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他执行了很多次任务。</p>
太子不喜那些王爷觊觎他的太子之位，暗中恨得牙痒，让他想办法以他的身份拖住他们，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也可以。</p>
于是他出了。</p>
他不懂怎么制造麻烦，但练习了那么久的武艺，都是在教他怎么保护太子，怎么杀人。</p>
于是，他直接将那几个王爷都杀了！</p>
杀了他们，他又高兴又惶恐。</p>
因为，他是顶着太子的名头杀的。</p>
那段时日，他知道太子很难熬。</p>
本以为太子会骂他，结果没想到，太子却终于肯定了他。</p>
他很高兴，以为那高高在上的神仙终于要奖赏他，放他出去了。</p>
却没想到，太子问：“给你五百两黄金，让你带着回一趟丁家沟，和从密道里出来，你选哪个？”</p>
这样的抉择实在是太诱惑人了。</p>
他很想出来，但最后，却选了前者。</p>
他回了丁家沟，扛着一个大箱子，五百两黄金“哐”的一声甩在爹娘面前，耀武扬威。</p>
爹娘除了卖他那回，笑得从来没那么亲近过。</p>
于是，他学着太子那一模一样的贵气又高高在上的口吻，问：“五百两金子，和你们杀了大弟和二妹，选哪个？”</p>
他胸有成竹。</p>
爹娘那么爱钱财，定会像多年以前一样选择金子。</p>
然而他等了片刻，却看见爹娘畏惧的眼神。</p>
他们抖索着，心翼翼地将那箱金子推开了。</p>
“三儿，你这是的什么话，我们自然是要你大弟和二妹，你怎能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p>
他没想到，猜错了。</p>
一瞬间，万千过往像洪水一样吞没他，血管里的鲜血里像浇了灯油，轰地一声燃了起来。</p>
爹娘竟然不要金银，要大弟和二妹！！</p>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p>
他知道太子的意思。</p>
他可以拿着那笔钱，就留在丁家沟，甚至偷偷溜到任何一个地方，永生不再回京。</p>
可是，他丁家沟的家早就变了。</p>
又或许，一直都没变。</p>
被放弃、被贱卖、被沽价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p>
不然，他明明是老大，就不会在二妹出生后，被改名为牛三。</p>
他的心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眼泪在那时那刻也显得不值钱。</p>
爹娘还用那种畏惧、嫌弃、觉得他可怕的眼神看他，像他活像是个什么妖孽怪物，才能这般冷血无情，丝毫不懂爱惜弟妹。</p>
于是临走前，他带走了那五百两金子。</p>
一怒之下，把全家也都杀了。</p>
爹娘喜欢钱，不喜欢他。</p>
他以为他们对所有孩子都是那样的。</p>
甚至他那句高高在上的话本来就是玩笑，他不奢求爹娘像当年卖他一样干脆。</p>
只要爹娘肯定他有本事，或者为难犹豫选择钱财还是弟妹，他都能接受。</p>
可偏偏，他们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金子。一家人看他一个人回来，甚至先前娘还起过心思，打算联合大弟二妹，暗地里把他杀了，然后将金子私吞，好给大弟娶媳妇。</p>
他那颗在密道里被关了十几年的一颗心，久违地痛了，而且痛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他又回到了东宫，太子见他回来，似乎很讶异。</p>
但那讶异之下，又带着蔑视。</p>
他知道，太子觉得他太蠢，过于老实，这样的会都没把握，放他一命，他竟然还巴巴地回去。</p>
然而从此之后，他却再也没让他执行任务，也不让他从那密道里出来。</p>
直到有一日，太子对他：“你出去吧，后殿收拾了间厢房给你住。以后这间寝殿，你别再来了。”</p>
能出去了？</p>
他觉得那样的消息对他来，有些不真实。</p>
他以为自己已是一滩腐肉，可那天，他那颗死寂的心，竟然有了愉快的波澜。</p>
他还是很开心。</p>
因为，太子要娶妻了。</p>
太子妃是国公府大姐，太子很喜欢她。</p>
因为那密道在太子的寝殿之下，太子，不想让他窥伺他和太子妃的生活。</p>
于是他被赶去了东宫后的一间偏僻厢房，但，也终于从此得到了见到天日的会。</p>
没多久，太子和太子妃有了孩子，看起来过得极为幸福。</p>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替他杀了几个王爷，太子留着他，不过也是等到将来某日东窗事发，拉他出去抵罪而已，他早已没用了，只有一条命而已。</p>
却没想到，上天垂怜，竟然又给了他会。</p>
太子太忙了，时间不够用，于是有的事，便想了法子，作弊让他代他去办。</p>
第一次，就是让他去国公府，给安国公送贺寿礼。</p>
到此处，整个大殿屏气凝神。</p>
牛三儿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眷恋：“我就是在那处，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叫住，她唤我，太子殿下”</p>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官家的千金大姐一见钟情。</p>
自己与这些贵人之间，身份云泥之别，怎么能肖想得到姐垂青？</p>
然而有了‘太子’这层保护壳，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了。</p>
他与她一路畅谈，初次见面，还一路去了牡丹园。</p>
他那时才知晓，原来，她就是太子口中那个，“看起来无半分可取之处的季嘉茹”，是太子不愿娶的侧妃。</p>
太子很讨厌她，但自己，却非常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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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内，季皇后趴在屏风后面，死死捂住自己就要尖叫出声的嘴，一张刚扑过胭脂的脸因为震撼与惊惧，显出极度的苍白。</p>
什么？！</p>
这个人，竟然不是太子殿下？！</p>
自己枕边睡了十五年的人，竟然是个泥腿子？！</p>
季嘉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先前被江远风封印的那部分记忆瞬间呼啸而来，像是被封存在阴暗深处那不得见光的种子，忽然被天光照见，突然便发芽生根、枝繁叶茂、发荣滋长。</p>
没一会儿，先前那块缺失了的拼图，顷刻间归了原位。</p>
她双瞳瞪得巨大，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几乎立刻便知道了如今的局面。</p>
序儿，不是龙嗣，是这牛三儿的孩子！！！</p>
自己侍奉了十几年的枕边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真龙！！！</p>
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角落下，划过堵在嘴上的那四根细腻柔软的指之上。</p>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任由嘴里溢满了腥甜，都不敢松开。</p>
牛三儿似乎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声响，他赶紧侧头看去，侧门依旧没有季皇后的影子。</p>
他眼里先前还浮起的那些碎光，一瞬间变成失落。</p>
“那天，后来我与嘉茹分开，转眼就遇到了姜大人。姜大人我身有龙息，是天下之主的相，还嘉茹，是命定的我的女人”</p>
“于是隐隐的，我心里生出了一道不该有的期盼。”</p>
他想娶个媳妇。</p>
所以后来在季府，嘉茹一声声娇软地唤他，哪怕他极度克制自己不能对她行不轨之事。但看着她那张娇花一样的脸，分明开始好要敬重她的，但不知为何，他终究是没忍住。</p>
他与嘉茹有了鱼水之实，他知道，自己唯有真正成为太子，才可能得到她。</p>
脑子里先前姜少昭的让他代替太子的话，他动心了。</p>
“反正人生已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时唯一怕的，就是被太子发现。”</p>
他讷讷的，目光仿佛穿透时光，再次见到了太子，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惧色。</p>
那日，太子明明是让他以他的身份，去拒绝季家的婚事。</p>
但是他搞砸了，而且砸得离谱。</p>
他不敢出来，对太子谎称一切妥当。</p>
于是太子信以为真，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一再拒绝娶嘉茹。</p>
但他却有些开心。</p>
既开心，又发愁。</p>
事已至此，他退无可退了。</p>
就这样被折磨了几日，他鼓起勇气，终于私下去找了姜少昭。</p>
姜少昭见他终于想通，笑呵呵地给他改了面相，让他看起来，竟当真和太子一模一样。</p>
然而改完面相之后，姜少昭那舒朗通达的笑意却骤然一沉，眼里闪过一抹他觉得有些害怕的阴翳。</p>
“我这有一个让你可以彻底对太子取而代之的方法，务必要照做！”</p>
心里有欲望在作祟，隐隐地在里面蛰伏，兴奋，跳跃。</p>
于是听完姜少昭的话，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出。</p>
“咚咚咚”。</p>
回了东宫后，他专门找了个没有人的时候，叩响了文华殿的门。</p>
太子正在书房看书，闻言，抬首朝门口看了一眼。</p>
“殿下。”他低头行礼，因为害怕露馅儿，不敢直视他眼睛。</p>
“何事？”太子一拿书，一握着白玉螭首镇纸，看着他不在后殿厢房，却故意来了前殿，神色有几分不耐。</p>
“殿下，的前几日在安国公府遇到了一人，他将我误认成了您，给属下了一桩秘事。”</p>
秘事？</p>
太子拿着书卷的一顿，立即朝他看了过来。</p>
他躬着身子四下扫了眼殿内的侍卫，太子见状，迟疑了几瞬，最终让侍卫和宫女们都出去了。</p>
毕竟太子身上，本来也存着不少秘密的吧？</p>
见人出去后，他四处张望了一圈。</p>
确认周围都没人了，才赶紧把门关上，随后恭敬地走到太子身边，装作要伏耳陈诉的样子。</p>
然而就那瞬间，他趁太子不备，一扬，一把石灰瞬间迷了他的眼睛。</p>
他习过武，太子这会儿防备又极低，于是他趁着太子视物不清、打算叫喊出的一瞬间，快速反应，立刻敲晕了他。</p>
他忙脚乱地换上太子的衣袍，又把他的布衣套在太子身上。然后将人一路拖进密道，里外六层五花大绑，用布团堵住他的嘴巴，确定这人绝对不会逃出来，他才准备离开。</p>
看着那张从来高高在上的脸，第一次倒在他身下，他才恍然觉得，这人是个人，他也是个人。</p>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了一点自信。</p>
只是那点自信在他出密道后，瞬间便消失无踪。</p>
“咚咚咚！”</p>
殿外，又有人叩门。</p>
太子妃陆思俞端着一碗银耳百合羹站在门外，温声道：“殿下，您关门干什么？臣妾命人给您做了您最爱的汤，赶紧尝尝！”</p>
他本想出声拒绝，却没想到不等他反应，陆思俞已经推开了门。</p>
幸好他反应敏捷，等陆思俞进来时，他已经快速拂走了先前的石灰痕迹，学着先前太子的姿势，拿起他先前的那本书看起来。</p>
陆思俞和她的婢女笑吟吟地端着翠釉刻花云龙纹瓷盅进来，拿下他上的书，舀起一勺羹汤就抵至他唇边：“快尝尝。”</p>
她目光期待地看着他，美目流盼，顾盼生姿。</p>
却不知，他的心都快跳炸了。</p>
他臂颤抖地扶着太师椅，用宽大的袖袍掩盖住那急促的战栗，就着她的胳膊吃掉了那勺羹汤。</p>
他尝不出那羹汤的味道，只知道极为难吃。</p>
毕竟，那是恐惧的味道。</p>
尝了一口，那羹汤便被他放在了一旁。</p>
他撑着额头，状若烦忧道：“本宫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爱妃先出去吧。”</p>
陆思俞脸上欣喜的表情霎时顿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