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烟三月下扬州</p>
哗啦啦————</p>
一艘楼船破浪而行，侧弦印着商会章纹，江风席卷着水雾淡淡朝船上蔓延攀爬，依稀可见三三两两随行人员降下船帆，挽起缆绳，做着停泊准备。</p>
沿江顺流而下，速度很快，赵无眠等人五月末便到了秦淮河一带，也便是扬州。</p>
自踏入扬州周边，也便算是正式踏入了东海江湖，再往东不足千里，便可到翡翠宫的总舵咫尺天涯。</p>
在大离，所谓东海，便是西起秦淮扬州，东至天涯群岛，北抵洪泽淮安，南临金川应天。</p>
陆上疆域便有千里，但大头还是在东海的天涯群岛一带，当年前朝戎人骑兵打遍天下，而水师</p>
重金砸下来后，其实也还凑活，欺负欺负远东的东瀛人还行，但明显不可能是当年占据江南水乡的辰国对。</p>
洛朝烟的心腹精兵，楚地水师的前身，便是辰国的东海水师。</p>
在戎人统治年间，与辰国为首的南方诸国隔江而望，这东海无疑是战略要地，几十年来大大上千场战役，有失有得，但却没有一次彻底掌控东海疆域。</p>
这里也算当年南方诸国抗击北戎的前线之一。</p>
那时候的东海，平均下来每年都得打大半年的仗，每天都在死人。</p>
长江秦淮，洪泽太湖等东海有名水域，流的都是血水。</p>
拜此所赐，许多侠肝义胆的中原江湖人待习得一身武艺，都会来东海帮忙抵御戎人。</p>
待离国一统江南，北击戎人收复燕云后，战争结束了，日子太平了，恍然回首要么是已在东海成亲有了牵挂，要么便是家里已经没人了。</p>
没人的家不是家。</p>
因此大多数江湖人成了居无定所的江湖浪客，事后朝廷按名册给了赏钱，他们便拿着这笔钱在东海定居。</p>
不过江湖人到哪儿都求个名声，侠义与传承，心甘情愿当个市井百姓的终究还是少，许多人便去了天涯群岛，占岛为王，自立门派，也便促成了东海宗门近千的江湖盛景。</p>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三月下扬州天天在船上待着，实属无趣，下去瞧瞧”</p>
赵无眠身着青衫，站在甲板望着在水雾间朦朦胧胧却随着船舶航行愈发清晰的扬州城，朝萧远暮笑道。</p>
“扬州没有黄鹤楼，现在也不是三月。”萧远暮一点不给赵无眠面子，摇着团扇淡淡道。</p>
“你这女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p>
赵无眠转而看向观云舒。</p>
观云舒看了他一眼，表情稍显犹豫，道：</p>
“贫尼也是第一次来扬州，心中不免好好奇，但若此刻随你意，你定会借驴上坡得意忘形贫尼可不想满足你，除非你跪下来求我。”</p>
“你这女人真是有够扭曲的。”</p>
赵无眠又移开视线，四处张望，本想邀请无论他什么都只会点头答应，温柔贤惠的苏姐，却发现她压根不在甲板上</p>
“她在习武，你师父也在教她，你别随便打搅，此去东海，不可能一帆风顺，归一，归元，莫惊雪，保不准要打谁，她不想在你身边整日除了暖床便什么也不会，心底急迫。”</p>
闻听此言，观云舒偏头看了萧远暮一眼。</p>
目前船上皆是高，最次都是苏青绮与观云舒这样的天人合一者，可事关九钟，没人会派普通弟子送人头，能派来抢的定然都是武魁。</p>
观云舒心底其实也急，可</p>
她又看了眼赵无眠。</p>
两人对视一眼，赵无眠微微昂首，表示不用观云舒用力，他也能顺顺利利夺回错金博山炉。</p>
赵无眠不是张狂的人，他这意思只是想观云舒无需急迫，顺其自然便是。</p>
观云舒回了他一个‘她禅心不移’的眼神。</p>
萧远暮侧坐在船舷，抬用团扇接住一片随风而来的落叶，淡淡罢，眼神却忽的复杂了些，叫了声赵无眠的名字。</p>
“赵无眠。”</p>
“嗯”赵无眠还以为萧远暮是生气他与尼姑眉目传情，结果却听萧远暮：</p>
“去扬州随便逛逛，便同我回趟临安吧。”</p>
赵无眠微微一愣。</p>
扬州距离临安算不得远，但也不算近，八九百里，若是天气好，地势平坦，三四天就能跑一个来回，若是用轻功就更快。</p>
“好。”他。</p>
“枪可带着”</p>
赵无眠眉梢轻佻，“剑不离身，刀不离，枪自然也是如此准备去应天找陈期远”</p>
“此次来东海寻错金博山炉，容不得半点差错，再去应天找陈期远一较高下怕是自找麻烦，想和他打，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在此时</p>
但应天距离东海不远，他若听闻你在这里的消息，多半会主动寻你，还是做好准备吧。”</p>
赵无眠琢磨片刻，老陈满心都想着杀了萧远暮替父报仇，那日在剑南也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勉强收。</p>
赵无眠答应了他会寻他一战，只是此前在京师赵无眠事务缠身，正在与武功山，幻真阁相互算计，斗得如火如荼。</p>
如今好不容易来东海一趟，可以已经走到枪魁的地盘边上，自是没有再鸽老陈的道理。</p>
他便道：“你觉得我和陈期远再打一场是自找麻烦，不外乎是心里没底，觉得我要么打不过陈期远，要么就是打完后半死不活要我，你还是太觑我。”</p>
闻听此言，萧远暮稍显好笑看着她，指尖捏起落在团扇上的叶子，朝赵无眠吹去。</p>
叶子落在赵无眠的头顶，耳边传来萧远暮的嗓音。</p>
“呆子，我只是想让你安然无恙去山上同我扫墓，否则衣儿在底下瞧见了该怎么办</p>
往年无论你再如何忙也会在年关前后回临安一趟的今年因为西域圣教的申屠不罪，没能回来，总得补上。”</p>
衣儿，萧灵运的妻子，当年的辰国太子妃。</p>
赵无眠微微一愣，这才老实点头。</p>
观云舒在侧听着两人完，并未想着跟过去，只是道：</p>
“你与她早去早回，我等先在东海探查一二，有事便让雪枭帮忙联系，若我能顺道儿解决了那什么劳什子苍楼分舵舵主，你可得记着我的好。”</p>
“你怎么解决咱们可是连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叫什么都不知道。”赵无眠笑着问。</p>
“查查便是，他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如此挑衅你，又草菅近百人命，饶他不得。”</p>
观云舒认认真真罢，便转身回了船舱，准备随行物品。</p>
赵无眠是去扬州逛逛，但观云舒知道他肯定是想顺查查此事，若是坐着船一路东下直抵天涯群岛，一直待在船上还查什么查</p>
萧远暮望着观云舒的背影，团扇轻晃为自己扇风，杏眼瞥向赵无眠，“她你打算如何”</p>
“什么如何”赵无眠故作不解。</p>
“像她这样顶天骄傲的女子，既然已入天人，就不会允许自己做蹉跎半生不入武魁，你别觑西天这情劫八苦一，若她不能勘破，便是心魔，此生定然沟通天地之桥无望，你若想娶她”</p>
萧远暮顿了顿，又默默摇头，“本座关心你这男女事作甚你们两人的事自个解决吧。”</p>
赵无眠笑了笑，并未回答。</p>
扬州，古称‘江都’，在东海一带名气极大，主要还是因为扬州作为南北粮草、盐、钱、铁等的运输中心，极为有钱，富甲江淮，有‘杨一益二’之称。</p>
益，指益州，也即赵无眠曾去过的成都古称。</p>
沙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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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稍显急促落下，街边升腾起淡淡水雾，笼罩着扬州的错落建筑，石桥船，沿街河。</p>
船夫抱着船桨，抵进水面推着舟载着游人沿河而行，偶尔瞧见同行，相距甚远，也只是靠近后才嗓音不大招呼几句。</p>
扬州按赵无眠前世法，便已是典型的江南地域，不过这世道虽被划分至东海一带，却也习承江南水乡的婉约含蓄。</p>
行人如织走在街头，也很少有如京师那般的沿街叫卖声。</p>
踏踏踏———</p>
一位戴着斗笠的青衫刀客牵着白色骏马，走过街道。</p>
马上坐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她坐在马上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偶尔将伞面上抬好奇望向四周景致，精致雪白的俏脸便浮现一丝追忆。</p>
街头路过的行人偶然看向两人，暗道好一位江湖浪子与世家姐，浪子清隽，姐秀美，也不知这两人是安安稳稳行走江湖的夫妇，还是宛若江湖话本里共闯天涯的私奔鸳鸯。</p>
但其实都不是。</p>
赵无眠指尖轻抬挑起斗笠，望向坐在马背上的哑巴郡主，笑着：</p>
“多逛逛多玩玩，想吃什么吃什么，现在转眼都五月末，等六月中旬你又得高烧，到时候只能躺在榻上昏迷。”</p>
洛湘竹闻言也是极为赞同地不断点着脸。</p>
是呀是呀，等发烧后就什么都干不了，真讨厌</p>
赵无眠下扬州，一方面的确是为了查李白枫，但主要还是为洛湘竹考虑。</p>
他早就知道这哑巴看似世家姐温柔贤淑，成熟懂事，其实骨子里贪玩爱吃，怕寂寞怕生病怕疼怕血怕无聊，跟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也不差多少。</p>
若非如此，当初在忻州，为何慕璃儿在谈正事，洛湘竹一个人跑去旁边下馆子吃刀削面</p>
大馋丫头。</p>
四月在京师的时候，洛湘竹便经常邀请赵无眠去剑宗分舵找她出去逛街。</p>
如今来了东海，若光办正事也不管她，哑巴心里苦，却不想出来给赵无眠添麻烦，憋着憋着怕是都得给自己心里憋出病来。</p>
不过哑巴郡主一方面怕无聊，一方面又真怕自己耽搁赵无眠办正事。</p>
她便忽的在自己的脖颈抹了下，脸做出痛苦模样，几秒后又骄傲地扬起脸，伸出白嫩食指指着赵无眠，左右摆着指，一副瞧不起赵无眠的猖狂姿态。</p>
这是指那个用杀人来挑衅赵无眠的李白枫洛湘竹是在问赵无眠还查不查他啦。</p>
“师父，尼姑和苏姐也在扬州找线索，让我带着你就是想让我陪你好好玩玩。”</p>
洛湘竹收回，朱唇含住指尖咬着指尖，垂眼看向赵无眠，俏脸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p>
意思是要不她还是和萧远暮老老实实待着，赵无眠也去找线索吧。</p>
萧远暮对查李白枫这种喽啰根本不感兴趣，自从下了船后便一直待在太玄宫的扬州分舵。</p>
扬州距离临安不远，此处分舵乃是萧远暮当初一建立，不是青楼，而是专程唱戏的茶园，突出一个‘雅’字。</p>
赵无眠牵着马走在街头，注意着前方以防撞到人，只是侧眼用余光望着洛湘竹，对她的意思心知肚明。</p>
他琢磨了下，没回话，而是先去牵着马停在一座茶楼前，买了盘肴肉递给她。</p>
“别想那么多，来，边走边吃，难得来一次扬州，别总想着那些糟心事让自己不开心。”</p>
洛湘竹稍显忧虑的脸当即笑嘻嘻准备接过，不过撑着伞不方便拿，她便轻快跃下马背，将伞柄穿进马鞍袋卡着，而后为防止烫，用帕托着碗。</p>
洛湘竹用牙签插着肉尝了块，脸露出幸福的神情，时候她就来扬州吃过这肴肉，但明显也只来扬州吃过这一次，心底其实挺馋的。</p>
踏踏踏————</p>
赵无眠继续牵着马，同洛湘竹走在一起，四处张望，物色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p>
洛湘竹看了赵无眠一眼，插了块肉递给赵无眠。</p>
真好吃，你也尝尝吧，但别吃太多喔，不然待会吃饱了就不能吃其他好吃的东西了。</p>
赵无眠望着两侧街道好似寻着什么，并未看洛湘竹，余光瞧见肉递到嘴边便一口咬下。</p>
街边有些水乡女子撑着伞款款而行，见状她们脸却是红了下，用伞挡住视线，不看赵无眠与洛湘竹。</p>
这对男女真大胆，怎么在街上众目睽睽下还喂对方东西吃呀，真是不害臊</p>
洛湘竹也是一愣，她不是要喂给赵无眠啊，她都把签子递给他了</p>
面皮薄的哑巴郡主俏脸当即就红了，周围女子偶尔射来的诧异视线更是让她如芒在背，连忙在四周张望一眼。</p>
师父和观云舒，苏青绮都不在，还好还好</p>
她低着脸默默吃肉，不敢看前方了。</p>
不过她吃完一碗，赵无眠又给她拿来什么蟹粉狮子头，一碗红烧肉之类的吃食，哑巴郡主也便很快不在乎这些细节，美滋滋品尝美食。</p>
直到在前方带路的赵无眠忽的停步，才让湘竹郡主自美食上移开注意力，好奇看去，旋即脸骤然一僵。</p>
两侧楼阁，彩袖飘飘，不少女子倚窗而望，言笑晏晏。</p>
瞧见洛湘竹，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单纯面薄的姐，便很有风情朝她拉了拉自己半漏不漏的衣裙，看似为她着想，实则就是挑衅。</p>
瞧，我们这样的才是女人。</p>
而后她们便看向洛湘竹身侧的赵无眠，衣袖掩面，也不话，只是在笑，可衣袖上的眼眸却是极尽妩媚。</p>
洛湘竹只是单纯，又不是傻，这里不明摆着是青楼吗</p>
“烟三月下扬州而所谓扬州瘦马，大同婆姨，泰山姑子，西湖船娘，不得不鉴。”赵无眠偏头看向洛湘竹，朝他笑道：</p>
“郡主不是想让我查那人吗就是这儿了，方才我去茶楼专门打听过的。”</p>
洛湘竹美目瞪大，不可置信盯着赵无眠。</p>
你别骗我</p>
赵无眠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将马交给迎上前的厮看管，后带着洛湘竹直接进了勾栏之所。</p>
洛湘竹当初去曾冷月都不敢抬首，而曾冷月都不算严格青楼，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雅字，她尚且如此，此地更甚。</p>
耳边满是不堪入目的调笑声，让她脸已经红透耳根，下意识拉着赵无眠的衣袖，垂眼看地，根本不敢抬首看。</p>
走了几步，面前便传来老鸨的疑惑声。</p>
“这位公子，您来我们这儿，怎么还带姑娘”</p>
赵无眠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此前在太原领着尼姑貌似也是这么个调调。</p>
洛湘竹闻听此言，俏脸更红，还是怀疑赵无眠是不是在故意逗她，结果便看赵无眠自怀中取出一面漆黑令牌后，那老鸨脸色骤然微变，转而恭恭敬敬将两人请进一间上好厢房。</p>
洛湘竹眨眨眼睛，稍显茫然望着赵无眠的背影。</p>
房内清幽，隔音效果很好，赵无眠这才笑着给郡主解释道：“离京前，苍娘娘可是告诉过我东海都有哪些苍楼分舵我要查人，肯定不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查的”</p>
洛湘竹还没缓过来，脸微红，闻言瞪了赵无眠一眼。</p>
但你又不告诉我，不就是故意逗我</p>
“那确实。”赵无眠笑了几声，又逗了哑巴一阵儿，便有脚步声匆匆在屋外响起。</p>
有人推门而入，抬眼瞧去，赵无眠眉梢轻佻，“绮鹤分舵主好久不见嘛，当初在太原，貌似也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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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这边的剧情比较大，事关赵无眠恢复记忆，细纲目前还在整理，这两章写的字数少了点。</p>
见谅见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