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1978合成系文豪 > 第212章 将自己作为牺牲,完全地奉献给文学
    九月初的京城,色彩斑斓仿佛披上了一件锦衣。</p>

    文讲所,几位女学员安慰着大饭堂里哭红了眼的铁宁,王安忆给她撕着粉红色的高级皱纹卫生纸。</p>

    “明明好的不写你们你们一个比一个发表的多”</p>

    听着铁宁的声声控诉,张坑坑面带羞愧的安慰,“我们也是平时稍微写一点啊,哪能全都不写的。”</p>

    “是啊、是啊。”</p>

    “最过分的就是莫伸同志了。”</p>

    “当初数他喊的最欢,自己写不出来,结果呢,光大厚本的中短篇集就出了好几本。”</p>

    “最过分的不是江弦么?”这时候,王鹰在一旁幽幽的。</p>

    一提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沉默。</p>

    第五期文学讲习所创作成果调查表已经收上去了,这份资料是公开的,学员可以翻看。</p>

    于是,学员们就看到了江弦填写的那张“在院学习期间创作成果”。</p>

    发表在京城文艺的短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90年5期),人民文学出社出长篇米,9-90江弦短篇集选等2本集,发表在人民报的关于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倡议!(90年月3日),发表在电影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棋王、车水马龙(同90年期)</p>

    最后还有一行字:</p>

    “即将在收获发表长篇琉璃月照铜钱街;即将在电影创作发表电视剧剧本三岔巷劫案;即将完成一部长篇。”</p>

    王鹰看到后直接傻掉了。</p>

    文讲所给的是人民文学的稿纸,灰绿色的格子,6开,20字。</p>

    她们大多数学员连一页的格子都填不满。</p>

    江弦这孙子写了足足两页!</p>

    “不是人,真不是人。”王鹰恶狠狠骂了一句。</p>

    她气的那叫个牙痒。</p>

    写吧,谁能写的过你啊?</p>

    这话也就是江弦没听到,不然他一定觉得自己特冤枉。</p>

    他分明已经很收敛着来了,在纽约客上刊发的英译稿还没写上去呢。</p>

    比铁宁更苦恼的是陈世旭。</p>

    他如今可真是进退维谷,痛苦不堪,可谓“斯人独憔悴”。</p>

    在文讲所期间,他只有一个短篇在文汇月刊发表。</p>

    之后,那篇的责编告诉他,他接到了王濛同志的电话,他的那位指导老师王濛严肃的:这样不够水准的作品不应该刊发。</p>

    他找到李清泉,把他请到宿舍后的核桃林,踩着树叶,踢着土块在林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向他讨教。</p>

    “写出了镇的将军,怎么就写不出城市的元帅?”陈世旭满脸苦闷。</p>

    如今家乡那边作协可有不少人都在笑话他“只生一个好”。</p>

    李清泉露出纯粹的严峻神情,“我原来以为你少年得志,很张狂,没想到你挺老实。”</p>

    “我哪里老实。”</p>

    陈世旭无奈的笑笑,“我只是在你们面前不敢不老实罢了,我读的书少,学、初中课本,几本中外诗选,大抵我只是撞了个大运,写了篇好的,也做不了什么出色的作家”</p>

    李清泉笑了,“因为你没有将自己作为牺牲,完全地奉献给文学。”</p>

    下午多云,太阳若有若无地照耀在林子里,温暖而柔和,陈世旭抬眼看向他。</p>

    李清泉:“江弦同志给所里交了一篇文章,你可以拿去看看。”</p>

    陈世旭愣住,他从李清泉那儿取来一沓稿子,找了个僻静处坐下。</p>

    “写了这么多?”</p>

    他翻了下稿纸,感觉约莫十来万字,字迹应是出自誊抄员之,开头写着作品名:</p>

    “琉璃月照铜钱街。”</p>

    “琉璃月、铜钱街?什么意思?”</p>

    带着几分困惑,他看向第一句话。</p>

    “老实,我刚遇见李兰德的时候,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时过境迁,已经很少有人不承认他的伟大了。</p>

    我的这伟大,不是那些撞了大运的官老爷,也不是在战场上混了个脸熟的将领,他们的名声亮堂,是借了身上那身衣裳的光,一旦风云变幻,那光亮也就跟着散了。李兰德的好,是扎了根儿的,风吹雨打都不飘摇”</p>

    陈世旭眉头皱起。</p>

    这开头写的,他就感觉身边好像走来个阅历丰富的老男人,他拎把椅子坐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来,我跟你讲一下人生吧。”</p>

    他紧接着往下看。</p>

    下文仍旧是一种这样的口吻,那老头面带微笑,穿一身挺括的西装,完全老克勒模样,目光深邃的喝着酒,语速不紧不慢,给他讲着那个时代讲不尽的无趣。</p>

    那会儿的上海,在洋人嘴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流氓、恶棍、歹徒、逃犯、传教士,坐着旗舰,划着灿板,搞投、干懋迁,真正的十里洋场。</p>

    我撞了大运,写了篇“著作”,颇受名流界赏识,每天流连于高朋满座、闷得透不过气的屋子,周围都是名人巨擘。</p>

    他们往往期待着我几句隽词妙语,可是直到茶会开完,我仍然想不出什么风趣的话,我只好寄希望于谁都别注意我。</p>

    就是那会儿,我听人一位军官的女儿陈思太太,特别喜欢我的,我同她很相投,陈思太太是名媛,也是一位贤妻良母。</p>

    我同旁人打听。</p>

    “她先生是做什么的。”</p>

    “给洋人做事,是个证券经纪人,很沉闷。”</p>

    “他们俩感情好吗?”</p>

    “相敬如宾,李先生只娶了她一房夫人,他不爱话,也不喜欢什么文学艺术,不抽烟、不看戏、不参加舞会,、绘画通通都不关注。”</p>

    “温婉可人的姐为什么总是嫁给这种蠢物?”</p>

    “可能是因为有脑子的人物都不娶讨人喜欢的女人。”</p>

    陈世旭忍不住扬起嘴角,江弦这文字写的可谓是尖酸刻薄。</p>

    这只是初现端倪。</p>

    下文依旧是一种毒舌、三分贱七分骄的老克勒口吻。</p>

    我第一次见到了李兰德,他平庸的就像是个装扮起来参加宴会的人力车夫。</p>

    江弦这样子写:他四十岁,忠厚老实、索然无味,是恪尽职责的丈夫和父亲我花费心思想把他的血肉写的丰满,真实动人,我苦思苦想,老天,我回忆不起任何他身上鲜明的特征。</p>

    陈世旭一点点的看了进去,他还以为故事会平稳而祥和的发展,最后变成励志的人物发光记。</p>

    然而,毫无征兆的、毫无铺垫的或者前面全是铺垫。</p>

    </p>

    李兰德不辞而别。</p>

    陈思太太一脸悲痛,问我愿不愿意去香椿树街寻找李兰德。</p>

    我那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和李兰德一面之缘,很怕他呵斥我一顿,叫我别管闲事,但又血气方刚,经不住陈思太太苦苦哀求,答应下来。</p>

    陈世旭有些不能理解。</p>

    这样完美的一个家庭,李兰德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p>

    难道真像陈思太太所,李兰德在乡下有个女人?</p>

    天渐渐黑了,他一摸稿子,已经看了三分之一。</p>

    陈世旭已经生出浓厚的阅读兴趣,对后面的内容感到极为好奇。</p>

    他去找来个煤油灯,借着昏暗的光阅读。</p>

    马上便得知真相,也读过了李兰德在香椿树街的所作所为。</p>

    陈世旭感到无法理解,甚至想骂他是个混蛋。</p>

    李兰德不光对于抛妻弃子没有任何负担。</p>

    他穷困潦倒,都快死了,香椿树街有名望的画师戴先生慷慨收留了他,赞扬他那些没人欣赏的水墨国画。</p>

    一扭头,李兰德就p了他们全家。</p>

    他自己创作不能有人打扰,大冬天把戴先生赶出家门,他还霸占了戴先生的夫人,最后又抛弃她,戴夫人情伤之下,服毒而终。</p>

    我去找李兰德理论,他,“那个滑稽的胖子就是喜欢为别人服务,这是他的习性。”</p>

    “那戴夫人呢?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你啊。”</p>

    “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有时间恋爱,这是人性的一个弱点,我是男人,所以有时候我需要个女人,但是一旦我得到满足,我就要做别的事了。</p>

    我无法克服这种欲望,希望将来能有一天,我不再受欲望的支配,没有任何阻碍地全心投到工作上去。</p>

    因为女人除了谈情爱就不会干别的,所以她们把爱情看得非常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还想服我们,叫我们也相信人的全部生活就是爱情。</p>

    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爱情是一种疾病,女人是我享乐的工具,我对她们提出什么事业的助、生活的侣伴这些要求非常讨厌。”</p>

    看完三分之二的内容,李兰德的形象终于跃然于纸面上</p>

    ——他是个自私、无情、冷漠到几乎丧失人性的角色,思想意识极端到可怕。</p>

    故事的结局,已经是数年以后,也是我所讲述回忆的一部分。</p>

    李兰德辗转到枫杨树村,和一个乡下女人结婚,几乎与世隔绝,田园放歌,从寂寂无名、衣食无着的乡野男人,成为一代画坛大家。</p>

    他染上麻风病,双目失明之前,在阴暗狭窄的屋子里画了一幅恢弘的水墨巨画,画在几十张纸上,几张纸接裱而成一副约数千公分的长卷。</p>

    那是漫长的江水,流过浅滩、激流、高峰,江水茫茫,天水一色,树叶枯黄,似乎是繁华落尽。</p>

    李兰德逝世之前,他命令妻子在他死后把这幅画作付之一炬。</p>

    陈世旭看完最后一行文字,揉揉眼眶,脖颈很酸。</p>

    他抬起头,清晨的光恰巧透过会议室的窗户玻璃,金色的薄曦闪烁似是那平原上付之一炬的屋。</p>

    陈世旭的喉头涌动着,心潮起伏,跌宕难平,一肚子话不出来。</p>

    “写的真好!”</p>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这篇文章的内核。</p>

    但他就像夫人服毒以后的戴先生,被仇恨吞噬恨不得把李兰德画全部撕碎,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的画作,就震撼到,一瞬间妥协了全部。</p>

    再站起的时候,陈世旭沉重的内心焦虑和社会期望似乎顷刻间不见了。</p>

    他不出心中的感受,但却觉得自己在江弦所写的这篇中感受到了一丁点的东西。</p>

    你真的能成为李兰德吗?</p>

    你真的愿意成为李兰德吗?</p>

    伟大的成就背后又是什么?</p>

    陈世旭走到院子里,耳边清晰的听到初晨,左家庄附近古塔风铃的叮当声,明亮而悦耳,像极了他上学时校工的摇铃。</p>

    江弦正襟危坐在座位上,面对着各位老师审视的目光,颇有几分毕业论文答辩的味道。</p>

    古鉴之扶了下眼镜,放下上捏着的稿子,看一眼他。</p>

    “是富春山居图吧。”</p>

    “啊?”江弦错愕。</p>

    古鉴之嘴角扬起一丝洞悉的笑。</p>

    “最后你写的那幅画,就是富春山居图吧”</p>

    富春山居图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元代画坛宗师黄公望晚年的杰作,也是古代水墨山水画的巅峰之笔。</p>

    “你不光写了这幅图,你这篇还把黄公望画这幅画时的心境写了进去。”</p>

    咝。</p>

    江弦表情微不可闻的动了动。</p>

    古鉴之见他这样反应,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颇为振奋,有理有据的分析起来,“李兰德这个人身上也有黄公望的影子。”</p>

    元朝把天下民众为四等,黄公望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一心希望求得仕途,结果蒙冤入狱。</p>

    出狱后远离官场,不再关心政事,转而痴迷于山水景色,看在眼里,运笔作画,辗转各地,连家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p>

    富春山居图,是他八十来岁行走于富春江上所作。</p>

    那时候黄公望已经觉得,不论是朝代兴亡、还是功名利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眼中只剩下山水画作这一件事情。</p>

    一旁坐着的王剑清眼前一亮,“有道理!铜钱街的结局,是这幅画付之一炬,历史上富春山居图也被烧过,殉葬火焚,亏是有人救出。”</p>

    “原来如此。”</p>

    “你子,总是爱藏东西进文章里。”</p>

    “原来还有这样的巧思。”</p>

    文讲所老师们七嘴八舌。</p>

    江弦坐在椅子上默默听着,一句话都插不进去。</p>

    最后还是李清泉敲了敲桌子。</p>

    “虽然有一定争议性,不过总的来,这是一篇非常出色的,完全可以给个特优的成绩。”</p>

    李清泉对江弦的毕业作品做出最终评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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