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雾中蓬莱</p>
哗啦啦几天时间转瞬即逝，海浪拍打着礁石，水花四溅，忽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细雨，哗哗洒下，天色阴沉，正是深夜，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日。</p>
咚，咚咚一一萨满天围着披风，坐在海边礁石上，怀中抱着人皮鼓，随着浪涛声，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百无聊赖望着面前汪洋大海。</p>
白狼魁梧身形好似铁塔，站在萨满天身后，眼神警向萨满天中的人皮鼓，</p>
神情稍显心悸。</p>
这鼓，是用萨满天的娘亲做的——-他年轻时，亲所杀，亲剥皮，亲制成，乃每一代草原萨满的继任仪式，日放弃自己在俗世中的一切，全身心侍奉天神。</p>
毕竟在教义中，萨满便是天神在人世间的代行者。</p>
而天神在萨满教内约等于西天的佛祖，九黎的烛龙。</p>
萨满教虽是草原国教，但地位可远胜于武功山-在草原，哪怕是大汗继任，都要去萨满天面前跪上一跪，以此昭告草原诸部，他这大汗乃天神所选，天命所归。</p>
萨满天的武功在历任萨满中也称得上一句名列前茅，若非乌达木太过妖孽，</p>
否则当初太子要杀的人，就该是他。</p>
但赵无眠行走江湖这麽久，却从未听过萨满教，更没有在中原看到任何和萨满教有关的活动不是因为萨满教鞭长莫及，而是萨满教的教众全都死了，</p>
只剩下唯一一位萨满，天。</p>
白狼算是草原的老牌武魁，乃是和萧冷月一个时代的人物，但自他记事起，</p>
萨满教便只余眼前此人。</p>
白狼曾经也问过乌达木有关萨满天的事，乌达木了句令他至今都难忘的话“萨满天不服天神——-他欲取而代之，这也是他为自己起名天”的由来。”</p>
萨满天早年时虔诚拜神，但当他继任萨满，亲弑亲后，在草原人的眼中，</p>
他便疯了。</p>
莫名其妙将所有萨满教众聚集一处，询问教众，是信天神，还是信他萨满天-按萨满教义，萨满只是天神代行者，白了就是个中间人，传话的，有什麽资格和天神比肩？</p>
于是现今萨满教中，除了萨满天，其馀教众全都死了，皆被他所杀。</p>
白狼不信萨满教，但也不得不心悸于萨满天的魄力，更惊叹于萨满天孤身一人，屠遍萨满教后，依旧能与乌达木一较高低的段。</p>
毕竟做出此等事后，萨满天自该被全草原追杀但在草原，向来实力为王，所以他现在还活着，甚至成了草原幕后的狼王，若非乌达木还活着，草原如今就是眼前这年轻的戎人少年一言堂。</p>
心中念头飞闪而过，白狼便听眼前少年忽的问：“你曾与赵无眠交过”</p>
评价如何？”</p>
白狠回过神来，勘酌片刻，才道：</p>
“常山那会儿，他与国师幼子厮杀一场，虽战而胜之，但也赢得不甚轻松，</p>
更是差点被我一掌拍死，哪成想，如今半年时间一晃而过，他竟好似原地飞升，</p>
从京师一路杀去蜀地，平推峨眉青城，后独诛佟从道，近些日子又赢了枪魁，势头怕是直逼—”</p>
国师两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乌达木乃是眼前少年的劲敌，如此，</p>
倒显得赵无眠能和萨满天有一战之力似的，显然不合适。</p>
因此白狼又换了个法，稍显心翼翼道：</p>
“赵无眠气运在身，常人妄加拦截，怕是得吃不少苦头，也就是枪魁和他交情不错，否则怕是得被他活生生打死若国师能来东海一趟，自旁策应，错金博山炉自该唾可得，事关九锺，私以为，萨满也该与国师放下前嫌。”</p>
这话便是想让萨满天与乌达木合作，潜在意思就是觉得单靠萨满天还是不行，他玩不过赵无眠，得和乌达木合作。</p>
以萨满天目前表现的性子来讲，免不得要动怒，不过他闻听此言，并未生气，只是微微摇头。</p>
“我与乌达木，没什麽所谓的前嫌-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他的天赋胜我不少，却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光复前朝，而非习武飞升他还未曾出世，依是俗世之人，我这才不免恨铁不成钢。”</p>
白狼神情微证，“活在人世间，又何谈什麽出不出世，萨满来此夺宝，岂非入世之举？”</p>
萨满天稍显错看了白狼一眼，后哑然失笑，</p>
“半点不差，哪怕习武飞升，得道成仙，总归还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执念乌达木的执念，是他的师父季应时，是季应时留给他的基业，而我的执念—”</p>
萨满天微微仰首，望着天空细雨，密云压天。</p>
他沉默几秒，收回视线，轻轻摩着自己怀中用娘亲制成的人皮鼓，笑了笑，语气平淡道：</p>
“天道无情，我想取而代之，让它有点情——-为此，不能没有九锺。”</p>
白狼不觉得这世道真有什麽所谓的天道，也不觉得这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萨满成了天道，就能如何有情，但他来此也不是和萨满天论道的那是武功山那群臭道士该做的事，他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为草原夺得九锺。</p>
他便转而问：“萨满-咱们都等了好几天了，既不去找赵无眠，也不去找温无争，就这麽一直乾耗着—倒也不怕落于人后？”</p>
“落于人后又如何？”萨满天抬接了几滴雨，随意道：“错金博山炉就在那儿，被谁夺去，我们有了目标，便可直接抢过来——-总好过如无头苍蝇乱转。”</p>
言谈间，两人皆是一顿，不再言语，显然是感知到了什麽。</p>
面前汹涌大海中，一叶扁舟的身影缓缓在海雾中浮现，依稀可见船首站着个人。</p>
萨满天露出笑容，在礁石长身而起，“可算等到了——”</p>
白狼凝视着舟上江湖客，心中一片茫然，根本不知此人是谁，但萨满天似是胸有成竹，他也不好在此刻多问，否则倒显得自己是个二愣子，只得默默做好出准备，以防万一。</p>
来人乘舟随波逐流，波涛汹涌，舟颠簸，舟上人影却丝毫不乱，直到驶出水雾，才道是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长相倒是俊气，只是白狼不识此人。</p>
萨满天显然认识这中年人，神情不变，直接问：“来此，是欲合作，下船，</p>
若是欲借刀杀人，那你也不用走了。”</p>
中年男子微微仰首，打量着萨满天与白狼，闻言神情不见惊恐，只是淡淡一笑，抬掷出一卷文书。</p>
白狼上前一步接过，打量中年男子一眼后摊开一瞧，眉梢紧，“舆图？这是天涯群岛，但可比萨满上回卜算时来的细致清晰—”</p>
舆图以翡翠宫的尺天涯为圆心，向四周测画，大都是周边海域，岛屿，一圈圈黑线则潦草环绕着胆尺天涯黑线指代的乃尺尺天涯周边海域的浓雾。</p>
而在浓雾中，又特地用红线在雾中圈出一处海岛，其上标注“蓬莱”二字。</p>
“蓬莱仙岛，逐北盟遗址”萨满天身为戎人，自然知道逐北盟遗址的大致方位，只是警了一眼便收回视线。</p>
之所以是大致方位，自然是本人也没去过，属于是知道有这麽个地方，但不知道怎麽走。</p>
世人皆知尺尺天涯周遭海域，白雾弥漫，又暗礁遍野，寻常船舶根本不敢靠近，因此这雾中海图，别不晓水师的戎人，就是朝廷恐怕都没有。</p>
唯一有时间，有财力画出雾中海图者，恐怕只有翡翠宫——</p>
白狼念及此处，不由暗暗心惊，看向眼前中年人，“阁下何方神圣，竟能从翡翠宫偷来如此密，莫不是中原盗宗——”</p>
盗宗纯属是白狼瞎猜的，中原压根就没这宗门，不过大意是传达到了能从翡翠宫偷来这麽一份海图，还特地标出蓬莱仙岛的具体方位盗圣啊这是。</p>
中年人站在船首，淡淡笑了下，随口道：“我来此，既不是合作，也不是借刀杀人，唯想作壁上观戎人，朝廷，武功山，幻真阁——巴不得你们狗咬狗。”</p>
话，中年男子微微摇头，后又是一笑，“言尽于此，舆图，在下奉上，若还是寻不得蓬莱，不外乎你们没本事言尽于此。”</p>
话音落下，男子身形又渐渐隐于海雾之中，消匿无形跑的倒是快，以白狼感知，眼前这人竟是用了轻功—估摸是怕被他们当场擒住？</p>
白狼顿觉莫名其妙，这人忽然来，又忽然走这他娘的是谁啊？</p>
主要是目前白狼与萨满天可不知错金博山炉就在逐北盟遗址，否则这些年戎人早就悄咪咪摸来东海，顺走错金博山炉了。</p>
但眼前这人既然给了舆图，总不至于是逗两人玩，这蓬莱仙岛，多半就是和九钟有关。</p>
萨满天眉梢轻，他认得这中年男子，也知道他定会来寻——他只是心底有点不解，这关幻真阁，武功山什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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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斟酌片刻，打量舆图，道：“咱们草原也不临海，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海，就算给了咱们海图，怕是也得迷路等找个东海的本地人带咱们去找蓬—”</p>
白狼话音未落，心中忽的升起寒意，这是他们身为顶尖武人，对于危险的感知。</p>
因此在心有所觉的一刹那，白狼骤然脚步重踏，魁梧身形猝然向后。</p>
咻下一瞬间，白雾中忽的一点刀光好似白日流星，猝然刺破海雾与雨幕，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线，不等破空声传来，寒芒便已无声无息掠至白狼喉间，这速度，定是武魁无疑。</p>
白狼脖颈已感到些许刺痛，被这刀惊得浑身发毛，好在他并非孤军奋战，萨满天眼皮也不抬，指尖轻点，便听铛”的一声脆响，刀光之处，火星四溅，角度偏离稍许，只是堪堪在白狼脖颈滑出一抹血光，却也不过皮外伤而已。</p>
“？这法，似有几分萧远暮的神韵”来者也是心惊于萨满天的武功，伴随着淡淡的疑问声，刀光猝然回笼，收刀入鞘，满天风雨戛然而止。</p>
两人不远处的礁石上，忽的出现一位围着黑底金纹披风，持四尺仪刀的江湖浪子。</p>
“莫惊雪？”白狼惊声道，凝神看去，自己原本捏在中的舆图，竟是不知何时被眼前男子顺走，正被他稍显随意地一抛一抛。</p>
中原江湖，没有什麽所谓的盗圣，但如果非要封一个，那是莫惊雪无疑—”</p>
偷东西的本事，莫惊雪堪称江湖第一。</p>
队友差点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萨满天便依旧站在原地，神情不变，异常年轻的面容打量着莫惊雪，而后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味深长道：</p>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功不错———幻真阁来了，那武功山可是不知———</p>
话音落下，海风轻拂，驱散了几分雾气，视线渐渐清朗，这才瞧见海面中，</p>
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老道士。</p>
他负而立，站在海中，足下海面仅有淡淡水波，却稳如泰山，白狼竟不知这老道土是何时出现在此地，好似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雾中。</p>
“武功山也来了————</p>
萨满天看向四周，“那最后的朝廷——恩，赵无眠应该没来。”</p>
至最后，萨满天轻笑几声，“他欲看我等狗咬狗，本以为是在蓬莱，却不曾想是在此刻—难怪他跑的那麽急，原是专程将你们两人引过来了——”</p>
归一老道凝视着萨满天，显然是知道此人的身份与可怕，“事关九锺，你果真来了。”</p>
“羽化飞升，不能没有九锺，你我心知肚明，归一—”萨满天臀向归一老道。</p>
言谈间，却瞧莫惊雪已是藉此摊开舆图，神情饶有兴趣，“哦？蓬莱在这儿啊老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归一老道，就剩你还不知蓬莱在何地接着！”</p>
话音未落，莫惊雪忽的将舆图掷出，但这行为，怕是压根没把白狼与萨满天放在眼里，挑畔意味干足。</p>
白狼脖颈还带着些许刺痛，见状眼神一凝，猝然发力，足下礁石忽的炸开，</p>
他整个人则消失无踪。</p>
归一大笑几声，凌空而起，“不愧是老道以前的乖徒，知道孝敬师父—”</p>
“哼。”萨满天脸上虽然在笑，可眼神却是极冷。</p>
蓬莱仙岛，本是只有萨满天与赵无眠两人相争，结果现在因那人所言，凭空多了莫惊雪与归一老道，无疑增添许多变数。</p>
？</p>
漫天落雨近乎淹没了整座华亭，天色将明，炽热光辉自海平线外，挥洒江湖，不过华亭城的这一份却被雨云阻隔，只能一缕缕透射而下。</p>
天宫府的丫鬟们起了大早，看了眼天色，来来往往行于廊道，开始今日份的工作。</p>
屋内，赵无眠缓缓睁开眼帘，几日时间他并未外出，在府中老老实实休整，</p>
如今早已彻底恢复，浑身舒畅。</p>
可惜自从沈湘阁知道他将青玉佩化虚入体，还对沟通天地之桥有所帮助后，</p>
心中好奇，可谓有事没事就要拉着他来一发，扬言要细细感悟赵无眠的道。</p>
赵无眠真不知到底是谁在感知谁的屋外下雨，屋内暖烘烘，慢帐垂下，被窝里幽香四溢，滚烫软玉好似将他包裹———不对，不是好似。</p>
赵无眠因为这几日的慵懒时光，导致有些发昏的头脑瞧见眼前之景，顿时清醒。</p>
却瞧沈湘阁单穿着一条白丝连裤袜，挺腰坐着，腰肢前后轻扭，循环往复，</p>
瞧见赵无眠醒来，不免微微凑近，发丝垂落扫在赵无眠的胸膛前，让人心中发痒。</p>
她妖魅笑着，“侯爷很精神嘛”</p>
别胜新婚，而且男人嘛，早上起来总会有点不方便，但赵无眠是有媳妇一块睡觉的，哪怕沈湘阁不主动，他醒来后肯定也得继续当当牛马。</p>
念及此处，他也便稍显舒畅平躺下来，只是朝四周看了眼，“苏姐呢？”</p>
万事开头难，有过一次经历后，苏青绮渐渐也便不如何抵触和沈湘阁一块，</p>
虽然两女在榻上经常对骂，要不是赵无眠在，估计得掐起架来，但也没少针锋相对。</p>
可惜后来自从沈湘阁主动捧着自己让赵无眠瘫下来后，似乎就激起了苏青绮的好胜心，于是渐渐从对骂演变成了在其他地方争胜负——</p>
沈湘阁了警嘴，“她面皮多薄，天没亮就穿衣服逃走了，这样等一早见你，还能装出一副咋晚没来过你屋的假象—切，真虚伪—嗯！你动什麽动？</p>
我她一句你还不乐意？本姐不伺候了。”</p>
沈湘阁翻身下马，侧躺在榻，背对赵无眠，只是动作太激烈，似有一声“啵”的轻响。</p>
“娘子累了，躺着便是。”赵无眠坐起身，跪在沈湘阁腿前，拿来枕头。</p>
沈湘阁美目轻眯，冷哼一声，后忽的轻咬粉唇。</p>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洗漱后合衣出屋，赵无眠来了洛湘竹的闺房。</p>
虽然是轮流看护洛湘竹，但郡主此刻高烧，慕璃儿显然是没什麽心情和情郎亲热，也便没有和苏青绮，沈湘阁一块瞎折腾，此刻她还坐在榻侧，握着洛湘竹的，俏脸担忧。</p>
“近些日子可是好些了？”赵无眠也在榻侧坐下。</p>
慕璃儿微微摇头，“和往日没什麽两样，只是若这次不能寻得错金博山炉，</p>
来年恐怕还得高烧这段时间，必须有个了断。</p>
赵无眠微微颌首，让慕璃儿去休息，他则照看了洛湘竹片刻后，不曾吃午饭，苏青绮便匆匆推门。</p>
“公子，朝烟的信！”</p>
赵无眠微微一愣，神情一喜，“可是逐北盟遗址的具体下落？”</p>
“恩，名为蓬莱，在胆尺天涯的周边海域，被白雾笼罩，极为难寻，若是没有舆图，进去也是两眼一抹黑，云舒方才便去了翡翠宫，用你的牌子把舆图拿过来了。”</p>
苏青绮蹦蹦跳跳举起中舆图。</p>
赵无眠眨眨眼，“她一个人去了？怎麽不叫我？”</p>
苏青绮不跳了，稍显尴尬，细声细语道：“恩云舒，云舒觉得你这些天被妖女迷了心智不高兴—就就—”</p>
得-观云舒还是一点没变，不过舆图既有，那自然也没什麽可犹豫的。</p>
养精蓄锐多日，只等今天。</p>
赵无眠垂眼看向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洛湘竹，深呼一口气，将她扶起来，“帮郡主穿衣，我们即刻出发，刻不半缓。”</p>
“恩！”</p>
过渡一章。</p>
实话，还是追读好。</p>
晚上河蟹不工作，等白天，可能就不是完全亢了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