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霜做梦了。</p>
梦里,她梦到了第一次见到睿阳王的情形。</p>
那时的睿阳王,其实还不是举世无双的戍边将军,只是个常年云游四海,极少回京的闲散亲王。</p>
万晋的皇室宗亲,大多都是一表人才,像貌堂堂的模样。</p>
但睿阳王江不霍个头不高,相貌也只是平平无奇。</p>
若不穿着那身天潢贵胄的衣裳,属于是扔进人堆儿里也找不出来的那一种。</p>
那时候,江烬霜不过五岁。</p>
宫中不论是婢女下人,还是兄长嫔妃,皆是要高出她许多。</p>
是以,的江烬霜只能仰着头跟他们话。</p>
怪累的。</p>
她常常逃学,那时有江别尘护着,江烬霜几乎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p>
那一日,她又趁着太傅考校时,偷偷溜出了宫殿,一个人爬上那长满藤蔓的院墙,看着宫门外的大千世界。</p>
她就是在那时遇到睿阳王的。</p>
他未穿什么华贵衣袍,素衣长袍,树枝簪发,哼着曲儿往御书房的方向走着。</p>
“喂,你,”江烬霜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他,“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知道父皇在御书房候客,不见外人吗”</p>
江不霍的个头不高,仰头看着墙头的公主。</p>
他笑,温和松弛:“是公主殿下啊。”</p>
殿下便殿下,“殿下”是什么意思啊!</p>
江烬霜便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轻哼:“不要再往前走啦,若是扰了父皇见客,本宫也救不了你。”</p>
江不霍笑着摇摇头:“殿下,先从上面下来吧,这么高的宫墙,怪吓人的。”</p>
江烬霜便又不高兴了,撅着嘴:“不要,我仰头看你们好累的。”</p>
他愣神一瞬,反应过来后便继续笑:“殿下,我很矮的,你不必仰头同我话。”</p>
的江烬霜哪里是这么好骗的!</p>
“你胡,你就算再矮也肯定比我这个孩子高!”</p>
江不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殿下下来比比看不就知道了”</p>
江烬霜皱皱眉头,从墙头上一跃而下。</p>
果然,虽然眼前的男人没有父皇高大,但也比她要高上许多嘛!</p>
正想发脾气。</p>
江不霍笑着,半蹲在了江烬霜面前。</p>
视线瞬间齐平。</p>
的江烬霜,想要发脾气的表情僵在脸儿上,格外有趣。</p>
江不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殿下,现在我们一样高了。”</p>
那是江烬霜第一次见睿阳王叔。</p>
后来,每次王叔见她,都会半蹲下来同她讲话,语气温和从容,从不会打断她。</p>
再后来,她慢慢长大,王叔便开始俯身与她交谈。</p>
渐渐的,他也不必俯身,甚至需要稍稍抬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了。</p>
江烬霜的印象中,睿阳王叔似乎一直都比她要矮。</p>
灯庙会上,王叔会将她举过肩膀,那京城夜空的烟,好像她伸就能够到一般。</p>
哪怕后来,他成了骁勇善战,从无败绩的戍边将军,戴着那诡谲的杀神面具,江烬霜也从未仰着头看过他。</p>
他总是笑呵呵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赤条条的一个亲王,就连家室也没有。</p>
时候她与睿阳王叔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比父皇要多。</p>
画面一转,江烬霜梦到了那间阴暗潮湿,无光无声的牢狱。</p>
那战场上一袭黑铁甲胄,攻无不克的黑甲骑首领,那素来喜欢找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逗她开心的睿阳王叔。</p>
佝偻着身子,比她还要矮上一头。</p>
——他已经上了年岁了。</p>
是个老人儿了。</p>
没有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如同阴郁潮湿的雨水,冷冽刺骨。</p>
“殿下,”他仍是扯着嘴角笑着,“王叔啊,其实挺没志向的。”</p>
“从前王叔只想当个游历四方,庸碌一生的闲散王爷。”</p>
“殿下,莫哭。”</p>
“霜儿,好好活着,要多吃饭菜,不高兴了便出来,不要憋在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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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霜张张嘴。只听到了自己从喉头发出来的低哑声响。</p>
“王叔,是您吗”</p>
阴影中,他对她笑笑。</p>
“殿下,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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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霜从梦中惊醒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p>
她从床上腾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p>
不多时,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外。</p>
江烬霜缓了缓心神,对着门外的人道:“砚诀,陪我会儿话吧。”</p>
脚步声从房门走到了她床榻便的窗户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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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的月光,江烬霜能看到门外男子的身影。</p>
砚诀双抱剑,夜风吹起他高束的长发,无声无息。</p>
心中莫名安稳了几分。</p>
其实在白玉京的第一年,江烬霜也时常会做噩梦。</p>
砚诀便抱了剑,立在她的寝殿外,什么也不,只是站着。</p>
三年的时间,她以为她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呢。</p>
坐在床上,江烬霜看着窗外砚诀的身影,缓缓开口:“砚诀,你白玉京的红尾鸢开了吗”</p>
红尾鸢是唯一能够在环境恶劣的白玉京盛放的树。</p>
白玉京常年风雪,那红尾鸢便能迎着冷风刺雪,毫不畏惧地开上半年。</p>
远远望去,天地一色的雪白之中,那树上的火红格外扎眼。</p>
算算时间,似乎又到了红尾鸢树开的季节了。</p>
窗外。</p>
“不知道。”他淡淡开口,也听不出什么情绪。</p>
江烬霜不觉笑笑:“出来这么久,竟还有些想看了。”</p>
即便是三年前她未被贬去京城时,也常常回白玉京住,一来一去,有时便是两三个月。</p>
窗外的砚诀并未回答。</p>
江烬霜摆弄着身上的锦被,又换了话头:“砚诀,你觉得是京城好还是白玉京好”</p>
问了这个问题后,江烬霜就觉得自己有些笨。</p>
——砚诀不喜欢京城的。</p>
他是她在白玉京救下的,一直都留在白玉京,从未擅离。</p>
肯定是更喜欢白玉京的。</p>
窗外的人许久没话。</p>
江烬霜挠挠头,想着要不要再换个话题。</p>
“从前是白玉京,现在是京城。”</p>
“嗯”江烬霜不解,“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白玉京呢。”</p>
冷风吹不进她的寝殿,房间内温暖安静。</p>
“有你才是白玉京。”</p>
他不太在意暂居何处,也不在意留在哪里。</p>
他只要跟随她,便无所谓京城或是白玉京。</p>
——她才是白玉京。</p>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p>
她给她那萧条苦寒的封地起了一个天上人间的封号。</p>
他曾问她,白玉京是什么意思</p>
她,白玉京就是家的意思。</p>
她,那里是她的白玉京。</p>
可砚诀不懂这些。</p>
他对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也不太懂“家”为什么会是一个地方。</p>
对他而言——</p>
她是他的白玉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