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柔韧心盾钝锋芒</p>
城东灯火星泻，高澄握着秦姝的，缓缓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p>
“当心。”高澄将人往身侧带了带。</p>
两人换了衣衫，戴着面具，身后早已没了暗卫跟随，只是舍乐抱着佩刀缀在十步之外</p>
“子惠哥哥，我们这样慢，公主怕是等急了。”</p>
高澄转身将新买的荷灯塞进她怀里，轻声问道：“好看吗？”</p>
“我跟你正事。”秦姝将灯侧到一旁，并未细看，只觉得高澄在她面前，总是这般没个正形。</p>
“多让贼丫疯玩一会儿，指不定她还偷着乐呢！倒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不着急。”</p>
高澄低笑着将人往暗影里带，秦姝却是倏然顿足。</p>
前方，绮娜腕间绡纱披帛正缠在赵北秋掌心，随风清扬。</p>
“是公主。”</p>
高澄眺望一眼，蹙了蹙眉，身子已被秦姝带着往前。</p>
赵北秋闻声振袖，急忙解开了上绡纱。</p>
绮娜只是满眼落寞，停住了步子。</p>
待两人跑近取下面具，只见他们衣裳都换过一番，不禁疑问：</p>
“你们怎么换了衣裳？”</p>
两人哑口无言。</p>
绮娜倾身逼近秦姝，虽然灯火微弱，但还是瞥见了秦姝脖颈处的红印。</p>
“你这红痕？”</p>
秦姝听不明白柔然话，但见她分明盯着自己脖颈，连忙抬轻捂，舍乐在后噗嗤一笑，赵北秋年纪虽轻，却也懂得其中缘由。</p>
高澄倒是无所谓，见到绮娜中披帛，旋即道：“公主上系的披帛，可否借子惠一用。”</p>
“啊？”绮娜这才反应过来腕的缠绕，低头一看，此时只有自己腕上还系着，望向赵北秋，早离得三四步远。</p>
旋即解下披帛甩给高澄：“我又不喜这些汉人玩意！”</p>
高澄接过，正了正秦姝身子，温柔为她披上遮挡脖上红痕。</p>
三人方踏入朱漆大门，便被召到正厅。</p>
秃突佳疾步至绮娜面前询问：“公主在外，可曾伤着分毫？”</p>
绮娜看来，这样的关心更像管束，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p>
“公主？公主?”秃突佳急忙追了出去。</p>
高欢目光掠过僵立的高澄与垂首的秦姝：“子惠明日返程，且先回房整顿行装。”</p>
“阿姝，你留下！”</p>
“父亲？”高澄听着后句，哪里肯走。</p>
高欢再次发令：“曲珍，带世子回房。”</p>
“我不回去！”高澄挥开曲珍伸来的臂，靠近跪趴到案前。</p>
“父亲，莫不是又想扣着阿姝？”</p>
高欢缓缓抬眼，双目深处淬出寒芒：“你想忤逆我？”</p>
秦姝默然伫立，对此情此景早已熟稔于心，淡淡道：“子惠哥哥，你先回去吧！”</p>
高澄此刻毫不在意父亲怒意，眼里只有不可退让：</p>
“子惠从未存过半分忤逆之心是父亲您，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我与阿姝阿姝乃我心上之人，父亲怎能将她许给燕子献？”</p>
“无论如何，我不会留阿姝在晋阳。”</p>
高澄着，毅然起身，拉住秦姝的便往外走。</p>
高欢眉峰一沉，曲珍当即旋身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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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袖带起疾风，刀精准劈落到高澄颈后，秦姝慌忙展臂扶卧着高澄倾颓下跌。</p>
望着曲珍背着昏迷的高澄踏过门槛，</p>
秦姝仍未爬起身子，只是垂首盯着自己指尖，垂目落泪：“大王，阿姝不会嫁给旁人！”</p>
“堂堂正正做正妻，难道不比无名无分，屈居外室强上百倍？”</p>
高欢着缓缓起身，行至秦姝面前半身蹲下。</p>
“我只随我心！”</p>
“与子惠纵情肆意，便是随心？”</p>
“我！”秦姝脸上绯红蔓至耳根，终究应不上这句。</p>
高欢缓缓起身，喉间话语低沉：“孤百般阻挠你与子惠，甚至——”</p>
突的顿住，喉结滚动间似咽下血腥：“几番想要杀了你可终究，狠不下心！”</p>
长叹一声，继续道：</p>
“如今病骨支离也想明白了，正如王妃所言，再怎么拦，也拦不住人心。</p>
昔日孤言你身份低微，恐他日因你废嫡，呵，真到孤百年之后，又如何能阻？</p>
但无论如何，我要他身边相伴之人，是能与他共担风雨的磐石，不是消磨壮志的温柔乡！”</p>
话间，佝下身子骤然攥住秦姝腕，指几乎嵌进皮肉：</p>
“你既敢为他而死，便不是如今这般，只顾着与他耳鬓厮磨。”</p>
目光如刀，直直刺入秦姝的眼底：“孤且问你，你当真愿意，只做他暖帐中的金丝雀？”</p>
秦姝抬头凝高欢，只觉得腕生疼，流着泪摇头。</p>
“那孤再问你？你又是否愿意，为他一盾？”高欢的目光稍稍缓和。</p>
“盾？”秦姝垂眸，以为高欢问的，是不是愿意作为护卫保护高澄，旋即应道：“我愿意！”</p>
高欢凝了秦姝良久，终于缓缓松开了她，转而回身坐到凭几之上。</p>
“子惠身边的汉臣，皆如出鞘利剑，但锋芒毕露，刚极易折！</p>
如今有孤为后盾，尚可相安。然孤百年之后，以他性情，难免生祸。</p>
他身边虽有护卫保护，却无柔韧心盾化解锋芒。你若留在子惠身边，便为此盾！”</p>
“我不懂！”秦姝愣了，没听明白高欢的意思。</p>
“此盾非挡外刃，既然不懂，所以要留在孤身边，去学，去懂！”</p>
听了这句话，秦姝似乎又懂了，高欢缠在高澄后背的道道鞭痕都阻不了，她是否又能？</p>
寅时，晋阳城门早早打开，二三十护卫簇着车驾，缓缓出了城。</p>
高澄颈侧金扣硌在秦姝膝上，昏寐间只觉额间有凉意，秦姝指正轻轻描画着他的眉弓</p>
高欢最后的话：“回邺城与他享一时欢愉，还是留晋阳伴他一世安宁，在你！”</p>
高澄睁眼之际，猝然扣住她腕翻身而起，将秦姝紧锢在怀里。</p>
车帘缝隙透进的冷风掠过他后颈，混沌神智骤然清明。</p>
他松开怀抱时目光扫过车壁，喉结重重一滚：“长恭呢？”</p>
“长恭留在晋阳。”秦姝凝着高澄回应他。</p>
“你舍得？”</p>
“我也留在晋阳！”</p>
高澄一瞬语塞，难以置信的凝着秦姝，半晌才挤出一句：“父亲跟你了什么？”</p>
“他，成全我们！”</p>
“成全我们？”高澄眼底灼意骤然翻涌，几乎要笑出声来：“若真成全我们，为何偏偏要将你留在晋阳？”</p>
话音裹着两分戾气，三分自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