惊怖。</p>
她失去白皙的肌肤，枯骨苍白明显。</p>
她失去跳动的心脏，魂火醒目难遮。</p>
“滚出去，怪物！”</p>
“快，快杀了这个怪物！”</p>
愤怒的石块投掷，狠厉的刀剑劈砍。</p>
瑟薇娅克劳菲尔。</p>
自阳光绽放的绿宝石，首次体会到人们的恶意，惊恐的，无助的，看着人们称她为怪物。</p>
不应该这样的，本不该这样的。</p>
瑟薇娅丝毫没有伤害人们的意思。</p>
她只是想尽可能的，保护克劳菲尔领地上的子民，尽管时间过去遥远，遥远到人们忘却这个名字。</p>
可从聆听“勇者”故事长大的少女。</p>
仍想在这危险的世界。</p>
去尽可能守护无辜的人。</p>
至少。</p>
不能让已逝的双亲失望。</p>
瑟薇娅是这么想的，但村庄的百姓不这么觉得，他们以惊恐害怕的容颜，大吼着驱赶亡灵化的瑟薇娅。</p>
最后，瑟薇娅只能逃离。</p>
以最狼狈的姿态，跌跌撞撞摔倒在地，又重复站起奔逃。</p>
她做不到。</p>
做不到向害怕的人们挥剑。</p>
所以只能选择逃跑。</p>
逃得很远很远，远到只有腐烂和腥臭作伴，回到早已坍塌不成样的家。</p>
“巫师大人。”</p>
雨后潮湿的枯林里。</p>
水声嘀嗒，清脆回响。</p>
身穿重铠的勇者，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瘦，声音彷徨迷茫：“您觉得”</p>
“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应是取决外表，还是取决内在。”</p>
“我的朋友。”</p>
“瑟薇娅，很想，很想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p>
双无意识交叉着，摩挲十指间的铁锈，厚重盔甲内，亡灵化的女孩等待着许系的回答。</p>
那道声音，是如此的沙哑和颤抖。</p>
仿若被铅沙灌入。</p>
尖锐难听。</p>
甚至影响到头顶的枯枝，使得水滴加速掉落，一下又一下，砰裂在许系的眼前。</p>
“答案吗”，许系回忆以往的几次模拟。</p>
最终，对眼前穿着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开口。</p>
“我不知道。”</p>
“为什么？”</p>
这样的回答，使得女孩无法理解，她表现得难以置信。</p>
即使相隔厚重的铁头盔。</p>
许系也能感受到，那份无形的错愕目光，在寂静中诉着不理解。</p>
许系与其对视：“一个人的好坏，取决于很多方面，既不是单一的外表，也不是单一的内在。”</p>
“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存在绝对的答案。”</p>
“是好，是坏，没人得清楚。”</p>
“而且，我从不觉得自己的好坏，需要他人的评判。”</p>
回忆第三次模拟里，率领求活军进攻大乾，听到的那一声声大乾官员怒骂。</p>
许系摇摇头。</p>
“人的一生，其实最重要的，是足够相信自己。”</p>
“不需要理会他人的言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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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理会，也可以不理会，最终的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你做出这个选择。”</p>
盔甲内，亡灵女孩陷入沉默。</p>
眼前的巫师过于奇特。</p>
不像从前遇到的那样邪恶，不会肆意玩弄生者的灵魂，甚至会一些稀奇古怪的，却又莫名深入人心的言语。</p>
他好像</p>
是个好巫师。</p>
“谢谢您的解惑”，仿佛卸下什么负担，亡灵女孩的魂火有些活跃，礼貌的向许系道谢。</p>
“如果我的朋友在这里，相信她也会感激您的答案。”</p>
女孩的言语有些笨拙。</p>
一口一个朋友，遮掩着触之即破的假话。</p>
在落下的水声里。</p>
亡灵女孩向许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p>
“巫师大人，您觉得瑟薇娅，我的朋友，她还算是人吗？”</p>
女孩补充道：“她相信自己，仍是真正的人，但还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p>
黑夜中。</p>
有亮火在跃动。</p>
那是灵魂的火光，空洞无神，却又在猛烈燃烧。</p>
有无形的渴望在空气中迸发，那是脆弱而又痛苦的灵魂，等待着许系的回答，等待着心灵的肯定。</p>
枯林很安静。</p>
以至于灵魂感到不安。</p>
终于。</p>
女孩等到一束“光”的出现。</p>
“当然，即使身体亡灵化，但心智是毫无疑问的人。”</p>
有声音化作光，撕裂了沉寂的暗夜，那样的开裂声清脆轰鸣，却又有种无声的温暖。</p>
被痛击，被辱骂，被驱赶，被打砸。</p>
经历无数次挫折站起的“勇者”。</p>
现在有些破防了。</p>
发呆失神很久。</p>
“谢谢”，铠甲内，声音仍然沙哑难听，但多出一种释然和光明。</p>
克劳菲尔家族的绿宝石，是最无畏的骑士。</p>
即使孤身一人，她也会勇敢的持剑前进。</p>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勇者。</p>
她知晓，自己弱得可怜。</p>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着意义，她只是在一味赎罪，因亲终结双亲而痛苦，渴望着多做一些正确的事去弥补。</p>
“怪物！”“魔鬼！”“恶魔！”</p>
人们厌恶她，一次次的驱赶打砸。</p>
即使穿上铠甲，遮蔽自己的真实面目，依旧能听到人们的恶意。</p>
可在今天。</p>
有人承认了瑟薇娅的存在，以坚信的语气开口，相信在那怪物般的躯体内，存在着人类的心灵。</p>
“谢谢您。”</p>
亡灵女孩又一次道谢。</p>
她有些愧疚自责。</p>
双贴在头盔，以颤抖的幅度，缓缓摘下那顶精钢头盔，再一次显露狰狞可怖的容颜。</p>
女孩像是下定什么决心。</p>
“巫师大人，您先前问我，关于我的具体名字，以及这具身体的异化原因。”</p>
“我现在，就回予您答案。”</p>
“其实，我就是”</p>
“瑟薇娅克劳菲尔！”</p>
夜，很安静。</p>
瑟薇娅等待着许系的反应，但许系面无表情，坐在原地，眼眸没有波动的看着她。</p>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错愕。</p>
瑟薇娅有些茫然：“您不惊讶吗？就、关于我的身份。”</p>
“瑟薇娅。”</p>
“啊，是，我在。”</p>
“有没有人和你过，你其实不怎么会聊天。”</p>
“诶，您是怎么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