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动</p>
另一边，被强行拖拽出去的严正和方孝直，两人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泼了油一般，越烧越旺。他们一路挣扎，一路痛骂，直到被侍卫扔在了宫门之外，才勉强收敛了声音，但脸上依然是铁青一片。</p>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方孝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御书房的方向，须发皆张，“昏聩！刚愎！视国法如儿戏！视人命如草芥！我朝竟出了此等君主！苍天无眼啊！”</p>
严正也是怒不可遏，他扶住因激动而有些站立不稳的方孝直，咬牙切齿道：“方大人息怒！此等昏君，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管！他今日能冤枉赵德全，明日就能冤枉你我！长此以往，朝纲崩坏，社稷危矣！”</p>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与决绝。他们知道，单凭他们二人之力，已经无法撼动那个刚愎自用的皇帝了。</p>
“走！去找李大人！”方孝直当立断，声音斩钉截铁，“此事，必须请李大人出面！”</p>
严正重重点头：“没错！李大人乃先帝托孤重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德高望重，只有他，或许还能劝诫一二！就算劝诫不成，也要让他知道，这天下，不是他一人了算的！”</p>
两人不再犹豫，立刻转身，怒气冲冲地朝着翰林院掌院学士李文渊的府邸而去。</p>
李府，书房内。</p>
年近七十的李文渊端坐于太师椅上，白发苍苍，面容清癯，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他正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细细品读，神态专注而宁静。</p>
当听到下人通报，方孝直和严正怒气冲冲地前来拜访时，他缓缓放下书卷，习惯性地捋了捋颌下那长而稀疏、微微泛黄的胡须，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p>
很快，方孝直和严正便被领了进来。两人一见到李文渊，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李文渊哭诉。</p>
“李大人！您是没看到！那昏君他、他简直是”严正气得话都不囫囵，一拳砸在桌子上，“查错了人，险些冤杀无辜，证据确凿之下，他竟然还死不认错！反而将我等忠直之臣斥为蛀虫！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p>
方孝直也是一脸悲愤：“是啊，李大人！我等苦心劝谏，句句肺腑，他却充耳不闻，反而倒打一耙，我们恪守规矩是本末倒置！我朝立国百年，靠的就是这规矩法度！如今到了他里，竟成了阻碍办事的糟粕这、这简直是”</p>
李文渊端坐主位，静静地听着两人的控诉，脑中不由回忆起那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被强行拖走的狼狈模样。</p>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陡然阴云密布。这位在朝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的老臣，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怒火。</p>
“够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事已至此，光是愤怒又有何用”</p>
严正和方孝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p>
“大人，那我们该如何是好”严正问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胡闹下去吧”</p>
李文渊浑浊的老眼眯了眯，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他不敬法度，那便让他敬畏天意！既然他不听我们的话，那便找个让他不敢不听的人！”</p>
方孝直和严正对视一眼，不明所以。</p>
李文渊缓缓道出他的计划：“严正，你立刻去一趟钦天监，找监正刘伯温。让他即刻上奏，就昨夜天象有异，紫微星暗淡，妖星犯帝座，此乃上天示警，谴责君王失德之兆！”</p>
严正一愣，随即明白了李文渊的用意，眼中一亮：“妙计！我这就去！”</p>
“孝直，”李文渊又转向另一人，“你去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还有我们门下的那些言官、御史，明日随老夫一同入宫！人越多，声势越大越好！”</p>
方孝直也重重点头：“是！大人，放心！”</p>
待两人领命离去，李文渊又沉吟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换上一身朝服，亲自前往后宫，求见太后。</p>
慈宁宫内，太后听完李文渊带着忧虑和恳切的陈述，尤其是听到“天降异象，恐伤国祚”之语时，保养得宜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凝重之色。她虽不理朝政，但深知祖宗基业的重要，更明白一个行事乖张、不听劝谏的皇帝会带来何等灾难。</p>
“唉”太后轻叹一声，“皇帝的性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倔强既然连上天都示警了，此事哀家不能不管。李学士放心，哀家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p>
得到太后的支持，李文渊心中大定，恭敬地行礼告退。</p>
翌日清晨。</p>
天色刚亮，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便笼罩了整个皇宫。</p>
以李文渊为首，身后跟着数十名白发苍苍的老臣、义愤填膺的言官御史，以及更多闻讯赶来的门生故旧，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宫门，直奔皇帝所在的养心殿。</p>
队伍的最前方，赫然还有着太后的凤驾。</p>
当楚路得到通报，看到殿外那黑压压一片，以及端坐在凤驾之上，面色肃然的太后时，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p>
“臣等，叩见陛下！太后千岁！”李文渊率先跪倒在地，声震殿宇。</p>
身后众人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p>
楚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诸位爱卿，还有母后，今日这般兴师动众，所为何事啊”</p>
李文渊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楚路，语气沉痛：“陛下！臣等今日前来，是为劝陛下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昨日陛下刚愎自用，险酿冤案，幸得苍天庇佑，真相大白。然陛下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斥责忠良，倒行逆施！此举已令天怒人怨，昨夜天生异象，紫微黯淡，荧惑守心，此乃上天对陛下最严厉的警告！若陛下再执迷不悟，恐我朝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啊！”</p>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开口，言辞恳切，痛陈利害。</p>
太后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长辈的威严与担忧：“陛下，李学士他们所言，皆是为你好，为江山社稷好。你昨日行事，确实有欠妥当。如今上天示警，你万不可再固执己见，伤了臣子们的心，更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p>
楚路听着这些话，神情淡漠。他杀人无数，自然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到。</p>
“哦”楚路淡淡道，“既然诸位爱卿和母后都觉得朕错了，那依你们之见，朕该如何做，才能平息这天怒人怨呢”</p>
见楚路似乎有所松动，李文渊精神一振，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条件了出来：</p>
“为显陛下改过之诚心，安抚天下，臣等恳请陛下：</p>
其一，明日早朝向百官明来龙去脉，承认昨日查案之举莽撞偏颇，有违国法祖制！</p>
其二，即刻将下毒一案，连同所有卷宗证物，彻底移交刑部主理！</p>
其三，为防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应当明确御林军职权范围，不得调用御林军做范围之外的事务！”</p>
这三个条件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p>
就连那些前来助阵的官员，也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李文渊的第一个条件根本就是要楚路公开道歉认罪。而第三则是明明白白地在限制皇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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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路听完，都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p>
若这是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你的价要的也太高了一点吧</p>
楚路脸上表情渐渐收敛，他不生气，不恼怒，异常平静地道：“朕若是不答应呢”</p>
李文渊毫不畏惧地迎上楚路的目光，苍老的声音斩钉截铁：“陛下若不答应，臣等便长跪于此，以死相谏！直至陛下回心转意！届时，天下人都会知道，陛下是如何逼死忠良，如何视祖宗基业如儿戏！”</p>
“臣等愿以死相谏！”身后数十名官员齐声呐喊，声势骇人。他们纷纷挺直了脊梁，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p>
“好！好得很！”楚路不由笑了出来，就像是看了一出荒诞剧，“你们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们吗”</p>
李文渊闭上眼睛，不再话，只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其他官员也纷纷低下头，沉默地跪着，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决心。</p>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p>
楚路看着下方乌压压跪倒一片的身影，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笑容。</p>
“行啊，想跪是吧那就跪着吧。”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朕倒要看看你们能跪多久”</p>
他对着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吩咐道：“去！传御膳房，给朕准备些茶点来。朕今天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p>
太监连忙应声退下。</p>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跪着的官员们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尊石像，而楚路则一托腮看着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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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接到命令的御膳房，立刻忙碌起来。</p>
各种食材被迅速地清洗、切配，灶台上的火焰熊熊燃烧，锅碗瓢盆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煎、炒、烹、炸，各种烹饪法齐上阵，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御膳房的上空。</p>
太监和厨役们虽然不知道养心殿那边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皇帝陛下突然要在非饭点的时候加餐，而且看传令太监那紧张的神色，就知道肯定不是事，谁也不敢怠慢，纷纷拿出看家本领，精心准备着。</p>
而在某处回廊下，几个负责洒扫的宫女正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偷偷议论着。</p>
“听了吗李学士带着好多大人，把养心殿给围了！”</p>
“真的假的为什么呀”</p>
“好像是为昨天那个案子的事！陛下冤枉了赵总管，还不肯认错！”</p>
“天呐！陛下这次可真是唉！”</p>
几个宫女七嘴八舌，语气中充满了对皇帝的担忧和对大臣们大胆行径的震惊。</p>
但这几个八卦的宫女，谁也想不到，她们口中案子的凶，此刻就站在她们身边。</p>
下毒凶站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p>
她低着头，里攥着扫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心中却在得意地冷嘲热讽。</p>
——哼，一群蠢货！那个执事大人果然厉害，略施计，就把那个自以为是的皇帝耍得团团转！只是没想到宫里御医这么厉害，连毒药的年份都能看出来。</p>
她上次下毒之后，为了避免被发现，销毁了自己原本的毒药，所以只能用另一份毒药来陷害赵德全。本以为都是同种毒药，不会有什么区别。结果没想到竟然因为年份这种问题，功亏一篑。</p>
——不过没关系那个蠢皇帝，刚愎自用，现在又被这群老顽固缠住，焦头烂额，肯定想不到我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再次动吧</p>
下毒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p>
——这一次，我换了执事大人新给的毒药，不会再有上一次的荧光破绽，看这次还有谁能发现！蠢皇帝，你就安心上路吧！</p>
之后过了段时间，御膳房内一阵忙碌后，精心准备的茶点终于完成，食盒被心翼翼地捧了出来。</p>
负责送膳的尚膳监管事太监，按照宫中定制，点齐负责传送的四名尚膳太监，通报沿途关卡的护军和内侍，一路来到宫外。</p>
然而那负责接膳的宫女看到这一幕，却是面露为难，毕竟前些天刚发生过下毒案，如今那养心殿的氛围又如此吓人，自然是不愿意去的。</p>
而这在下毒凶意料之中，她立刻主动上前一步，用一种姐妹情深、替人分忧的语气道：“姐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想必是累了，加上殿里这气氛确实让人心惊胆战。这种时候进去送膳，万一哪个动作不对，惹了陛下或太后不快，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不如这样，姐姐你先歇歇，这次就交给妹妹我吧！”</p>
那宫女正愁找不到理由推脱，听下毒凶这么一，简直是求之不得，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哎呀，还是妹妹你想得周到！那就辛苦妹妹了！”</p>
之后尚膳太监到来，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热气腾腾的点心和一壶香茗。</p>
下毒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恭敬而惶恐，然后端着食盒，快步朝着养心殿走去。</p>
她低着头，脚步匆忙，心中却在勾勒着即将到来的画面——楚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下她亲送去的毒点心，然后暴毙当场！</p>
她越想越兴奋，脚步也越来越快，很快便来到了养心殿外。</p>
殿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p>
下毒凶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端着食盒，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御案，准备将食盒放下。</p>
就在她即将把食盒放到御案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偷偷瞥了楚路一眼。</p>
随后她便借着这眼角余光，看到了楚路的面容，以及面容上的眼神。</p>
那眼神竟然在注视着她，眼中充满了自信，充满了杀意，充满了凝结着杀意的绝对的自信，好像是锁定了野兔的猎鹰，下出绝杀一子的棋，铡刀落下前最后的静止。</p>
下毒凶被这目光看得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全身。她端着食盒的，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p>
然后，她的腕被抓住了。</p>
她听到楚路用一种平静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缓缓道：“终于等到你了，阿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