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酒味的山</p>
六十年前，十一月，雪落，冬至。</p>
今年是个大雪年，即便是远在江南的应天，也下了场细细密密的雪。</p>
呼呼</p>
寒风扫过应天外的万里雪原，冷清日光垂洒，雪内不时有微光轻闪，宛若群星，可走近一看才知是满地散落的兵刃盔甲。</p>
来往拾客推着木轮车，在雪原四周游荡，捡起相对完好的兵刃，准备带回城内回炉重造离国来的人会出价收的。</p>
偶然瞧见完好无损的大枪长刀，便足以让他们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兵刃换来的银两，已经足够他们让家眷有滋有味生活一年有余。</p>
只是偶尔有人回首望去身后应天，神情却渐渐带上些许复杂唏嘘。</p>
辰国为夺回燕云十六州，十五年内六次北伐，累计调兵百万，连年征战，国力亏空，最终导致离国势大，辰国无力抗衡。</p>
半月前，三十万大军围城三月有余，应天粮草亏空，城内百姓近乎人相食，内忧外患下，辰国末代皇帝开城投降，伴随着应天告破，辰国立国一甲子，宣告亡国。</p>
或许是为防离军欺辱辰国皇室女眷，末代皇帝杀尽皇族，而后自缢，只余尚未继位的辰国太子，萧灵运。</p>
为何兄弟姐妹都死了，单留他一个人活着为何父皇不杀他</p>
咕噜咕噜————</p>
一架马车在人群，尸骸与刀枪中穿行而过，辰国太子萧灵运坐在车厢内，面无表情，默然望着眼前车帘，百思不得其解。</p>
离国太祖高皇帝念及辰国末代皇帝投城自缢，温良谦功，因此也未杀他，而是将其封为‘辰王’，迁往江右，看似封赏，实为暗贬，更为抚平民心。</p>
你们的辰国皇室还没死绝，如果想反离复辰，就找萧灵运暗中发展图谋去，因此最近几年别瞎起事随着辰国告破，长江以南已尽归离国所有，太祖高皇帝踌躇满志，欲几年内便夺回燕云十六州，驱逐戎人。</p>
他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此举不愧武人，很狂，根本没把辰国余孽放在眼里我给你们会暗中发展，只要你们近几年别搞事搅乱他收复失地的大计即可。</p>
但话虽如此，太祖高皇帝也只允许萧灵运携带少量护卫，低调出行，身边更有无数太祖高皇帝的眼线，显然所谓的‘反离复辰’，定是在太祖高皇帝眼皮子底下进行的。</p>
太祖高皇帝不怕萧灵运搞事，只怕萧灵运耽搁他收复燕云十六州。</p>
这种层层监视，既是软禁，也是屈辱毕竟遥想半月前，萧灵运还是辰国太子，不日便可继皇帝位，但如今却不亚于阶下囚。</p>
由极尊至极卑，这种极致的反差，足以让人崩溃。</p>
萧灵运暂时还没有崩溃，他依旧在思考那个问题为何单留下他一人独活</p>
马车兀自向前，无人话，除了马车碾过积雪的声响，再无其余杂音，满是死寂。</p>
直到有护卫抬轻敲车厢，“王爷，有人跟踪。”</p>
王爷这个称呼让萧灵运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如今他已经不是辰国太子，而是辰王。</p>
跟踪者其实不会武功，很快便被护卫抓来带到萧灵运面前是个女子。</p>
身着鹅黄衣裙，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很清秀，看上去有些呆气天真的女子。</p>
萧灵运认得她，乃是东宫沽酒侍女虽然是个沽酒侍女，但脑袋笨笨的，做出过用酒喂的糗事，因此他印象深刻。</p>
那时候她还被东宫的嬷嬷教训，是萧灵运瞧见后为她求情，才免去责罚。</p>
似乎是叫衣儿。</p>
“你跟踪我作甚父皇便早散给你等财物，归乡去吧。”国家已破，亲人皆死，萧灵运心底沉重，面无表情，话的语气也便谈不上好，道。</p>
衣儿站在马车外，仰着脸望着萧灵运，冬至缘故，天气寒冷，与脸皆是红扑扑的，呼吸间，口鼻也有白气吐出。</p>
听到此言，她才恍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踮起脚尖儿，高高举起，递给马车上的萧灵运，“太子去江右免不了吃苦，这些银子我都给你我，我就是沽酒的，没领到多少银两，对不起”</p>
她还叫萧灵运为太子。</p>
萧灵运微微一愣，望着她通红高举着的银锭，沉默几秒，后默然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嗓音自车厢内传来，“回乡去吧，我不缺你这点银子再给她拿百两纹银，她一介姑娘家，出行不易。”</p>
护卫默然取出银票递给沽酒侍女。</p>
她没接，而是双趴着车窗，朝里面喊道：“太子，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右”</p>
萧灵运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抬，马车便自顾向前。</p>
他这种阶下囚，落水狗，丧家犬，没有脸面再见任何一个相识之人。</p>
“太子，太子——”</p>
马车后还能听见沽酒侍女的呼唤声，后这声音渐渐遥远。</p>
行路一天，已至深夜，来至一处镇子，住进客栈，护卫取来晚饭。</p>
今天是冬至，按照江南的习俗，该吃汤圆但汤圆汤圆，阖家团圆。</p>
而且，辰国皇室，代代冬至都吃饺子因为这是燕云十六州的习俗，他们是在以此谨记，失地未复。</p>
萧灵运默然望着碗中冒着热气的汤圆，没有动筷，只是默默饮了三壶酒，上榻安歇。</p>
一夜过去，客栈外风雪连天，可听‘呼呼’风声。</p>
天色微亮，萧灵运默默起身，一夜未眠，来至客栈外，却兀的瞧见客栈外的石阶上，蹲坐着一个人那位沽酒侍女。</p>
她不会武功，双腿走不过马车，因此萧灵运休息时，她仍在风雪中赶路，此刻裙摆上满是泥泞痕迹，狼狈不堪好好一位清秀的姑娘家，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p>
她蹲坐在客栈外，点着脑袋，将睡未睡，似乎是因为寒冷，双臂紧紧抱着腹，听到脚步声，忽的惊醒，连忙起身，“太子”</p>
萧灵运狠着心，面无表情望着她，“为何睡在这里”</p>
“我，我不知太子住哪间房，怕一进客栈，就与太子错过，只能待在外面”沽酒侍女好似做错了什么，垂下脸。</p>
萧灵运沉默几秒，而后问：“何不归乡”</p>
“没，没钱了”沽酒侍女不好意思垂下脑袋。</p>
萧灵运疑惑看她，“发生什么了”</p>
着，他便准备自袖中取银票。</p>
继而便见沽酒侍女松开紧紧抱着腹的双臂一油纸被她抱在怀中。</p>
她被冻得通红，不住轻颤，拉开缠着油纸的系带，将其拆开，却见内里竟是十几个饺子。</p>
萧灵运愣在原地。</p>
呼呼————</p>
寒风夹杂着雪落下。</p>
沽酒侍女朝萧灵运笑，“昨天是冬至啊，他们肯定不知道太子向来都是在冬至吃饺子的他们不知道，我知道的，但这镇子没卖饺子的地方，我就银子，借用某户人家的灶台，为太子现包了十几个，您尝尝还热乎额，不，不热了。”</p>
沽酒侍女垂眼看去，饺子在她怀里，早已被她睡梦中无意识挤压成了面肉粘黏的坨坨，更是一片冰冷。</p>
她抽了抽鼻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在荒郊野岭追着跑了几十里路不哭，一个人可怜巴巴蹲坐在客栈外不哭，现在却忍不住开始掉眼泪。</p>
萧灵运望着忍不住哭泣的沽酒侍女，想起以前种种但他已经不是辰国太子了。</p>
这沽酒侍女就算跟着他，也只是阶下囚的侍女，天生低人一等，不得自由，就算是遇见什么危险，他也没有能力护着她。</p>
他什么也没有。</p>
萧灵运抬接过油纸，吃了口这冷冰冰，面肉粘黏的坨坨，后道：“你回乡吧，我给你银子。”</p>
“不，我要跟着太子。”沽酒侍女执拗望着萧灵运。</p>
“跟着我又能如何”</p>
“伺候太子。”</p>
“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侍女回乡找个好人家吧。”</p>
“太子就是好人家。”</p>
“待去江右，终身软禁，寸步不得出，你当我侍女，也会如此，你就这么笨，连这都不明白真以为他封我为辰王，我就是一个王了！”</p>
“我不在乎太子是太子，还是辰王。”</p>
“什么胡话你的卖身契早就被撕了，已经得了自由，何必跟着我受苦”</p>
沽酒侍女久久凝望着萧灵运的眼睛，而后忽的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纸。</p>
萧灵运一顿。</p>
正是她的卖身契。</p>
沽酒侍女将其塞进萧灵运中，低声道：“没撕的我不让嬷嬷撕的”</p>
风雪连天，寒风呼啸两行清泪。</p>
沽酒侍女她出身临安，幼时是富家女，只是因萧灵运的爹爹曾救过她爹爹一命，才将她送进宫，伺候萧灵运，以偿圣恩。</p>
她可以回江南，回娘家但她就是要跟着萧灵运。</p>
两人是在前往江右的路途成亲的，那是一间废弃道观，行至此处，暂且歇息，两人成亲就成亲，毫不犹豫。</p>
道观后有条河。</p>
买了酒，衣儿将酒壶放进河水里，对萧灵运得意道：“这酒啊，还是用水浸凉了才好喝，所谓‘三浸一饮’，冰香唇齿，这第一浸啊，就，就是额，嬷嬷当时什么来着”</p>
沽酒侍女忘了，她确实笨笨的。</p>
萧灵运知道她喜欢，时常在路途中摘些野送她她不收，反而埋进土里用酒去浇，是想培育出一种用酒浇灌，盛开后又有酒香儿的。</p>
萧灵运问她为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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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太子喜欢喝酒嘛，我在宫里看见过好多次了等在后院种满这种有酒香的儿，太子不得开心死”</p>
其实无需种出这种，萧灵运就很开心。</p>
但路途的温润和曦并未持续太久不知为何，他们的踪迹暴露，有戎人高越过长江，杀尽护卫，将两人劫持，带去京师软禁。</p>
放话天下，若想救回萧灵运，便提供错金博山炉，亦或琉璃四玉的线索。</p>
萧灵运一被绑，忠心辰国皇室的人大多坐不住但他们也不知老皇帝将错金博山炉藏去哪里儿，无能为力，只能暗中乔装打扮，潜入京师，意欲救主。</p>
萧灵运会武功，但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在戎人国都逃走</p>
反正即便去了江右，也是被软禁，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萧灵运如此安慰衣儿。</p>
戎人知道萧灵运作为辰国太子，可利用的地方不少，因此并未过于刁难他，只是在大内提供了间院供两人住虽然被软禁后，不得出屋，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p>
两人只得暂且随遇而安已是习惯了这种命途多舛的生活。</p>
生活本就有不许不如意的事，每个人都当学会习惯他们不会不明白这道理。</p>
衣儿并不后悔，早她在决定跟着马车时，便已做好未来命苦的心理准备。</p>
她在软禁时，仍然琢磨着怎么培育出酒香儿味的，但她笨笨的，尝试几年也无果。</p>
而萧灵运虽然随遇而安，却不认命，没打算一辈子都被囚禁，他想方设法与外界联系大多以失败告终，每次被戎人识破后，都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p>
受完责罚，一瘸一拐回到院子，堂堂辰国太子，好不狼狈，活像一条被痛殴的瘸腿狗。</p>
但他心底并不悲戚痛苦，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还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等待着他，等着他回来。</p>
回到院子，那个人依旧为他沽酒。</p>
每每，萧灵运都会笑，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失去了一切，这个人依然会在他的身旁，一直守候着他。</p>
他虽然命途多舛，但其实自认为，很幸福。</p>
软禁期间，衣儿生了个女儿取名酒儿。</p>
是衣儿给取的，她这名字像她。</p>
后来，离国太祖高皇帝短短不足一年便整合长江以南的势力，发兵北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晋地西天和燕云剑宗为首的江湖门派，也暗中起事，京师乱作一团。</p>
萧灵运借此会，终于联络上潜伏在京师的自己人，借此会，趁乱离京但戎人只是乱，而不是亡国，当即派兵去追，一片混乱中，萧灵运与衣儿不得已分开。</p>
萧灵运抱着襁緥之内的酒儿，策马而逃，他才是辰国太子，怀中抱着的是辰国皇室子嗣，明显比衣儿重要，戎人大多去追他。</p>
这才为衣儿争取了逃走的会毕竟她怀有身孕，行动不便。</p>
咕噜咕噜————</p>
马车仓皇而行，衣儿掀开车帘，眺望着远处那抹黑点。</p>
风雪连天，喊杀震天。</p>
这一次，她没办法再一个人趁夜而行，执拗追着那个人。</p>
两人不会知道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p>
戎人追杀萧灵运千里之遥，哪怕京师被破，他们也一直在追杀萧灵运不为别的，单为错金博山炉。</p>
国虽没了，但得到错金博山炉的会还在，因为他们在追杀中恍然察觉，绛珠玉居然一直在萧灵运身上。</p>
他用辰国数代人钻研出的秘法，将绛珠玉置于体内，所以他们才一直恍然未觉。</p>
不单是戎人在追杀萧灵运，就算是离国太祖高皇帝夺得天下后，一样暗中派了密探，监察江湖，搜寻萧灵运的踪迹。</p>
此刻燕云十六州已被夺回，就该安定江山萧灵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p>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那‘反离复辰’的愿景就一日不会消亡。</p>
拜此所赐，萧灵运在江湖寸步为艰，几乎没有度过一天安生日子。</p>
当时江湖上，便有这么一个男人，他抱着襁緥之内的婴儿，提着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隐姓埋名，四处奔走。</p>
堂堂辰国太子，从阶下囚，转眼又成了名江湖浪子。</p>
日子过得很苦，但他依旧不为所动他坚信自己的夫人还活着，他坚信有朝一日，一定能夫妇重逢。</p>
但四处在江湖奔走也不是办法，萧灵运可以浪荡江湖，过着吃上顿没下顿，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但他的女儿不行。</p>
于是他便去了青城山。</p>
那时候，青城山上还没有青连天的存在，有的，只有满天飞舞的翠意与细雨。</p>
他寻到山内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修建地宫，修缮木屋，引水为泉，洒下鱼苗竭力让这个地方适合居住。</p>
等酒儿饿肚子，就带着她一个人下山，去都江镇舔着脸问那些为人妇的少妇讨奶喝。</p>
都江镇远没有六十年后繁华，这里人口只有千人上下，街坊邻里都认识的，直到有一天，这位抱着婴儿的江湖客忽的出现，虽然时不时都会消失几个月，但他也时不时会带着女娃来镇子上逛逛，为她买些葫芦之类的。</p>
都江镇有位卖酒的女掌柜，时常帮萧灵运照顾酒儿，像是换尿布，教她些女孩子家该知道的事，都是她来帮忙的萧灵运每每都从她那里买许多酒。</p>
她问：“你喝的了这么多酒吗你给酒儿起这个名字，莫不是个酒鬼”</p>
萧灵运每次都笑一笑，“不是的我有夫人的，是她给娃娃取的名字。”</p>
“是吗”女掌柜愣了下，笑着问：“那她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带出来让乡亲们见一见”</p>
萧灵运摇头，每次都笑着：“会的，会的，一定会带她来与你们见一见的。”</p>
等过了几年，酒儿记事后，萧灵运便在青城山的木屋前修了桩木人。</p>
萧灵运教酒儿辰国皇室祖传的武功——挽无辰。</p>
每次他离开青城山，前去江湖找衣儿时，便是酒儿一个人对着木人练功。</p>
酒儿年纪很很便一个人在山谷住着，她已经习惯了爹爹时常失踪她很孤独，但她已经习惯了。</p>
就像她的爹娘。</p>
无论生命中有如何不如意的事儿，都该学会忍受。</p>
爹爹干什么去，她一直不得而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p>
例如，萧灵运总是自镇子中买来酒，自己不喝，反而去浇大多都会被浇死的。</p>
每每酒儿问时，他都温和地笑一笑，只是：“爹想栽出一种盛开时，有酒味儿的。”</p>
“为什么是因为我叫酒儿吗”</p>
“差不多吧”</p>
一年一年过去，萧灵运与酒儿在青城山，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p>
萧灵运不愿国破家亡的重担压在酒儿纤细的肩膀，向来没对她多自己的身世。</p>
他还活着，没必要将这些担子交给酒儿来扛。</p>
但萧灵运当初带着酒儿逃离京师时，被戎人追杀，受过不知多少伤，来不及细细处理，日积月累，年岁渐深，也便成了暗伤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p>
多年来，未曾找到妻女的心理压力，也在摧残着他的身体。</p>
渐渐的，他待在青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时在青城山一待就是半年。</p>
不是教酒儿习武，便是默默培育。</p>
山谷附近，种满了，瓣迎风飘舞，香气四溢之余，带着酒味。</p>
但并不是萧灵运培育出了开时有酒味的，而是用酒液近乎洒满了整座青城后山。</p>
这是座有酒味的山。</p>
唯有这座山的，盛开时会有酒味。</p>
萧灵运面容俊朗，态度温和，时常帮都江镇的乡亲们处理难事，有山匪会找他，屋顶漏雨也会找他，因此镇子上有许多女人追求他。</p>
但萧灵运每每都笑着拒绝。</p>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p>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p>
二十年后，在暗伤与心病的摧残下，萧灵运病逝于青城山上。</p>
直到他死的那晚，才将一切都告诉酒儿。</p>
酒儿默然听着，萧灵运死后，她将爹爹葬在山谷之内。</p>
她默然望着碑，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将坟迁到了山谷上方的一片平地，后亲将这片平地种满了，宛若众星捧月聚在坟旁。</p>
酒味的，种在隐蔽的山谷内，娘亲就闻不到，找不到了。</p>
若是种在后山，将那里种满了，娘亲闻到酒味儿，是不是就能找到爹爹了呢</p>
洪天二十年，酒儿一席白衣，腰间挎剑，站在坟前，举目四望，满是海。</p>
她将一壶酒洒在坟前，后牵着马，离开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p>
去了江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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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儿留给赵无眠的册子，写的，便是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