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丧礼的看客(3000字章节)</p>
黄栀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从绣楼回来,顺道给山月带了一包袱的衣裳、鞋袜、漱口的竹盐、陶杯、碎茶叶、消火的蒲公英干草</p>
一大包袱非常全面,在这偏厢,苟活个大半个月,不是问题。</p>
山月:我是软禁于此,并非在此扎根</p>
黄栀一边掏东西,一边低声道:“我跟二嬢清了,二嬢待午憩立时去,叫你放心,如若何窈娘不听,她拽着那丫头耳朵也把话灌进去。”</p>
当然,原话不可能这么文雅。</p>
但黄栀自诩是不识几个字的文化人,都不敢想象王二孃是怎样把屎尿屁出那么多样的</p>
山月颔首,再次郑重道谢:“多谢你。”</p>
黄栀摆摆,撇撇嘴:“这回,我没要二嬢的银子。”</p>
山月有些疑惑,单纯的金钱关系不再单纯了</p>
黄栀道:“我想好了,你这次传话,算我惠赠你。但待你嫁出程家,我得当成陪房跟你走。”</p>
程家这破工是一天都不上了!</p>
那点买命钱是一天都不想领了!</p>
这鬼地方,七天死两个人啊!</p>
这是上工,还是上坟啊!</p>
这个工,风险太大了,上得没安全感,狡栀三窟!</p>
黄栀决定,迅速作切割:还不如选这位贺姑娘!人聪明!指缝大!相貌漂亮!心地也不算太坏!虽然偶尔表情冷得像座冰山,但大部分时间都装得很温婉,还算是条好出路!</p>
“但你得给我程府一等大丫鬟一样的月例!我还要一旬一休,休息日也要发月例!三餐包饭,节气还要发礼信!”</p>
黄栀一张口,不像来求职的,像来发薪的。</p>
“传话递话的活我能干,但凡有危险的,我不干啊!”黄栀挠挠头,想想还有啥没想到。</p>
山月哑然。</p>
她自己尚且飘零无依。</p>
黄栀却连对家牌面是好是坏都不晓得,就敢全压——真是个胆大心细点的赌棍!</p>
山月不敢回应,更不敢给任何人任何承诺,但昨日已向周狸娘承诺了一句“我保证”,今日山月紧紧抿唇,轻颔首,沉吟道:“我尽力。”</p>
我尽力给你提供这样优渥的差事</p>
我也尽力不死。</p>
虽然怀着必死的决心复仇,但她尽力,尽力不死。</p>
黄栀还想什么,却听正堂外间程行龃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月娘——月娘——你先出来。”</p>
山月站起来,背迅速揉红眼睛,敛裙碎步出去。</p>
程行龃神容疲惫,高坐上堂,啜了口茶,随给山月指了个位子,见山月探头找人,便道:“母亲作安顿去了,我实在累得慌便坐着歇歇——我简单同你几句。”</p>
山月仓皇垂首,语带哽咽:“是。”</p>
程行龃不在意地摆摆:“你莫怕,若想处置你,昨夜便动了,叫你龟缩在正堂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不必想多。”</p>
程行龃抬眸看山月,姑娘眼角红彤彤,一看就知昨夜熬了个大宿。</p>
程行龃心中讥笑:女人嘛,就是兔儿胆,这么破胆量,怎么可能敢给他们设局怎么可能有能量给他们设局</p>
程行龃招叫山月坐下。</p>
山月战战兢兢坐了个屁股边。</p>
“昨夜之事”程行龃话在嘴里囵了一圈。</p>
“昨夜什么事”山月如坐针毡:“昨夜不过是大老爷摔倒了,碰到了脑壳,人就晕过去了,我当时正在正堂和太太画画,亲眼目见此事,吓得晕厥过去便没有回绣楼”</p>
程行龃一顿,跟着恍然大悟样:“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p>
好像有种话都被山月尽,程行龃陷入不知该从何入的踟蹰。</p>
山月眼睫微颤:“便是为着大少爷,月娘也知道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的。”</p>
程行龃彻底放心,长长舒出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确实不想杀贺氏,贺氏如今搭起了程家与柳知府堂而皇之联系的桥梁</p>
而贺氏这个理由叫他看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p>
“既然你都心里清楚,那我也不必赘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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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行龃半侧过脸,露出左下颌和鼻梁,他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最好看,下颌线清晰、鼻梁高挺再加之脆弱疲惫的眉眼——根本没有姑娘可以逃过。</p>
“再过几个时辰,正堂就挂白幡,你到时也去亮个相,杜绝旁人猜忌你昨夜未归宿有什么秘密。”程行龃适时展露几分破碎:“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你昨夜碰巧遇见这桩恶事,我心头也难过——有亲不能认,有血脉不能传承,我也苦,更何况那程大老爷殴打我的亲母、肆意凌辱仆从、折辱我身为长子的尊严外人看来我是光鲜的程家大少爷,只有我知道我心头的苦和伤。”</p>
山月深吸一口气,默念不忍则乱大谋——暂不提弑母炽焰之仇,只凭这男的这些不要脸的屁话,她都很想刀了他。</p>
程行龃又吠了几声,夜幕便落了下来。正堂率先响起一顿高亢的恸哭,紧跟着报丧的人四下奔走,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程家都笼罩在了断断续续的哭啼声中。</p>
哭丧停灵摆在外院,以程行龃为首的孝子贤孙跪在院子里痛哭,程家耳闻中的二老爷终于现身,与程大老爷相似的身形,一步三叩首地哭着磕头拜丧。</p>
程二老爷一边哭一边飞扑到棺材边上死贴着不动,嘴里都是“大哥可怜”“大哥辛苦”的哭丧话。</p>
他身后跟着二太太何氏、两个少爷和姑娘,最后坠了个绣楼出来的丹凤眼何窈娘。</p>
何窈娘不自觉地拿眼去扫山月。</p>
二太太何氏扯了她一把,不知附耳了什么,何窈娘这才把眼光收回来。</p>
人来人往间,王二嬢急匆匆地一眼锚到山月,先把她扯过身,上下打量一番后才松了口气:“狗日的,老子急得不行,生怕程家鬼打墙害了你,差点喊那根麻猫儿去城东绸庄报信——五爷一定救你出来!”</p>
那根麻猫儿就是周狸娘。</p>
虽然能听懂,但王二嬢喜欢给人取外号的爱好,到底什么时候能改</p>
山月单按了按王二嬢,示意她莫慌。</p>
王二嬢余光瞥见跟着二房的何窈娘:“他们也没动静呀”</p>
山月神情平淡:“看客都没到位,搭台子唱戏给谁听”</p>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本!</p>
又扫了眼巴在棺材不松的程二老爷:“唱戏之前,确认票根无误,也是桩要紧事。”</p>
看客在停灵第三日到了。</p>
程家老家在陶宝镇的蛇尾村,一来一回正好三天,程家人丁兴旺,程大兴又是程家这些辈代里最有出息的后嗣,程大兴报丧,几乎半个村子都来了,拖家带口地在灵堂哭丧,七八个白发苍苍的耆老不能哭,他们是老辈儿本不用来后辈的丧礼,却也来了。</p>
程二老爷急匆匆地疾跑入灵堂,一见宗族耆老,当即呼天抢地地噗通跪下痛哭:“阿拉哥哥欸!给你正公道的人终于是来了欸!大大伯伯!爷叔姑爹欸!哥哥欸,你睁开眼看看啊!”</p>
堂外孝子贤孙哭灵的声音戛然而止。</p>
山月默默向后退了半步。</p>
段氏头顶包着白麻布,双眼红肿,单掐帕子哭骂程二老爷:“叔叔,你,你,你在灵堂杠甚胡话!你大哥还躺棺材里咧!”</p>
程二老爷翻身便爬起来,单指向段氏:“我且问你,我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p>
段氏大惊:“怎么死的!你还有脸问他是怎么死的!你天天扯着你哥哥吃酒吃肉,吃得肚子比瓜还圆!曹大夫一早就叫他再莫饮酒,吃素吃斋你们都不听的呀!这回好的了!卒中!中了风!扭头一歪就倒地上了,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p>
段氏也恸哭:“我那苦命的夫君,业未成、儿孙未立,年纪轻轻草草辞世—”</p>
“侬放屁!”</p>
程二老爷怒喝一声,冲到棺材旁,将罩在尸身上的白布一把拉开:“我仔细看过了,哥哥脑袋额头上、耳朵旁边就有两处淤青!</p>
”一边,一边骑坐在棺材上,将程大老爷的尸首一把拉扯起来,终于看到了后脑勺:“后脑侬大一个缺!侬告诉我是中了风地上砸的!往哪里砸能一下砸出三个患处!”</p>
王二嬢咽了口口水,低声同山月道:“狗日的,卖药的都会破案了,这世道是真变了。”</p>
猫会游泳,狗会飞,朵围着蜜蜂追。</p>
利益、地位、人情,甚至无聊的趣意驱使下,人这种东西,什么做不出来</p>
山月平静眨了眨眼,余光扫到从院外匆匆赶来的程行龃。</p>
程行龃怒不可遏地扬声:“二叔,你僭越了!死者为大,你这般行径岂非叫我爹死不瞑目!”</p>
“阿拉哥哥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揪出来真凶,他才死不瞑目!”程二老爷语声高亢,额头的青筋都震荡出来。</p>
段氏柔婉一哭,反身同程家那一伙宗族耆老柔声哭诉:“叔叔魔怔了,摔下去、倒下去、砸下去,造成的患处本就不同,老爷是磕在八仙桌的尖角上倒地的,又顺着摔在了地上,连磕几下也是有的,这点,第一时间请来瞧病的曹大夫也是可以作证的——叔叔这样指着我,意思不就是暗指我杀了大老爷吗”</p>
段氏掩面哭道:“我为什么要杀大老爷我又怎么杀得了大老爷呢”</p>
程二老爷一声冷笑:“你怎么杀得了大哥”</p>
程二老爷单在尸体上摸索,从比水桶粗的腰摸到浮肿的脚后跟,扑面而来的尸臭味险些叫他熏得厥过去——尸体有蹊跷,当晚在正堂的那个绣楼丫头传的话来,莫非是骗他的</p>
等等!</p>
程二老爷在尸体腰部摸到了硬邦邦的一个物件!</p>
就掩在外褂之下,别在嵌宝石的万字不断纹腰带之间!</p>
程二老爷掀开外褂,猛地向外一抽,赫然是当日程行龃买给大少奶奶的生辰礼、也是砸死程大老爷的凶器——那柄做工精良、质地敦实的梳妆方铜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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