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带着王守正和卫英彦去看宅子。</p>
离开御街，来到人流稀少之处，龙图才对同乘一骑的王守正道：“方才看你的那个女娃娃名叫白辛夷，是神医白术的孙女儿。你也听见主上的话了吧？白辛夷看你的目光十分不怀好意，我猜她就是你的桃花劫。”</p>
王守正愣住了，“白辛夷？可我不认识她啊。”</p>
龙图呵呵一笑，“这事有趣得很，我回去与主上一声。”</p>
另一边，方众妙领着众人来到一座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府邸。</p>
大长公主看着府门上贴着的封条，蹙眉道：“你带我们来此处做什么？”</p>
这是先太子当年在临安置办的一处行宫，后来赵璋登基，对先太子的产业和残党大肆进行清缴，此处也就荒废了。</p>
方众妙指着门梁上的匾额道：“把它取下来。”</p>
黑色匾额上写着三个字——大子府。实则本该是“太子府”。当年前来抄家的飞羽卫很是胆大包天，竟朝匾额射了几箭，打掉了“太”字的一个点。</p>
事情呈报给赵璋，那人心胸十分狭隘，觉得此事是对先太子莫大的侮辱，所以命人把这块匾额保留了下来。</p>
大长公主跳上门梁摘掉匾额，拿在里仔细端详，眼神复杂至极。</p>
她喃喃道：“太子死得冤枉。”</p>
方众妙一只轻轻抚摸着永安公主的头发，另一只抓着缰绳，淡淡道：“你把匾额送去内务司，叫他们把太子府改成永安公主府。从今日起，永安就住此处。”</p>
大长公主吃了一惊，忙问，“你让永安自己一个人住？你不把她带回府中护着吗？”</p>
永安公主立即抓住方众妙的几根发辫，眼里涌出焦急惶恐的泪水。</p>
方众妙摇摇头，极为冷硬地道：“她好不容易摆脱被圈养的生活，往后若是跟随在我身边，也不过是换一个饲主而已。你希望她寄人篱下，可我却希望她高居人上。”</p>
话落，方众妙垂眸凝视永安公主，柔声道：“不要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好东西。在我眼里，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你。这便是我把太子府给你的原因，明白吗？”</p>
永安愣愣地回望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国师大人，您就是世上最好的。如此来，我果然配得上。</p>
大长公主听得呆愣，反应过来之后，眼眶不由变得通红。</p>
她总以为自己是最关心永安的人，然而与方众妙一比，她那点浅薄的关怀算得了什么呢？她根本无法为永安考虑到更深远的未来。</p>
寄人篱下和高居人上，哪一个更好？这还用吗？</p>
大长公主的喉咙被一团热流堵住，久久不出话。她想道一句感谢，却又害怕自己忽然哽咽。</p>
永安公主死死抓着方众妙的辫子，脑袋在这人怀里一阵乱拱。羊圈里的羊就是这样依恋母亲的，她也有了深深依恋的人。</p>
方众妙垂眸看她，认真问道：“永安，你立得起来吗？”</p>
永安公主慌忙抬头，飞快点着脑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p>
立得起来！立得起来！您让我立，我就立！您让我死，我就死！</p>
她张开嘴，极为艰难地吐出一句含糊话语：“我，会，好，的。您，等，我。”</p>
方众妙伸出轻轻抚摸着她泛红的眼尾，摇头道：“永安，记住我的话，不要好起来。”</p>
什么？永安公主愣住了。</p>
大长公主表情惊愕。</p>
方众妙低声笑了笑，在永安公主耳边道：“在这乱世，疯子可以吃人。然而，当你好起来，像个寻常人一般守着规矩礼仪，便该别人吃你了。”</p>
她抹去永安公主的眼泪，郑重道：“所以千万要当一个清醒的疯子，宁愿吃人，也不要让别人吃你。以你的处境，想要活下去只能如此。”</p>
永安公主渐渐明白过来，脑袋极为缓慢地点着。疯子不必在意周围人怎么议论，也不会受到管束。更重要的是，他们想打人就打人，想杀人就杀人。</p>
总会有尖酸刻薄的人抓着她那些不堪的过往不放，然后把她往死里欺负。她受了刺激，忽然发疯，咬死几个人，也算合情合理吧？</p>
永安公主仰起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方众妙。</p>
大长公主这才回过味来，不由拊掌大笑，“哈哈哈，得好。永安，你就一直疯下去吧。”</p>
话落，她把中沾满灰尘的匾额抛给不远处的一名副将，催促道：“着人把这块匾额改成永安公主府。明天就要挂上，让工匠今夜做好。”</p>
副将领命而去。</p>
方众妙把永安公主送入府中，给她洗澡，为她诊脉，敦促她服药，亲眼看着她入睡，这才离府。</p>
几名暗卫留下照顾，另有大长公主派来的几十名忠仆环绕，想来永安公主一个人住也没事。</p>
二人跨上骏马，继续朝前走。</p>
大长公主问道：“明日在哪里举办犒劳三军的宴会，你府上？”</p>
方众妙摇摇头，“不，在你府上。”</p>
大长公主极为惊讶，“为何？”</p>
方众妙笑着道：“建康一役，你是统帅，我只是军师，你的职位在我之上。理当由你操办这场庆功宴。”</p>
大长公主挑挑眉，心情极好地问道，“这次怎么如此给本宫面子？”</p>
方众妙忽然策马疾奔，头也不回地道：“你可是尊贵的大长公主，是宗室之首，我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得给你啊。”</p>
大长公主不由朗声大笑。</p>
然而，半空中飘来一道戏谑的心声：宴会结束之后，府里总是乱糟糟的一团，我可懒得收拾。在你府上办酒席，乱的是你的院子，我眼不见为净。</p>
大长公主：他娘的，方众妙你个黑心肝的东西！</p>
翌日，大长公主果然在自己家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了此次荣获军功的所有将领。</p>
方众妙领着家中老也来了。一行人被丫鬟领入主厅，与大长公主同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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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摆了几十桌酒菜，王守正坐在角落与将士们痛快喝酒。</p>
龙图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笑呵呵地道，“镇北侯，昨日那个女娃子又在偷看你，她果然盯上你了。”</p>
王守正瞥去一眼，只看见一个匆忙跑走的娇背影。</p>
“什么玩意儿？她怎么追到大长公主府里来了？”</p>
“她与她祖父本就住在此处。你是自投罗了而已。你坐在这里喝酒，老儿帮你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p>
话音刚落，站在身后的人就凭空消失了。</p>
王守正回头看了看，心里暗暗感叹：老爷子仗义，有事是真出力。回头我得开一个赌局，假装输给他老人家几十两银子才行。</p>
龙图潜行至一处偏院，轻飘飘地落在屋顶上。</p>
匆匆跑进屋内的白辛夷扑通一声跪下，急促道：“祖父，我要嫁给镇北侯，您去帮我亲！只要您开口，大长公主定然愿意做这个媒人！”</p>
站在窗边发呆的白术慢慢回神，茫然问道：“你方才什么？”</p>
“我我要嫁给镇北侯，让您去大长公主跟前求她媒。”</p>
白术定定地看着孙女，好半晌不话。</p>
白辛夷膝行上前，抱住祖父的双腿，满脸都是哀求。</p>
白术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白辛夷，飞快冲出屋子，躲在一名仆役身后悄然来到主院，隔着老远看了王守正一眼。</p>
只这一眼，他就气势汹汹地回到偏院，看向依旧跪在原地的孙女。</p>
“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了他异于常人的体质。他是龙筋虎骨！”</p>
白辛夷默默低下头。</p>
白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原本慈和的一张脸现下又黑又红，异常狰狞。</p>
龙图看得眉头微蹙。这祖孙俩在打什么哑谜？王守正的确是龙筋虎骨，但他们又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收徒，看人家体质干嘛？</p>
白术走到孙女面前，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允！你停吧！”</p>
白辛夷挽起袖子，猛地撕下腕处的一块皮。</p>
龙图心中微惊。这女娃娃对自己好生狠戾！随后他才发现，那只是一块假皮，皮下才是白辛夷真正的腕。</p>
看清那上面一条条横贯而过，或已经愈合，或正在流血的伤痕，龙图的疑惑和惊骇不减反增。这女娃娃竟然自杀过许多次，为什么？</p>
白术看见这些伤痕就禁不住落下泪来，狰狞面容渐渐变作无奈哀恸。</p>
白辛夷冷冷道：“祖父，你若是不帮我提亲，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p>
白术身形摇晃，站立不稳。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威胁，但他还是屈服了。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再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绝路啊！</p>
“好，你在此处等着，我这就去找大长公主提亲。”</p>
白术撇下孙女大步朝前院走去。</p>
其实现在并不合适找大长公主谈论儿女私事，但他想着，若是殿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自己，也算是对孙女有个交代。能拖过今天就好，来日他再想别的办法劝阻孙女。</p>
白术越走越快。</p>
龙图一路潜行跟随，心中满是疑惑。那白辛夷为何宁死也要嫁给镇北侯？他二人以前从未见过，总不能是因为镇北侯体质特殊，龙精虎猛，极善床榻之战吧？</p>
嘶现在的女娃娃如此生猛吗？</p>
龙图越想越好奇，心里痒痒得难受。</p>
白术闯入酒气香浓的主厅，来到大长公主面前跪地话。他没有做任何铺垫，也没有使用委婉的修辞，甫一张口就道：“殿下，我那不成器的孙女看上了镇北侯，想嫁予他，还望殿下能帮他们二人做个媒。”</p>
院外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原是王守正摔碎了酒杯。</p>
一个不怀好意的娘皮，安敢算计到爷爷头上？他一边在心中怒骂，一边急急走入主厅，想要拒绝。</p>
方众妙微微抬。</p>
王守正张开的嘴立刻闭上，眼里的怒火变作纯纯的憨厚。</p>
龙图绕开众人默默走到主上身后，继续看戏。</p>
大长公主放下酒杯，颇有些茫然地问：“白辛夷看上王守正这头蛮牛了？他这么大的体格子，上了床，也不怕把你家白辛夷压死。”</p>
方众妙轻轻咳嗽。</p>
大长公主呆了一呆，然后轻轻打自己嘴巴子。嗐，在军中待久了，她习惯讲荤段子，真是对不住白神医这样的斯文人。</p>
白术脸色十分难看，却依旧固执地道：“还望殿下看在草民多次救过您性命的份上，成全我孙女这个念想。”</p>
方众妙盯着白术，表情十分莫测。</p>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堂堂大周第一神医，面相与命盘怎么能腐坏到此等地步！无脸人果然还是对他下了！此人怨气缠身，是个将死之人，也是个该死之人。</p>
想罢，方众妙将中的酒盏轻轻磕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响。</p>
所有人都朝她看去，而后她才微微倾身，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术浑浊的双眼，似笑非笑地问道：“白老爷子，你最近杀了几个人？”</p>
白术难堪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每一条纵横的沟壑都好似一条裂缝，随时能让他的人皮化为碎片，露出恶鬼的真容。</p>
他心尖狠狠一颤，喉咙立时发紧。</p>
这这位就是国师？他怎么能忘了厅里还有这样一号神秘莫测的人物？</p>
听见方众妙的话，齐修、卫英彦、史归林等人也都先后走入主厅，围着白术站立，堵住他所有去路。</p>
大长公主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白神医只救人，不杀人！他医者仁心，功德圆满，天地可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