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方众妙，好似她成了此处唯一的主宰。</p>
余双霜和龙图站在方众妙身后，对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p>
他们家主子到哪里都能轻易掌控全局。</p>
方众妙环视殿内，深不可测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她开始缓缓踱步，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信徒道：“你得到一个大发横财的会，但其中颇有凶险，所以你来求菩萨保。”</p>
此人惊讶地张大嘴，话的声音都开始结巴：“你，你怎么知道？你真的听见了？”</p>
方众妙不加理会，看向第二个人，“你求的是姻缘。你已有意中人，却不知她是否与你心意相通，故而来问菩萨。”</p>
这人面色涨红，忙不迭地问：“那她可曾中意于我？”</p>
方众妙照旧不加理会，看向第三个人：“你已经育有六个女儿，其中五个都被你卖掉，剩下一个给你当牛做马。你妻子再度有孕，你来求子。”</p>
那人连忙大声询问：“这回生的是儿子吗？”</p>
方众妙讥讽一笑，看向下一位，“你体弱多病，求的是长命百岁。”</p>
再下一位，“你求的是财。”</p>
方众妙绕行大殿，精准地道出每一个信徒心中所求。</p>
她真的能听见！她到底是谁？看她的相貌和气度，她才是真正的菩萨下凡吧？她的脸比高台上的千观音更慈悲，她的眼睛好像能洞彻人世间的一切。</p>
“是观世音菩萨吗？”</p>
“肯定是吧！”</p>
“她能听见我们祷告的声音，她就是菩萨！”</p>
信徒们情绪激动起来，有人用力磕头，有人捂着嘴默默流泪，还有人伸出，想要摸一摸方众妙洁白的衣角。</p>
史归林和龙图立刻走上前，隔开这些眼神狂热的人。</p>
这些信徒本是来拜佛的，可现在，他们全都在拜方众妙。不管净空是不是皇帝下旨亲封的国师，不管他曾经传出多么显赫的名声，方众妙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他营造的一切击碎。</p>
净空从蒲团上站起，眼神莫测地看着方众妙。</p>
几个大和尚面露戾气，胳膊上的肌肉紧绷鼓胀，似要动。</p>
方众妙停在一个瑟瑟发抖的信徒前。</p>
这人不断往后退，但后面的人全都往前挤，他根本无路可逃。他只能深深埋着头，不让方众妙幽邃的目光将自己洞穿。</p>
方众妙忽然回头看向净空，问道：“大师，菩萨会保佑这位施主吗？”</p>
净空看着那个男人，眉心紧蹙。他知道对方有问题，可他还未神通广大到看穿此人灵魂的地步。</p>
他只能双合十，平静低语：“众生皆苦，众生平等，菩萨普度众生，不分高低贵贱。”</p>
方众妙笑起来，“也就是，菩萨会保佑他咯？可他杀了一个人，是来求心安的。”</p>
殿内响起一片惊呼，所有信徒都变了脸色。</p>
瑟瑟发抖的男人连忙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不远处。那里跪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p>
女子认出他，微微点头。</p>
方众妙眸光闪了闪，心声响在半空：此人命宫里血光大盛，近期必然杀过人。我道破他的秘密，他却惊恐回望身后这个女子。</p>
从女子的面相上看，她夫君在不久前已经横死，但她不穿丧服，不守孝制，反而跑来此处求神拜佛，可见她并不知道夫君的死讯。</p>
二人点头示意，是熟人？朋友？邻居？</p>
这么巧，一个杀了人，一个夫君横死，这不就是凶和苦主吗？</p>
心念电转之间，方众妙问净空：“这样的刽子，菩萨也会度化他吗？”</p>
净空想摇头，可他宣扬的佛法对眼前这样的情景自有一番解释。他只能低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恶从善，自有果报。菩萨度化世间诸人，也度化地狱所有恶鬼。”</p>
对，是这样。做了恶事，给菩萨捐一些香油钱就能赎罪。不少有钱人在心中点头。</p>
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却都面露疑惑。他们似乎理解这句佛法，又似乎不太明白。善人能被菩萨度化，恶人也能被度化，那他们行善还有什么意义？</p>
方众妙指着跪在不远处的女子，徐徐道：“这位夫人。他放下屠刀，弃恶从善，菩萨就能原谅他。我问问你，你原谅他吗？”</p>
女子指着自己鼻子，“您问的是我吗？”</p>
方众妙颔首：“对，我问的是你。”</p>
男人抖得更加厉害，看向方众妙的眼神带上一丝凶狠。史归林马上有所警觉，立刻走过去，反剪对方双，用力将之按住。</p>
女子回过神来，犹犹豫豫地道：“菩萨都能原谅他，我自然也原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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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众妙丝毫不加掩饰地道：“可他杀的是你丈夫。”</p>
“您什么？”女子无比惊愕，整个人愣在当场。</p>
男人猛地推开史归林，踩着信众的脑袋和身体，没命地往殿外跑。看见他恐慌的模样，女子猛然醒转，尖声嘶喊：“你杀了我夫君？”</p>
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而今乱世，盗匪横行，丈夫许久未归，她早已有所猜测。但她没想到凶竟然就在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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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自然不可能回答，推开人群夺路狂奔。</p>
龙图射出一粒石子将他打倒。</p>
信徒们扑上去，合力把人擒住。</p>
女子挤上前，不断尖声质问：“你杀了我夫君？他的尸首在哪里？你为何杀他？”</p>
男人咬紧牙关不开口。</p>
女人却渐渐想明白了。她呢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把十两银子递给夫君的时候，你在你家院子里喂鸡，你当时眼神就不对！你是为了这笔银子！”</p>
男人终于哭出来，哽咽道：“饶了我，饶了我！我弃恶从善，改过自新。求求你们放了我！”</p>
女子尖叫着扑上去，对着男人又撕又挠，连踢带踹。</p>
周围响起一片喊打喊杀之声。</p>
方众妙默默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既然放下屠刀就能成佛，你们还在这里捐什么银子，磕什么头？你们出门杀几个人，把刀一丢，不就成佛了吗？”</p>
众人静默。女子的尖叫和哭喊也停止了。</p>
方众妙继续道：“心善之人一辈子受苦，十恶不赦的刽子立地成佛。这菩萨，你们还拜吗？”</p>
众人看向千观音，目光里满是愤恨不平和怀疑。</p>
女人忽然冲上前，举起功德箱狠狠砸向佛像。</p>
“还我银子！我夫君都死了，你还保佑杀他的恶人！你没资格受我香火！”</p>
功德箱很沉重，没砸到菩萨的脸，只砸到一只垂落的。</p>
哐当一声巨响，那只掌竟然裂开，内里仿佛藏着什么诡异邪恶的东西，阴冷的光在裂缝中一闪而逝。</p>
方众妙凝神细看。</p>
净空捡起史归林扔在地上的僧袍，飞快把裂开的佛盖住。</p>
方众妙没能看清那反光的东西是什么。她转而看向净空，眼神满是冷意。</p>
净空已是一脸铁青，许多肌肉虬结的大和尚从后殿跑出来，中握着棍棒，一脸凶神恶煞。</p>
这是要打人了。</p>
方众妙摇摇头，笑了一笑，指着净空道：“和尚，我是来测测你的深浅的。而今看来，你的道行还远远不够。”</p>
她转身离去，扬声道：“和尚，我爹留下的国师之位，你接不住。”</p>
众信徒呆了呆，然后才发出恍然大悟的喧哗。</p>
“这人竟是前国师的女儿！”</p>
“她能听见我们心里的祝祷，她的道行有多深？”</p>
“只有菩萨才能听见的声音，她都能听见，她肯定是活神仙呀！”</p>
众信徒连忙追出去，不断询问：“大师，大师，我那横财能顺利挣到吗？”</p>
“大师，我的姻缘如何？”</p>
“大师，我能活到多少岁？”</p>
“大师！”</p>
方众妙把余双霜抱上马车，自己随后跨上去。龙图扯着史归林迅速上车，打马飞驰。</p>
方众妙坐在车里，声音震荡开来：“你们拜的是佛，不是我，问我作何？我不受你们香火，不管你们俗事。”</p>
这高不可攀的态度非但没让众人退却，反倒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虔诚。</p>
原来净空不是活佛，这位方夫人才是真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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