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北影厂摊上事儿了</p>
北影厂。</p>
郑抗美是北影厂行政部的主任，主要负责厂里的行政事务和办公事务这一块儿。</p>
这天下班以后，他推着自行车像往常一样回家，经过收发室门口的时候，收发室的老张从窗户探出头把他喊住：</p>
“郑主任！”</p>
“哎，老张，吃了么”</p>
“吃了。”</p>
老张笑呵呵的回一嘴，“您回去吃饭”</p>
“是啊。”</p>
“您先留步！”</p>
老张把头缩回去，收发室的门很快被他推开，拎着个蛇皮袋出来。</p>
郑抗美看了眼蛇皮袋，鼓鼓囊囊的。</p>
“老张，这是啥啊”</p>
老张把蛇皮袋掀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信件：</p>
“郑主任，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上午就收着了这么多信，可又没写明要寄给谁，要么写的是北影厂收，要么写的就是北影厂的领导们收，我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收，也不敢乱拿主意，您要不拿过去看看”</p>
“你是，一上午就收着这么多”</p>
“也不是，也有这两天陆陆续续收着的几十封，但是今天上午收着的特多。”</p>
“咝，我看看。”</p>
郑抗美把自行车的支撑脚架踢下来，从蛇皮袋里取出一封信，看了一眼信纸，果然如老张所，写的是“北影厂的领导们收”。</p>
他欻欻两下把信拆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眼信的内容：</p>
“尊敬的北影厂领导：</p>
你们好！朱琳老师在演艺事业上一直兢兢业业，为观众带来了无数精彩的作品。</p>
然而，听闻她因受到北影厂的挤压而无奈辞职，这让我们感到无比愤怒！</p>
朱琳老师为北影厂奉献了自己的才华和青春，却换来如此不公的对待。</p>
北影厂本应是为优秀演员提供发展空间的平台，如今却做出这样令人心寒的事，实在是有失大厂风范。</p>
我们强烈要求北影厂给出合理的解释，并对朱琳老师的遭遇做出妥善的处理，否则我们不会善罢甘休！</p>
——首钢第一线材厂一位怒不可遏的工人</p>
94年9月4日”</p>
郑抗美眼皮子跳了一下。</p>
朱琳辞职的事情，他当然也有所耳闻，她毕竟是北影厂里五朵金之一，不仅各大报刊上面都在报道这个讯息，就连这两天厂里职工们茶余饭后的讨论也全是她的话题。</p>
“这是影迷们来骂人了”</p>
郑抗美赶忙又拆开一封：</p>
“</p>
朱琳老师凭借精湛的演技赢得了大众的喜爱，她是北影厂的骄傲，可北影厂的所作所为却让人心痛。</p>
”</p>
果不其然，又是影迷们为朱琳打抱不平的信。</p>
郑抗美眉头皱起，形成几道深深的沟壑，械性的又拆开几封，内容千篇一律都是谴责：</p>
“我无法理解北影厂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位为厂做出诸多贡献的演员，这不仅伤害了朱琳老师，也伤害了我们这些一直支持北影厂作品的粉丝。”</p>
“这是何等的不公！北影厂本应是培育优秀演员的摇篮，却成了伤害演员的地方！”</p>
“我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失望。”</p>
“希望北影厂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向朱琳老师诚恳道歉！”</p>
“请北影厂反思自身的行为，还朱琳老师一个公道！”</p>
“如果北影厂对此无动于衷，我们影迷将联合起来抵制北影厂的作品！”</p>
“”</p>
郑抗美拆了几封，数量却还不到蛇皮袋里那满满一堆信件的十分之一。</p>
他脸色苍白，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p>
“怎么了，郑主任，什么信呐这是”老张在旁边嚷嚷着问。</p>
“咝。”</p>
郑抗美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拍一把大腿。</p>
“坏了！”</p>
这年头和后世可不一样。</p>
这年头，人民群众的意见是要格外重视的。</p>
后世拍封神2，拍烂了可以装死。</p>
但在这年头，谁要是敢拍个封神2出来，那得站出来向全国人民道歉。</p>
在这会儿，人民的意见是要参考的，人民的声音是要听取的。</p>
即便他们北影厂是大厂，也绝对没办法忽略这一袋子的谴责信。</p>
“老张，你把这些信送到我的办公室里。”郑抗美推上自行车，调转方向，又往车棚底下回。</p>
出了这样的事，他可没办法再正常下班了。</p>
陈佩斯家。</p>
“时茂来了！”</p>
“陈伯伯。”</p>
朱时茂跟陈强老爷子打声招呼，陈佩斯很快从屋里钻出来。</p>
俩人去年一台品吃面条火遍全国，今年他俩准备再次在春晚舞台上同台演出，为全国人民再献上一台品。</p>
从这会儿就开始筹划起来了。</p>
“我怎么听朱琳同志从你们北影厂辞了”朱时茂跟陈佩斯打听。</p>
他是八一厂的演员，而陈佩斯因为此前参演了几部北影厂的电影，加上和他爹陈氏父子的形象深入人心，已经顺利的调入到北影厂里。</p>
这当然也是受了江弦的影响，在原定的历史上，陈佩斯可就是八一厂演员出身。</p>
“哟，你都知道这事儿了”</p>
“瞧你这话，我能不知道么外面都传成那样了，大报、报全是报道这事儿的。”</p>
“反正我们厂啊，这回都快让人给骂死了。”</p>
陈佩斯摸了摸脑门儿，道：“你是不知道，那影迷们的信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往我们厂里寄，那信收发室都快堆不下了，都得放到收发室的外面，这谁能受得了啊</p>
听还有人专门打电话过来骂呢，也不嫌电话费贵，都快给我们厂的电话打爆了。”</p>
“佩斯啊，我句公道话，影迷们骂的就对！”</p>
朱时茂感慨，“你这事儿他前因后果，不就是你们电影厂的领导欺负演员么”</p>
“确实是气人。”陈佩斯也赞成，“我们厂里大多数的同志，还是认为这事儿就不赖人家朱琳的。”</p>
“就是嘛。”</p>
朱时茂跟他唠一会儿，骂一会儿，俩人都年轻，眼里又揉不得沙子。</p>
“哎要不这样。”</p>
朱时茂忽然有了灵感，</p>
“咱们要不还排一个品，让观众了解做个演员有多不容易。”</p>
陈佩斯有点迟疑，顾虑道：</p>
“那不是和去年的吃面条的中心思想重复了么”</p>
“重复又不过时。”</p>
朱时茂道：“我就是特想还排这么一品，最好在这品里，讽一讽朱琳同志这个事儿。”</p>
“行。”</p>
陈佩斯一听，点头同意，“那咱们就给去年那吃面条弄个续集。”</p>
首都电影院。</p>
许秋白是首都电影院的一名职员。</p>
他年纪轻轻，能在首都电影院工作，是一件特别让周围人羡慕的事儿。</p>
但实际上，自己干的活儿，看起来光鲜，背后那叫一个辛苦。</p>
他是电影院的跑片员，平时就负责骑摩托车在附近的几个电影院之间来回运送单卷拷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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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碰上有新片子上映，那就是他忙到屁股离不开摩托车的时候。</p>
前几天，北影厂的新片子如意上映了。</p>
这是黄健中导演的片子。</p>
黄健中后来拍过大鸿米店、大秦帝国之裂变，还有李亚鹏那一的笑傲江湖。</p>
虽黄健中如今还没什么代表作，不算有名气，但这电影的编剧可是在文坛颇有声望的刘鑫武老师！</p>
这部如意，也是刘鑫武老师的一篇同名。</p>
因此，如意一上映，迅速收获了大量影迷的关注。</p>
此外，深挚质朴的感情刻画，又吸引了很多情侣前来观看。</p>
许秋白结结实实的忙活了几天。</p>
按照他对影片的经验，接下来这半个月，他还会越来越忙。</p>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两天他居然还意外的清闲了下来。</p>
“什么情况这两天如意排片量怎么还降下去了”许秋白和他在售票处的对象打听起来。</p>
“我们也挺奇怪的。”</p>
他对象同样一脸迷惑，“一开始票抢的还挺快的，场场都能卖光，飞票都能卖个几十张出去，经理都打算多加几场排片了，谁知道这片子一下就没人看了。”</p>
“没人看了”</p>
“是啊，放映厅能空一半儿的座位，那排片量肯定得往下减。”</p>
“这啥情况”许秋白不解。</p>
要是他们首都电影院一家是这个情况，他还能理解为是偶然。</p>
可听别家的跑片员，他们那儿这片子的排片量也减少了。</p>
许秋白琢磨了一会，还是想不通。</p>
这电影的热度这么快就过去了</p>
这不合常理！</p>
“我听人”</p>
他女朋友忽然神神秘秘道：“之前朱琳辞职那事儿你知道不”</p>
“知道啊，她单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p>
“好像就因为这事儿，现在朱琳的影迷都抵制北影厂的电影。”</p>
“哟，有道理！”</p>
许秋白一下子反应过来。</p>
“难怪这两天寒夜这片子也送的少了。”</p>
寒夜是之前北影厂制作的电影，翻拍自巴金的同名，50年代那会香港那边翻拍过一次，被誉为“十大粤语名片”之一，北影厂这是首次在内地翻拍，算是第二次的翻拍。</p>
翌日，许秋白一早起来去上班，到了电影院门口，被几个年轻人给拦住。</p>
“你，站住。”</p>
他看一眼对方，“同志，怎么了”</p>
“你是去看电影的”对方问。</p>
许秋白留了个心眼，没回答，而是问，“怎么了看电影怎么了”</p>
“别看北影厂的片子！”一个女同志道。</p>
“对！”</p>
另一个长得比较高大点的马上跟着威胁。</p>
“如意和寒夜两部片子都不许看！听见没”</p>
“呃”</p>
“要是让我知道你去看了，等着挨收拾吧你就！”</p>
既然有追星的人，自然就有私生粉、脑残粉这些奇葩群体。</p>
许秋白也不想惹事儿。</p>
支支吾吾答应一嘴，“知道了同志，你放心吧，我不看电影。”</p>
对方满意的放开他，“走吧。”</p>
“谢谢、谢谢。”</p>
许秋白做个揖，赶忙闪人。</p>
他一领工资的才懒得管这些人。</p>
别不让看北影厂的电影，就算不让他看电影，那也影响不着他啊。</p>
反正他每个月都是固定工资。</p>
想着想着，又回头看了那几个年轻人一眼。</p>
那几人已经又拦上了其他路人，依旧是连恐吓带威胁，仍旧是刚才的辞。</p>
“这闹得。”</p>
许秋白摇摇头。</p>
北影厂这回可真是摊上事儿了。</p>
北影厂会议室。</p>
胡其明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不住叹着气，其他几张零散摆放着的桌前，坐着几位副厂以及各部主任，这会儿每人上一封信，一脸严肃的读着。</p>
“都看过了”</p>
胡其明环视一圈众人的脸，严肃道：</p>
“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咱们厂的声誉，今天找大家过来，就是商量商量这件事情怎么妥善解决，怎么尽快的把这件事给压下去”</p>
“胡厂。”</p>
胡其明的话被韩泽涛打断，他语气轻松：</p>
“胡厂，我觉得你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p>
咱们北影厂的声誉，那是一部一部好片子堆出来的，难道走了一个演员，就能动摇到我们的根基不可能嘛。</p>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红楼梦这部电影抓好。</p>
只要电影上映，我们北影厂的一切良苦用心，观众们都会看到，到时候一切误会，都会自动消除嘛。”</p>
韩泽涛言辞振振。</p>
他不愧是北影厂的副厂。</p>
三言两语，就把这件自己给厂里惹出来的破事儿大事化了，事又化了了。</p>
胡其明看他一眼，若是平时，他也就忍了，尽量不去得罪这位副厂。</p>
可是事到如今，见韩泽涛还是这个态度，他便有些生气。</p>
“韩厂，我不赞同你这样的法。</p>
只要管好红楼梦就不用听群众的意见</p>
难道你是想让我们北影厂脱离群众！”</p>
韩泽涛哪能戴这么大一顶帽子，忙道：“胡厂，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p>
“觉得什么”</p>
胡其明罕见的动了怒，“觉得我是题大做危言耸听”</p>
“”</p>
韩泽涛不敢话了。</p>
叹一口气，低下了头。</p>
会议室里静了一会。</p>
胡其明点一支烟，正要再些什么，秘书却在这时候敲门进来。</p>
“厂长。”</p>
“讲。”</p>
“有个电话。”</p>
“你让他稍等一下，我会议结束再接。”</p>
“”</p>
秘书脸上闪过难色。</p>
他往前走几步，凑去胡其明耳边，低声补充：</p>
“陈荒煤同志电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