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昭微微闭眼，似乎还有些享受。</p>
季泊舟眼里瞬间划过浓烈的诧异，并一抹幽深诡笑。</p>
短短几日，姜少昭如今竟变成了此番老朽模样。</p>
今日能爆出这么多从前旧事，而其中姜少昭并没有阻拦，应是明，他中，恐怕已经没有玄法了。</p>
如此来，这人与父亲之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p>
都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p>
若是这样的话，要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p>
只是当下情形，若是自己第一个在殿内杀人溅血，恐怕对他们夺位有些不利。</p>
他扫了一圈殿内，先前那嗜血的目光重新隐入晦暗深流之下。</p>
卫捷没进来，武将今日都被他提前安排了故意没来上朝。</p>
但沈霆安却来了，不过也好，此刻正朝殿外，卫捷的方向走去。</p>
想必卫捷定能对付他。</p>
那，也就只有一人了。</p>
裴帆。</p>
裴帆先前听见皇帝一个人发狂般不要命地自白出那背后的惊天秘密，整个人早就如一具被抽去了所有血液经脉的尸体，浑身又木又凉，没有任何一处有反应。</p>
他能理解皇帝有秘密，可他理解不了为何他要将这些事出来！</p>
他是皇帝，哦，牛三儿一提拔起来的心腹。</p>
他好多年，才从一个普通禁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p>
他根本不关心在位的是真龙还是牛三儿，他只是想要守住他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p>
所有人都知道他向来只听命于皇帝，所以这会儿，他的身份和立场就显得有些尴尬。</p>
这个时候，跟着牛三儿势必只有一条死路。</p>
但金吾卫指挥使，宛若皇帝上的一把刀，平等而锋利地能够砍向所有人，却除了他自己。</p>
那是凌驾于终生之上的畅快。</p>
他这个金吾卫指挥使还没做够呢！</p>
还想一直待在这个他人艳羡的位置！</p>
正彷徨烦躁着，忽地，旁边有人撞了一下他胳膊。</p>
季泊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殿后走到了他旁边，对他挑起一个还算诚恳的笑意。</p>
“裴指挥使，”他在他身边站定，与他一同看向台上争吵的父子俩，“如今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知有何打算？”</p>
“没有打算。”裴帆实话实。</p>
季泊舟笑，“季某相信你这会儿的是真话。”</p>
“我季泊舟，想和裴大人做一个交易。我会忘记当年指挥使与我季家的恩怨纠葛，过往种种，既往不咎，也能让裴大人，继续做金吾卫指挥使。”</p>
“不过嘛，”他看向他的眼睛，“需裴大人能保证，站在皇位之上的人，是三皇子。”</p>
“三皇子？”裴帆故意问了这么一句。</p>
他如何不知道这会儿三皇子的意图，只是先前牛三儿的身份已经被披露出来，三皇子做皇帝，又能有几分把握？</p>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他。</p>
季泊舟当然知晓他心中所想，是以低声道：“裴指挥使何不看看殿外？”</p>
“外面京畿大营的六成兵力都在我们中，你金吾卫能有多少兵马？”</p>
“我这会儿来找裴大人，并不是想让你选择站队。而是想告知你，我们彻底拿下金吾卫，只需要半刻钟。”</p>
金吾卫人数不足京畿大营的一成，裴帆此刻才恍然醒悟，终于才开始正视起这殿外兵力的情形。</p>
是的。</p>
如季泊舟所言，他们的确寡不敌众，而目前大殿内，唯一能保护皇帝和大臣，与他们唱反调的，也就只有他们金吾卫。</p>
季泊舟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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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帆眉心一动。</p>
这倒是个符合他当下立场的好主意</p>
见裴帆没有拒绝，季泊舟道：“指挥使见行事就好。只要三殿下当上了皇上，你就还是指挥使。”</p>
他目光扫了一眼姜行身侧的太子，“若是太子当上了皇上，你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也不用我多了”</p>
裴帆心里忽地又咯噔一下。</p>
的确。</p>
先前他以为自己按兵不动就不会迎来今后的清算。</p>
可他是牛三儿的人，若是太子登基，那他</p>
他原以为，自己有退路。实际上，早就没有了</p>
愣怔间，季泊舟已经重新向着须弥台走去。</p>
“你干什么？姜序，你想干什么？！”龙椅上的牛三儿察觉自己脖颈间那锋利的刀刃，先前只是眩晕的脑袋气得突突的痛。</p>
这个逆子，竟然想杀了他！</p>
姜序此时已经劫持了牛三儿，上那锋利的短刀逼近他皮肉，渗出一线红意。</p>
他道：“诸位，大家已经听到这牛三儿先前的话了吧？他根本不是什么皇帝，而是丁家沟里的一个泥腿子！”</p>
“不过”他眼睛带着恶意地扫过牛三儿，“有一件事，他了谎！”</p>
“在季府上与我母后有事实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当初真正的太子！”</p>
“牛三儿是我在父皇娶了我母后为侧妃之后半年，才进的东宫，事实根本不是他的那样！”</p>
“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我父皇，是真正的大梁天子姜穆尧，不是他这个卑贱的村夫！我今日，就是带着京畿大营的将士前来平叛，要将这个杀害我父皇的恶人斩首，让他向皇家龙脉和世代宗嗣谢罪！”</p>
姜序得大义凛然，话落，满朝死一般的寂静。</p>
“噗嗤。”</p>
大殿内发出了一声轻嗤笑意。</p>
声音落在此时极为寂静的氛围下，显得极度刺耳，更衬得今日的一切都像个笑话。</p>
那嗤笑源自姜少昭。</p>
牛三儿听完这话后，好半天才极难置信地侧头看向姜序，像是难以相信这些话，还有眼前被三皇子劫持的这个事实。</p>
剧烈的心绪，震荡的神情。</p>
他颤抖着，只拳头一翻，姜序捏着长刀的腕立刻吃痛。</p>
“哐当”一声，长刀跌落在地，只听得“啪啪”两声，两个巨大的巴掌朝三皇子的脸落了下去。</p>
“你，你竟然打我！”姜序捂着脸爆吼。</p>
听得这声厉吼，屏风后那道水红色鸾凤织锦团花宫装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一瞬间站起了身。</p>
季皇后看向刚打了姜序两巴掌的牛三儿，震骇地厉声呵斥：“大胆！”</p>
牛三儿见季嘉茹出现，眼中立刻闪过了一道光。</p>
但这道光在听见她口中的话后，立刻化作了寂灭。</p>
“牛三儿，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p>
她从屏风后冲向了姜序：“序儿得不错，他本来就是本宫与真正的皇上的孩子，与你这个泥腿子半分关系都没有！”</p>
“当时本宫怀上孩子两个月，皇上都登基后，才感觉到身边人似乎有些记忆错乱，很多事情与前尘对不上。不过我愚钝，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妥，这才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p>
她拦住姜序，将其保护在自己大半个身子后面，恶狠狠地瞪着牛三儿：“你休要在这空口白牙诬陷他，只有怡儿才是你的孩子！序儿，本来就是真龙龙嗣，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子！”</p>
季皇后见牛三儿打了姜序，心头的理智早就没有了。</p>
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牛三儿，看他的神情，宛如看一个陌生人。</p>
哦不，陌生人都不如，像是看她曾经杖杀过的，那些卑贱的下人。</p>
她只知道，只有序儿做了皇上，她才能坐太后。</p>
不然，她就会成为罪人，不定还要下狱。</p>
她不要，她死也得保护序儿登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