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夫人救我（胖胖章）</p>
山月养身期间，原本丁忧在家的薛枭连续特请进宫两次，只为给家妻讨一个求太医问诊的恩典，便是这么个举动，京师城里便传出“疯狗栽了，情窦初开了”“疯狗大人彻底疯了”“疯狗大人彻底狗了”的议论。</p>
有好事者甚至挖出薛枭突然上书丁忧，亦是夫人柳氏在灵堂哭求的结果。</p>
女人受宠不意外，意外的是，女人话，男人听；更意外的是，这个男人是凶名赫赫的薛枭。</p>
山月迅速被拱上风口浪尖。</p>
热闹之际，关北侯常家周夫人给南府递了帖子，打的旗号是“探病”，实际想干什么，谁也不晓得。</p>
邪恶栀管事提前收拾出宴客的间，叉着腰环视一圈，想了想一头扎进南府尘封已久的库房，翻出一方彩琉石榴童子酸枝木屏风、一樽双耳青玉斛并两张祝嗣明的春景十二图桃与杏图，而在春景十二图旁还挂着一张硕大的红艳艳的牡丹图，不知画从何人，看着十分喜庆。</p>
栀管事将正堂的间打扮得像一个透露着暴发户气息的老嫂子，金的、玉的、木的都有，还如乱炖一样挂满了附庸风雅的画。</p>
非常标准的庸俗。</p>
栀管事很满意，老练地把掐金丝白釉官窑茶壶转了一圈，壶嘴对准门口：“您如今受着大宠，就该把张狂显到明处！您放心，我在程家干多少年了久贫乍富的人，就是喜欢这样的呀！”</p>
山月想起程家满屋的画，真迹赝品鳞次栉比，冬天的雪景图旁边挂着夏天的粉荷，十分混乱，没有章法。</p>
确实对口。</p>
山月想了想，点头认同。</p>
薛枭双抱胸，靠着门框，眉头一言难尽地紧蹙，却未置一词——虽然薛枭没发表意见，但一连几天，他都没从正堂间路过，宁肯绕着庭院走好大一圈回东厢。</p>
山月憋笑。</p>
常家周夫人来时，见这满屋的堂皇，略愣了愣，一边落座，一边声音清脆：“满京师都你得了薛枭天大的青睐，如今看来倒确实不错——”</p>
周夫人摸到酸枝木屏风上，质地温润，言语间竟带了几分羡慕：“薛家底子厚，百年的世家，库里随便翻翻都是大物件儿，薛太保如今烂活着，薛老大死得早，薛老三是庶出，这薛家主枝的财物算来算去，竟全落到了薛枭里。”</p>
山月不着痕迹地观察，堂堂关北侯夫人周氏看着这一屋子的东西，眼中的艳羡竟是真的。</p>
应该吗</p>
不应该呀。</p>
常家两代人都掌着京郊外的西山大营，西山大营自大魏朝建立以来，便是君主最后一道防线，马夫皇帝太宗亲自择选三百军户北迁京师，随着时光慢慢延展，三百军户一千精兵，一代一代地繁衍为如今的一万两千精兵。别的营房或时不时地缺粮少饷，西山大营绝对不可能被克扣军费。</p>
常家很富足，祖上传来的加上这两代人的辛苦，绝不是缺钱的主儿。</p>
不夫家，娘家，也不应该穷。</p>
每逢五八十，薛枭会在侧水畔给山月讲解京中局势，到靖安大长公主，便不能不她的驸马们：是的，驸马们。</p>
靖安大长公主共有两个驸马。</p>
第一个驸马姓傅，便是绥元翁主与长子傅明伯的生父，昭德朝状元，出身常州府，家中乃家道中落的士族清泉傅家，当时的士族经由太宗皇帝、勤宗皇帝接连打压，许多二三流世家已是强弩之末，家中穷得只剩祖上传下的衣裳、大氅和碗筷，这些是不能卖的，除了不能卖的体面货，家里的金玉、田地等等早就兜售了，以谋生路。</p>
傅驸马家中很穷，但确是做驸马的料——相貌堂堂、身材笔挺、才华横溢，极擅书画，与沈大家师出同门，考中状元后便被年仅十六岁的靖安大长公主招为驸马，朝中领三品虚衔，画作在京中最顶尖的书画廊“观案斋”最高时售至一幅一百三十七两银。</p>
事业丰收，爱情亦不甘示弱。</p>
被招为驸马后，与当朝圣人嫡亲妹妹靖安长公主琴瑟和鸣，第二年便产下长女。</p>
或许人的命数皆有定量，长子傅明伯尚在腹中，傅驸马便撒人寰，与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告了辞。</p>
一夜间，靖安大长公主白了一头华发。</p>
第二任驸马，便是如今的周驸马。</p>
傅驸马死后一年，靖安大长公主下嫁时任正六品苏州府通判周行允，同年周行允的妹妹便嫁进了西山大营校长、一品勋贵之家常家。</p>
论起来，靖安大长公主是周夫人的嫂子。</p>
周家攀上靖安大长公主后，周行允一路高升至驸马专属虚衔鸿胪寺少卿一职，周家亦颇受恩惠，在苏州府跃升为一方大户。</p>
照理，周夫人的娘家，也还算硬气。</p>
至于看着这些金玉之物，这么羡慕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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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周夫人也是“青凤”吗</p>
但细细分析起来，周夫人与目前已现世的“青凤”，来历大相径庭：比如祝氏，祝彩襟；比如她，皆是出身低微，被“青凤”包装了一套合适的、体面的外装，成功嫁入“青凤”需要的家庭。</p>
周家并不是。</p>
靖安大长公主怎会委屈自己嫁给一只“青凤”她又怎可能容忍自己与一个出身低贱、家世造假的女人结为亲属——山月推断：周夫人与周行允一定是亲兄妹。</p>
山月将目光移向周夫人身侧的那个姑娘。</p>
周夫人今日前来，并非一人独往，而是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容与周夫人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姿容秀丽，低眉顺目。</p>
山月并未着急接周夫人的话，只笑道：“是豫娘吗”</p>
常家与薛晨的婚书上，女方名为常豫娘。</p>
周夫人侧眸，目光温和宠爱：“就是豫娘。”</p>
山月这才接下周夫人的话：“薛家百年的积攒，怎可能被薛枭一人独吞薛晨不也是薛家的儿郎我如今虚担一个薛晨长嫂的名头，便绝不可能委屈豫娘妹妹，待祝夫人大孝一过，豫娘妹妹的彩礼，我必定好好斟酌，发往关北侯府前，一定先给您看看。之后嘛，该怎么分就怎么分，薛枭素来不得薛太保喜爱，除了这座薛家太爷留下来的南府，他什么也不配得——您放心，薛家的就是薛晨的，薛晨的就是妹妹的。”</p>
山月一顿，声音放轻，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您的敲打，我都懂，我出自‘青凤’，绝不敢忘本。”</p>
十日之药，常家晚送了一日，加之山月大喜大悲，这才气血亏空，险些丧命。</p>
周夫人听山月其言，先是大喜，面上眼眸一飞，藏不住的喜色，叫人不免怀疑她将姑娘与薛晨套在一起，究竟是为了照拂故人之子，还是贪图薛家的家财雄厚</p>
周夫人再听山月“敲打”二字，嘴角的笑便有些不自在：“晚送一日，你也莫怪我，我也是听令行事，让我何时送，我便何时送，要敲打也是旁人敲打你。”</p>
就差没把“靖安大长公主”的名头出口了。</p>
“我知道，我明白的。”山月忙道：“是我之前同大长公主讲条件，惹了公主不愉，这才给我个下马威——做人呀，要吃一堑长一智，我如鸡卵，她老人家如高山，我是万分不敢再讨价还价了”</p>
寒山寺中，山月用“声名远扬”去换“薛枭丁忧”。</p>
“青凤”答应归答应，心里头必是不舒坦的，便从给药的时限来拿捏山月。</p>
结果拿捏得人险些死了</p>
周夫人见山月这般懂事，便神色恢复如常，双交迭在膝上，声音清脆动听：“你既明白就好。”</p>
山月抿唇笑了笑，余光瞥见周夫人身侧的常豫娘不住地侧眸向外看。</p>
山月眼底一转，笑道：“要不妹妹去湖心亭耍一耍如今天气热起来，可以乘船玩——噢，今日是二十八，二郎君应在北府湖心吃斋守孝，若是有缘分，妹妹还能遥遥见他一面。”</p>
常豫娘期待地看向母亲。</p>
周夫人惊讶于山月如此懂事！</p>
从薛家的钱财分配，到给豫娘出主意每一桩事，都办到了她心坎上！</p>
“去吧去吧——”周夫人同意：“遥遥见一面就可，虽是世家通好，又有婚约在身，但到底男女有别，自成人后就没怎么见过了，需知礼数、不得胡闹。”</p>
常豫娘欢快离开的身影，彰显了她亦对这桩婚事很满意。</p>
山月眯了眯眼：薛晨长得倒是极好，完美地汲取了薛太保的儒雅和祝彩襟的清秀，自长在世家，不话时很有些谦谦君子的温和。</p>
当然，一话便看透了他的自私、软弱和怯懦。</p>
间的门被合上，山月这才态度恭顺地温言开口：“周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指示”</p>
约莫是山月太懂事，周夫人此时开口，少了几分从前的倨傲，多了些随意和亲近：“指示谈不上。只是近来京师发生了不少事，我们之间还需内外互通，以免埋着头各干各的，倒成了冲撞。”</p>
山月低眉顺目等待周夫人提问。</p>
“薛枭可是摸到‘青凤’了”周夫人问。</p>
山月如受惊吓，猛地抬头，声音都不由尖利几分：“什么！”</p>
紧跟着下意识目光留恋地看向间中最贵的那方酸枝木屏风。</p>
“什么”山月急切开口：“不，不会吧夫人何出此言若是他知道了‘青凤’，我当如何是好！他迟早会察觉我的身份！到时，什么三品诰命，什么玉盘夫人，什么京师盛宠不过是过眼云烟，我”</p>
山月一把揪住周夫人的袖口：“夫人救我！夫人救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