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双从袖中捧起一样事物，苏令瑜接过看时，是一封巧的卷轴，用绸带缚紧，还烫了金封。苏令瑜抬眼用问询的眼神看向上官婉儿，对方敛起眸子笑了笑，道：“奴婢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但娘娘，苏少卿会有用得到的时候。三年丁忧，变幻莫测，等少卿遇到需要娘娘帮忙的事，打开它就是了。”</p>
苏令瑜把卷轴妥帖纳入怀中，侧身对紫宸殿的方向拜了三拜，与上官婉儿作别。等这位天后女使在宫道转弯的地方不见，苏令瑜才要走，便又有人出声叫住她，“苏令瑜！”</p>
她一看，这次来的却是苏细薇。</p>
苏细薇在内宫虽有职权，但穿了也还是个宫女，跟官身沾不上半点关系，是以不受孝期影响，供职依然如故，苏令瑜不知道她能有什么事来找自己。苏细薇到她眼前，把一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苏令瑜。</p>
苏令瑜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名堂，低头把那锦袋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袋子的通宝，混一些金玉首饰，苏细薇道：“这是你去年帮我垫的那些钱，一次都还清了，里头的珠宝我都挑过，是可以流出宫的制式。我在宫里不方便，你自己拿出去换钱就行，随便找哪个当铺金店，都只多不少的。”</p>
她不提，其实苏令瑜都要忘了这件事，苏细薇虽然如今混得不错，但毕竟资历很浅，这一袋子东西估计是把她这一年积蓄都用上了。苏令瑜没什么，坦然收着，“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你自己心，别惹事。”</p>
苏细薇含混应了一声知道了，默默看着苏令瑜走。余下的宫道只剩百来尺，就这点距离，半路上又杀出个人来拦住苏令瑜的去路。苏令瑜不禁皱了皱眉头，一方面是有点烦，一方面是这次这人她不认识。</p>
来的是个男的，其貌不扬，看衣着是宫里谁的侍从，苏令瑜也不管他是谁，礼数周到地作个揖，对方不敢受，上前轻声道：“英王知道苏少卿今日离京，邀在城外十里亭一见，为苏少卿饯行。”</p>
苏令瑜一边眉头微微挑起一下。</p>
李显？</p>
虽不知他为什么要见自己，但苏令瑜能嗅到点来者不善的味道，不过正好，她确实也有些事要对这位英王殿下做。她笑了笑，谦谦有礼，“劳烦贵使，我知道了。”</p>
玉热多买下一辆宽敞得有些过分的马车，停在宫外见苏令瑜，两个人的行李都在上头收着，苏令瑜一想到待会儿要坐这辆马车去见李显，身上就像八百只蚂蚁爬过一样难受，“快快，去把我原来常用的那架马车换回来。”</p>
“为什么呀？！”玉热多不依，“你那马车那么，还灰扑扑的，一点儿也不好看！”</p>
“我是丁忧还乡，不是荣归故里。”</p>
“有什么区别啊你又不是被贬回去的，四品官呢！我要是个四品官，我都恨不得把这仨字漆在马车上！诶，我现在去漆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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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发疯。”苏令瑜敲她一个暴栗，把玉热多敲得呲牙咧嘴，她不容置疑道：“赶紧换回来，别人只会以为这是我的家当，我才做了多久的官，用这个排场回去，御史台那帮人能放过我？都不用等三年，明天我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死了。”</p>
她这话固然有些夸张，但玉热多真信了，懊恼地一拍脑袋，忙不迭去换了一架不起眼的马车，还多多地给那车夫封口费，让他不要苏令瑜的坏话，撒了这一圈银子，才顺利出城。</p>
快到十里亭时，苏令瑜提醒她道：“前边有人要见我，你呆在马车里，等我回来。”</p>
“什么人啊，我不能见？”玉热多好奇心大起，苏令瑜瞥了她一眼，道：“你要去也行，首饰摘掉，别乱话。”</p>
让她老实一点跟着自己去，总比让她自己偷偷摸摸去看要好。</p>
玉热多二话不就开始摘自己的首饰，摘得眉开眼笑的。苏令瑜让车夫把她们放在离十里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下马车带着玉热多走过去。</p>
李显早就在亭中等候了，身边站着个侍从，见苏令瑜到亭下，他摆摆示意侍从下去等着，苏令瑜回头叮嘱了玉热多一句，玉热多也连忙有样学样，在亭子下头背对二人站好，竖起耳朵听苏令瑜和李显话。</p>
眼下天气还很寒冷，李显穿得比苏令瑜单薄些，一件没有衬绒的披风在山风里鼓荡。苏令瑜不准备打破沉默，只走到他身前，颔首示意。</p>
李显讥笑起来，“娘娘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心高气傲，在皇子面前都无谦卑之心。”</p>
他这话一出，果然就是来者不善，但正中苏令瑜下怀，她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不禁微笑起来，落在李显眼中就是一派傲慢又挖苦的模样，苏令瑜保持着这种让他逐渐恼火的微笑，道：“英王觉得，光是皇子身份，就可以让天下人都对你有谦卑之心吗？”</p>
李显的脸色骤然冷下来，“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我李唐宗室最不怕的就是叛逆之臣，苏令瑜，你如此横行无忌，一定会付出代价。”</p>
“横行无忌？”苏令瑜假装想了想，问道：“英王是废太子贤的事？皇家果然足情深，英王实在关心他，可以去巴州看他嘛，反正也不是很远，他不都没死在路上么。”</p>
李显没想到苏令瑜会出如此失礼的话，怒道：“你简直放肆！”</p>
“如果英王是觉得我丁忧还乡不会再有重起之日，所以今日才来替你六哥讨公道的话，我奉劝殿下还是省省吧。我固然只是个区区的四品官而已，但英王觉得自己有跟我谈什么放不放肆的本钱么？”苏令瑜笑了起来，“你一口一个叛逆一口一个放肆的，想提醒我你是将来的皇太子，而你的父亲还坐在皇位上没有死，所以我该忠君护国对么？你觉得你的六哥从没有忤逆不孝之心，一切都是我构陷的，我万死难辞其咎所以更该在你面前夹起尾巴来是么？那英王殿下还记不记得，你的亲姑姑、当年的高阳公主，你觉得她就是真的谋反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