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p>
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哀嚎满天。</p>
似乎是要下雨了。</p>
乌云堆积，闷雷阵阵。</p>
江烬霜一袭红衣，走过那昔日繁华，如今慌乱一片的长安街道上。</p>
各种摊与推车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也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狗叫，与那孩童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格外萧条。</p>
秋风吹起少女的烈烈红衣，也吹起裴度宽大的长袍。</p>
长安街上，也有不少逃窜流亡的百姓，他们身上背着大大的包裹，神情慌乱地往城门另一边跑去。</p>
熙攘吵闹，哀声载地。</p>
那群人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地狱恶鬼一般，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脚步凌乱不堪。</p>
所有人都在往远处逃着，只有二人，逆着人流，往那黑云堆积处走去。</p>
人群中，似有百姓认出了两人。</p>
瞪大了眼睛，视线追随着二人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p>
“这、这不是昭明公主与首辅大人吗？”</p>
“他们来做什么？他们往城门处走去了！”</p>
“难不成他们有办法，可以抵御北槐军队还有那三十万黑甲骑！？”</p>
“开什么玩笑！三十万黑甲骑，即便是一人一个铁蹄，都能踏平长安城了！”</p>
“是啊是啊！现在天子都闭宫门不出，我们还是快逃命去吧！”</p>
“快逃命吧！快逃命吧！”</p>
“”</p>
人流涌动。</p>
只红白两抹色彩，穿行人海，逆流而上。</p>
未行至城门口，有一人挡住了江烬霜与裴度的去路。</p>
江烬霜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p>
——是贺为京。</p>
贺为京站在靠近城门的那一端，看向江烬霜，眉眼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静。</p>
似乎如今大敌当前，兵临池下的绝境，并没有什么要紧。</p>
“殿下，当真要去吗？”</p>
他这样问她，一双冷撤的眸落在她的身上。</p>
江烬霜微微挑眉，嘴角勾起半分笑意：“贺先生，我躲了三年了。”</p>
在白玉京，躲了三年了。</p>
贺为京闻言，却也只是深吸一口气，他淡淡道：“但是江烬霜，并不值得。”</p>
他看着她：“睿阳王殿下愿意背负过往功绩而死，皆是因为想要你无忧无虑过活。”</p>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疼惜与不甘：“江烬霜，你可以一直这般活下去的。”</p>
即便长安城被攻陷，贺为京也敢肯定，黑甲骑肯定会保下白玉京，肯定会庇佑昭明公主。</p>
——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只成为白玉京那无忧无虑的昭明公主。</p>
江烬霜看向贺为京，嘴角荡开笑意：“可是贺先生，我不要王叔的冤情石沉大海。”</p>
“我也不要他至死，都背负着谋逆叛国的罪名，”江烬霜扬起下巴，眉眼桀骜不驯，“我要王叔，干净清明地活在世人心中。”</p>
“贺先生，总要有人去做这些，我见不得王叔受诬。”</p>
贺为京苦笑一声：“江烬霜，你可真是笨得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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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当年的睿阳王一样。</p>
其实在睿阳王同她一同来请他出山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p>
那位睿阳王殿下分明应当是地位最为尊崇的领导者，但他口中的这位“殿下”，却比他更有主意。</p>
她的毅力甚至比睿阳王更甚，一次一次，不辞辛苦地，带着睿阳王三请他出山。</p>
令他改变主意的，是最后一次请求前。</p>
北槐再次进军来犯，那位戴上杀神面具的“睿阳王殿下”，以一己之力，力敌千军，身上大大的擦伤不计其数。</p>
他曾见过她一人在无人处上药的情形，军中诸多不便，而她是睿阳王殿下的影子，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p>
那时候，贺为京就在想——</p>
若是有一日，她性命危急，他却不在她身边，她这么横冲直撞，会不会失血而死呢？</p>
思绪至此，最后一次的请山，便再无阻碍。</p>
药庐中，药童一脸震惊，瞪大眼睛询问：“师父，您明明可以在药庐自在一生，出了山，便是危四伏了！”</p>
那时候，贺为京出了与此时的江烬霜一模一样的话。</p>
“总要有人去做这些，我见不得她受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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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至此，贺为京不知从何处拿出那副杀神面具，递到江烬霜面前：“拿着吧，你应该会用到。”</p>
江烬霜看着那副杀神面具，笑了一声，接过之后，便直接戴在了脸上。</p>
她朝着贺为京微微歪头，像是逗他一般：“贺先生，杀神从无败绩，我也不会死。”</p>
贺为京轻笑一声，低骂了她一句，侧过身去，为她让出一方身位。</p>
江烬霜戴着面具，往城门最高处走去。</p>
那偌大的城门之上。</p>
举目眺望，便能见那乌压压的一片大军压境，三十万黑甲骑在前，那十万不到的北槐军队在后。</p>
黑甲骑皆是精锐军队，身下一匹纯黑战马，一身黑色甲胄，远处高扬着隶属睿阳王的旗帜，远远看过去，好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士兵一般。</p>
江烬霜提着裙角，走上高台。</p>
她脸上戴了那副杀神面具，护卫的守兵见了，先是一脸错愕慌乱，反应过来后，急忙持枪将其拦下。</p>
“来者何人！军要地，闲人退避！”</p>
甚至不等江烬霜摘。”</p>
“参见首辅大人！”</p>
众人见到了裴度，眼中终于多了几分敬畏，让开了长枪，江烬霜往高台上走去。</p>
高台之上，太子江别尘正在指挥城中御林军与城下军队对峙。</p>
“启、启禀太子殿下！城中禁军全部算上，也只有一万人”</p>
御林军为长安城守护天子的亲卫，精锐悍，根本不足以与城下这些军队抗衡！</p>
江别尘脸色阴沉，语气低哑：“周围城池的军队呢！？为何还没来增援！？”</p>
“传令已经发下去了，只是增援要赶来的话，最快也要一天时间”</p>
“废物！一群废物！”</p>
江别尘声音低哑颤抖，像是处在暴怒边缘。</p>
身后有脚步的声响传来。</p>
江别尘心情不好，语气恼怒：“谁敢擅闯军事重地，是活够了吗！？”</p>
猛地转身，只见裴度与头戴杀神面具的红衣女子站在身后，裴度眼神平静淡冷。</p>
“首辅大人？”江别尘微微挑眉，视线又从他的身上，转移到那副杀神面具的脸上，“江烬霜？你来这里做什么？”</p>
戴了面具，江烬霜发出的声音有些闷沉：“没想到皇兄居然没跟父皇与太后一样，在皇宫中避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