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肥鸟独立</p>
戏子</p>
戏子！</p>
呵，戏子那有怎么样！</p>
她有权力！</p>
她可以给他造一个假户籍，再寻一个成绩优良的书生顶着他的名号去考试，考中进士后她给他疏通关系，造一个官身——城隍不过是愚蠢的世人，为心安而造出的神灵！</p>
她凭什么不能为了宽慰己身，而造一个贴合她所有要求的丈夫！</p>
周行允成了她的丈夫。</p>
而他只有一个妹妹。</p>
孤苦伶仃的兄妹便一起得了道，升了天。</p>
她有了周行允。</p>
但好像还不够。</p>
这世上，似乎还有很多人和鹤郎相似。</p>
这个戏子的嘴巴，和鹤郎一样，那么“赐浴白玉池”。</p>
那个戏子的耳朵，和鹤郎一样，那么“赐浴白玉池”。</p>
扮上妆，谁都可以是“鹤郎”。</p>
而她还是原来的菁菁。</p>
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周行允一直是与鹤郎最为相似的人。</p>
那个人凭空出现，更像她记忆中的鹤郎。</p>
不仅形似，而且神似。</p>
忧国忧民忧众生。</p>
跪在她面前时，面容倔强却双眼通红，叫她一瞬间竟失了神——他无需扮上妆容，便像极了鹤郎。</p>
她想让他当“鹤郎”，替代掉周行允的位子。</p>
但他不应允，只：“我读书数十载，惟有一愿，入朝为臣工，为君忠，为万民仁，为父母孝，为亲眷义。但如尚主，万般皆成空，愿公主体恤书生拳拳之心。”</p>
她瞬时涌上一股生涩的闲愁，又好似拥堵在关窍之间的淤积，在顷刻之间全部疏通，更似横亘在她与鹤郎之间的绳结，在须臾之间尽数解开。</p>
有种复而重生的感觉。</p>
这个人，读书数十载却连秀才都未考中，她便为他请名师授课，一点一点重新教；</p>
这个人，从未踏出过江南之地，从未领会过世间繁华，她便带他见山见水，带他参悟天地；</p>
这个人，高中进士后，她默认他娶妻生子，并许他一边过着安稳顺畅的人生，一边在私密处做她的鹤郎。</p>
好像透过那个人，她看到鹤郎本该有的人生——没有她的人生。</p>
夜色越来越暗，澄黄的火光透过六角宫灯摇曳在嘻嘻闹闹的阁内。</p>
傅明姜同身侧的侍女着细碎的话，无非是借由笑周夫人来嗤笑自己继父周行允的出身，话题围绕着“唱戏”“练功”“娈-童”“暖-榻”这些个话展开。</p>
周夫人始终低垂着头，饶是侯府的主母，膝下两个成年的子女所靠，也只敢让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而不敢真正哭出声。</p>
傅明姜笑嘻嘻地闹着：“下一台有请关北侯周氏唱一曲！”</p>
身侧的侍女使劲拍掌。</p>
“拖下去——”</p>
不知何时，靖安大长公主缓缓睁开眼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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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顿时稀里哗啦地零星不成样。</p>
“拖下去。”靖安大长公主声音加重：“挑动主子犯错的下人，应乱棍打死，吊在府内示众！”</p>
傅明姜身侧的侍女当即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哐哐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呀！”</p>
靖安大长公主眉头一拧，愈加厌烦。</p>
侍女见求救无望，立刻膝行至傅明姜身边，大哭：“翁主！翁主救我！翁主救我！”</p>
傅明姜嘟了嘟嘴，单扯回裙摆，却见指甲上的丹蔻色不那么明亮了，便将指抬起来吹吹后，天真又乖巧地歪歪头：“走啦，下去领死啦——我我的，我又没叫你拍掌的咯～自己管不住爪子，怪谁呀”</p>
侍女被两旁的嬷嬷拖走，哭声震天。</p>
傅明姜恍若未闻，眨了眨眼，侧过眼眸，笑眯眯问靖安大长公主：“晚膳还吃人参鸡”</p>
靖安大长公主语声轻柔：“不吃了，你怀着身孕，需荤素有度，大补的东西不要常吃，到时孩太大，不好生的。”</p>
傅明姜抿唇笑，眼下的泪痣像一朵雨后的，听话又顺从：“好的呀，那我要吃虾米炝菜管。”</p>
“吃呀吃呀——你弟弟也从西山大营回了家，咱们一道吃。”</p>
靖安大长公主眸光分给周夫人一丝：“行许也一起”</p>
这便是天大的客气了。</p>
周夫人藏好哭腔，忙摇头：“不了不了。家中豫苏与豫娘等着，妹妹还需回府打理不便打扰公主天伦之乐。”</p>
靖安大长公主点点头，便携傅明姜施施然而去，走到一半顿了顿：“你既认可那柳山月，便叫你哥哥安顿她做些更得脸的事，咱们上的棋好不容易有点用处，下棋的人也免不了捧一捧——太医院的事，你做得很好。”</p>
靖安大长公主点出来：“薛枭进宫求医，你提前准备好了王医正应对，免除了柳氏穿帮的风险。你放心，豫娘的婚事，本宫自会当好舅娘，给她备上充足的嫁妆，为她撑好排面。”</p>
没什么比这个承诺更好。</p>
周夫人舒出一口气，情真意切地深深福了身：每次被绥元翁主折辱后，靖安大长公主就会给她一颗枣吃，好像在补偿她什么。</p>
其实不用补偿。</p>
她能在这儿，已经是升了天的鸡犬了，托的谁的福，她心里很清楚的。</p>
傅明姜眼波流转，讥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p>
“下贱的人，骨头里面都流着下贱的血，就像狗，就算被人抽了脸，看人上有骨头又巴巴地跟上来——”</p>
傅明姜一边随靖安大长公主向里走，一边挽着母亲眉眼亲昵地笑着。</p>
“狗改不了吃屎，咱们周夫人改不了爱钱。”回廊之间，傅明姜笑声清脆。</p>
好像在什么天大的好笑的事。</p>
周夫人走后，薛南府陆陆续续递了些帖子前来探望山月，多是江南官员的家眷。</p>
山月晓得，这是她过关了、“青凤”认可了的信号。</p>
山月排着号匆匆见了，本来长起来的半斤肉一子就随着应酬掉没了。</p>
气死王二嬢。</p>
王二嬢不想山月再这样辛苦，却接到了一封杏林堂的帖子，这帖子不能拒。</p>
谁料，执帖而来之人，恰是那夜匆匆一别的水光，嗯，现任杏林堂从七品司簿魏如春。</p>
火热出炉的魏司簿拿着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薛南府的游廊里，拐过亭台，如履无人之境，登上薛家大雅之堂，恰逢薛枭与山月在堂中闲话，便听魏司簿惊天地泣鬼神一声：“姐姐！他们你吐血了！”</p>
“姐姐！你还好吗！”</p>
“姐姐！啊！姐姐！”</p>
雪团被吓得娇弱的肥翼四下乱飞。</p>
仓皇逃窜中，爪子慌不择路，紧紧抓住薛枭的发冠，大有肥鸟独立之势。</p>
薛枭翻了个白眼，看脑顶上惊魂未定的肥鸟，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每次姨子现身，他就会变得很可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