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桃揪住衣角，瑟瑟发抖：“柳姑娘，上，上面写什么了？”</p>
这三四日，已快倾覆秋桃毕生认知了！好是短暂来侍奉一场赛事，如今却发觉事态几近失控，窗外火光四射，喊打喊杀的声音由近及远她好害怕！她只是为了那半两银子的赏钱才上的山，可别为了半两银子丢了命啊！</p>
秋桃下意识向山月靠近：这个姐姐看上去冰冰冷冷，实则待人不错，直觉告诉她，真有危险，这姐姐能保她。</p>
——然则，身形倚靠到一半，秋桃惊恐地停住动作。</p>
昏暗的对扇合门之后，只见那位柳姑娘低低垂头，略微散乱的额间绒发挡在眼前，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佝偻弯曲，双紧紧攥住那张纸条。</p>
柳姑娘整个人，全然沉浸在黑暗之中，灰蒙蒙的人，蜷缩在灰蒙蒙的模糊轮廓里，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漫天的杀。</p>
秋桃瑟瑟发抖，更害怕了！</p>
柳柳姑娘好像被厉鬼附身了！</p>
秋桃不敢喘大气。</p>
山月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单卡住“风气死”的琉璃灯罩，似乎完全没有感知到烫意，单揪住纸条子送到火焰上，“腾”地一下，红艳艳的火苗几乎烧到山月的薄唇。</p>
“秋桃——”</p>
山月轻启薄唇：“守好屋子，我去去就回。”</p>
山月披了件厚棉衣，看半歇的门缝中，疾风劲雪呼啸而过，再慢条斯理地打开妆奁描了眉，又上了鲜红的口脂，顺将那个底子很厚的白釉瓷瓶揣入袖兜。</p>
因入堡楼搜身，她的蝴蝶骨刀未随身携带。</p>
山月单推开门。</p>
风霜即刻，迎面侵袭。</p>
整座堡楼在喊打喊杀的刀光剑影中，已然恢复沉寂——所有黑影皆向东侧山峭追击。</p>
山月缓步至东侧行廊。</p>
园林假山伫立，山月自一棵巨大的榕树走过，左肩被一股蓄谋已久的力气，拽入假山草石堆叠之中！</p>
瞬时陷入了黑暗！</p>
一只迅速而准确地掐住山月的脖颈，力道凶猛，指尖冰凉！</p>
另一只打横扣住山月双肩，并不给山月一丝挣扎脱逃的会！</p>
来势汹汹！</p>
不给任何理由！</p>
目标明确！只取人性命！</p>
山月被钳制得压根无法动弹，双在假山岩石边摸索，稀薄的冰冷的空气在越来越逼仄的腔管中迟缓供给。</p>
“顾顾姑娘”</p>
山月拼尽全力，从喉头呛出喑哑的话语：“你你为何选择先先杀我而非文氏？”</p>
钳制脖颈的那双，力道一泄。</p>
杀人，讲究一鼓作气，力道一衰，心道亦衰落。</p>
山月敏锐感到身后之人短暂的僵硬。</p>
僵硬之后，那人立刻回神，再度掐住山月的脖颈肉，本想一鼓作气继续下，却按捺不住地低声发问：“你如何知道我是谁？”</p>
山月缓缓垂下，乖巧地保持住被钳制的状态：“书画同源，人的笔锋和用墨习惯不会变。你作工笔画时，画到尾端，笔锋不自觉上扬——这个习惯延续到了，你投送的纸条笔迹。”</p>
人在倾听和交谈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分心。</p>
顾氏并未意识到她钳制的劲，在逐渐松懈。</p>
“呵，你还挺聪明的。”</p>
身后响起顾氏阴沉的声响，与白日清爽柔婉的语声截然不同，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一处戴着面具。</p>
假山之中，嶙峋的奇石擦破山月的背，而顾氏的杀显而易见。</p>
“所以，今日为何是我，而非文氏？”山月顿了顿：“还有，你知道什么秘密？”</p>
山月艰难昂头：“要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吧？”</p>
“呵呵。”</p>
顾氏轻笑两声：“本不欲今日杀你，奈何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兰氏暴起出逃，我特意选在兰氏出逃的必经之路杀你，就是为了制造你阻挡兰氏出逃而被其灭口的假象！”</p>
“秘密？”顾氏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们这样任人挑选的蝴蝶，哪个身上没点秘密？这点饵，就把你骗出来了，你也未免太蠢了！”</p>
顾氏笑着，素日间的婉约柔和早已不见踪影，眸光狠戾：“至于为何杀你，不杀文氏？——呵，文氏不成的。她没在‘青凤’这染缸子里沉浮过几日，她身世是真的，自有个清清白白的举人父亲，日子过得太顺就未免轻浮，她不懂祝夫人想要什么——我若是薛家，我绝不选她。”</p>
顾氏的右死死卡住山月，缓缓加力：“而你不同，你明白游戏规则，中选之人，必定在你我二人之间出现！杀了你，把你的死推到逃跑的兰氏身上——御史夫人的位子不就触可得了吗？！”</p>
山月被掐住脖子，双死死抠住顾氏的背，拼命挣扎着寻找生：“咳咳咳——”</p>
“我八岁进入‘青凤’，我吃过的苦头比你吃过盐还多！你根本不能想象，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顾氏压低声音怒吼：“这是我应得的！我不能死，更不愿意给老头子做妾、进教坊做妓子打探消息、或是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我不愿意！所以只有你死——”</p>
顾氏话音戛然而止，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p>
并非被姑娘指甲戳破皮肉的痛！</p>
反而像是某种银针刺破皮肤，针尖中暗藏的药液快速融入进血肉，绵亘而强烈地引发剧烈的灼烧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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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p>
顾氏猛然甩开，山月迅速佝身避开，将后背紧贴假山，平静地看顾氏急匆匆地将凑近假山外忽明忽暗的火把，企图寻找出蛛丝马迹。</p>
“别费事了。”</p>
山月神容冷漠：“医道之中，有灸、炙、药、推、烤五种疗愈之法，其中银针灸药早前例。”</p>
“大夫将熬得极为精炼的药剂粘在银针针尖上，良药直达脉穴以期疗效——如果将良药换成毒药刺入大穴，自然也可事半功倍。”</p>
自古医毒不分家，程行郁既精通医道，自也对毒药有三分心得——他阻止不了山月前行，但至少能竭尽所能为山月供给自保的后路。</p>
程行郁送来的白釉瓷匣底部很厚，底部之中藏有一暗层，用蜜蜡密封。</p>
山月将白釉瓷匣贴身放置，蜜蜡在人体温作用下，慢慢融化为粘稠的糖水。</p>
蝮蛇蛇蜕可入药清火，蛇骨可泡酒壮阳，后牙中的毒液不过区区三滴，进入人的血肉后，便可在很短的时间里，致人心脏停跳、呼吸急促，不带任何痛苦地死亡。</p>
蝮蛇，又称王蛇，常居皖北平宁山。</p>
它的毒液，此时正藏在暗格之中，任人采撷。</p>
而被藏于瓷瓶盖中，内部中空的短银针早已被山月紧紧藏于两指之间！</p>
入堡楼要搜身，连那把轻巧可爱的蝴蝶骨刀都无法带入，那么，山月有理由确信：不止是她，其他的人身上都不会带有凶器。</p>
既然没有刀剑，若想杀她，只有两个办法：伪造溺水，或掐死她。</p>
前者冒险太大，后者更易施行。</p>
顾氏与兰氏不同，兰氏是纯粹的杀，行动有素、武艺高强、绝不拖泥带水；而顾氏，更像在“青凤”中浸淫多年，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标准“名门贵媳”，从她那工笔画即可看出，她接受过各类教养，却门门通门门松，什么都懂一点，但绝不精通——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高门权贵的媳妇。</p>
若兰氏想杀她，她毫无还之力；</p>
而顾氏要杀她，她只需找准会致使顾氏分心，一旦顾氏分心，她反杀的会就来了！</p>
山月目光紧紧逼视。</p>
顾氏的右背在剧烈疼痛之后，逐渐麻痹，麻痹之意快速向上蔓延，不多时就抵达右肩！</p>
“这是什么？”顾氏花容失色，大跨步上前，欲扣住山月，却发觉她情绪起伏越大，麻痹之意游走得越快，现已至左胸！</p>
“柳姐姐，柳姐姐，您听我”顾氏停下步子，紧张地吞咽下唾沫：“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妹妹没想杀你毒药三步之内必有解药，求您将解药赐给妹妹，妹妹往后余生为您当牛做马、肝胆相照、绝无二心！”</p>
麻痹之意，自左胸向下转移至腹部！</p>
顾氏怕极了！</p>
她是来杀人的，却被人轻易反杀！</p>
她不甘心！不甘心呀！</p>
御史夫人御史夫人凤冠霞帔诰命加身本应是漫天喜庆的红如今却变成了天旋地转的黑</p>
顾氏惊悸着，直勾勾地望向前方，鲜血缓缓自双眼、鼻窍与嘴角流出。</p>
“轰”地一声——顾氏倒地。</p>
山月微微垂眸。</p>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p>
若有来生，一定记得，杀人之前，莫要多言。</p>
山月弯腰自顾氏虎口处将沾有蛇毒的银针拔出，扯了片宽厚的树叶将银针裹住，一转身，右微抬，将树叶与银针皆丢掷于落叶覆盖的灌丛之中，再不见踪迹。</p>
山月不急不缓地沿来路回去。</p>
不远处的峭壁树丛之中，似飞鸟惊林，发出细碎的悉簌之声。</p>
山月侧眸看去，见月下梢头，树影摇晃，覆盖着的白雪砸落一地。</p>
哪来的鸟，这么莽撞？</p>
山月回过目光，抬脚离去，还未至阁楼，便见秋桃双眼红红地候在巷口。</p>
“怎出来了？”山月压低声音：“外头不太平。”</p>
秋桃抽泣：“我，我，我特意去厨房和罩房要了炭和热水，您晚上脚冷睡不着——我怕出事，到时旁人若知道您不在屋子里，您不清楚。”</p>
噢，还知道制造不在场证据呀。</p>
山月揉揉秋桃毛茸茸的脑袋：“没事，解决了，先进去吧。”</p>
屋子点着的，唯一一只“风气死”琉璃六角灯闪烁着光亮，嗅觉在昏暗中越发灵敏。</p>
山月神色平静地环视一圈，背于身后，将白釉瓷瓶紧紧握在上，眼神却落在了桌上的茶盅上。</p>
山月提壶倒水，却一留神将茶盅摔烂。</p>
山月佝身拾捡，掌中迅速抹进一片尖锐的三角碎瓷。</p>
“秋桃，去游廊拿个扫帚来。”</p>
山月起身吩咐：“别用捡，仔细流血。”</p>
秋桃应声而去。</p>
山月不急不缓地踱步至床榻前，猛然蹲下身，猝不及防地与藏在床下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