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双栖蝶双飞。”</p>
“满园春色惹人醉。”</p>
“悄悄问哥哥，女儿美不美？”</p>
“女儿美不美？”</p>
“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p>
“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p>
“爱恋伊，爱恋伊。”</p>
“愿今生常相随。”</p>
“”</p>
许镜清带着词将曲子哼唱一遍，“江弦同志，没觉得哪句写的不好啊。”</p>
“是啊。”</p>
阎肃也同意，“杨导这词写的挺有水平的。”</p>
“你们看这一句。”</p>
江弦指了指歌词之中的“悄悄问哥哥，女儿美不美”。</p>
“这里我觉得用哥哥不太好。”</p>
“鸽鸽不好？”</p>
杨洁倔脾气又上来了，“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就挺好的，‘哥哥’就是‘御弟哥哥’嘛，女王对着朝思暮想的‘御弟哥哥’如泣如诉，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多亲切。”</p>
“亲切是亲切。”</p>
江弦轻咳一声，“就是有点儿俗。”</p>
“怎么俗了？”</p>
杨洁满脸的不服，“许老师，阎老师，你们俗么？”</p>
“呵呵。”</p>
许镜清和阎肃对视一眼，都不想这个时候触杨洁的霉头，笑着敷衍了下，没有回答。</p>
“我觉得就很连贯。”</p>
杨洁一根筋起来，“我从描写御花园的景色的开始，从鸳鸯联想到女王自己，愿以一国之富，招唐僧为王，可唐僧要守佛门戒律清规、道心坚定，女王情绪达到高潮，到最后愿与唐僧常相随，用‘悄悄问哥哥’有什么问题呢？”</p>
“”</p>
江弦见杨洁这样，觉得没办法和她沟通，“算了，您觉着合适那您就用吧，我也是多一句嘴，不定我的想法也不太对，最后用上去还没您想的这个‘鸽鸽’好。”</p>
“江老师，你有话就直，别阴阳怪气啊。”</p>
“我哪阴阳怪气了？我就是觉着今儿来这一趟真没必要。”</p>
“”</p>
许镜清和阎肃听出了火药味儿，赶紧过来拉架。</p>
“江弦同志，杨导，你俩先别着急，都别吵。”</p>
阎肃挡在俩人中间，“咱们都是为了这首歌好嘛。”</p>
“是啊。”</p>
许镜清点点头，“江弦同志，您别多想，杨导她这人话就这样，直来直往的，没跟你吵。”</p>
“”</p>
江弦稍微冷静下来一些。</p>
他现在就跟大话西游里一开始不理解孙悟空为啥讨厌唐僧的观音菩萨一样。</p>
切身感受过一次杨洁的话方式，才终于理解为啥央视的人都不咋待见杨洁了。</p>
她没坏心，但就是一根筋。</p>
“这样嘛，杨导。”</p>
许镜清这时候提议，“我们先听一听江弦同志的想法嘛。”</p>
“对啊，江弦同志觉得‘哥哥’不好，肯定是有更好的，甭管用还是不用，来听听嘛。”阎肃也跟着道。</p>
“”</p>
杨洁看一眼江弦，“那江老师，你讲一讲你的想法。”</p>
“笔来。”</p>
江弦朝她伸过去。</p>
杨洁愣了几秒，从桌上拿起钢笔递过去。</p>
江弦拧开笔帽，抽过写了歌词的那页稿纸，将原本的“哥哥”两字一划，而后在上方重新写下两个大字。</p>
“我还有事儿，今天就先回去了。”他放下钢笔，和三人告辞。</p>
“哎？江弦同志。”</p>
许镜清追了几步，被江弦拦下来。</p>
“许老师，不用送了。”</p>
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p>
许镜清跺了跺脚，“哎呀，这事儿闹的。”</p>
等他回到桌前，发现阎肃直勾勾的盯着稿纸上面看，杨洁也是满眼的若有所思。</p>
“改了个啥？”</p>
许镜清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p>
只见原本“悄悄问哥哥，女儿美不美”的上方，写了两个大字：</p>
“圣僧。”</p>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p>
咝。</p>
许镜清一激灵。</p>
“好词！”</p>
从一个作曲家的角度来看，“圣僧”相较于“哥哥”，要更朗朗上口一些。</p>
“这个‘圣僧’用的好。”阎肃也开口道：“唐僧是大唐御弟，也是取经团队领袖，用‘圣僧’这一称谓，既符合女儿国王的尊贵身份，又体现出了这俩人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精准体现了唐僧的宗教身份与世俗地位。”</p>
“阎老师得对。”</p>
许镜清也是一脸欣赏，“咱们古典美学，讲究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用‘圣僧’恰如其分，‘哥哥’虽然够亲你，但有点太口语化了”</p>
到后面，许镜清又看了一眼杨洁的脸色，生怕她闹起脾气。</p>
不过出人意料的，一向一根筋的杨洁这回没有吭声。</p>
“江老师这个‘圣僧’确实用的有深度。”</p>
她憋了半天以后才道：“跟‘圣僧’一比，哥哥这个叫法太现代了，也太亲昵，有点亲昵过了头。”</p>
“是啊，虽然强化了亲昵感，但是消解了原剧情中‘情劫’的哲学深度。”</p>
阎肃开口道：“‘圣僧’两个字，都能体会到那么一丝人性与佛性博弈。”</p>
“唉，那就改成‘圣僧’吧。”杨洁开口道。</p>
闻言，许镜清和阎肃相视一笑。</p>
能把这个“一根筋”给治住，江弦同志还真是有点办法。</p>
“你们笑什么？”</p>
杨洁奇怪的看他俩一眼。</p>
“没事儿。”</p>
“没什么。”</p>
“刚才我和江弦那么话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杨洁问。</p>
“哟，难得啊，您还会反思错误。”许镜清笑了起来。</p>
“我刚才确实觉得‘哥哥’更好嘛。”</p>
杨洁挠了挠头，“这样吧，回头这首歌，词作者里加上江弦的名字”</p>
想了想，杨洁又发觉这好像是江弦应得的待遇，又补充一句：</p>
</p>
“让他名字排在我前面儿。”</p>
农展馆南里0号。</p>
“怎么样？这楼够可以的吧。”</p>
王濛带着江弦参观了一遍人民文学和人民文摘的新地盘。</p>
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当然不是沙滩北街2号的抗震棚可以比的。</p>
“挺好，挺好。”</p>
“看看吧。”</p>
王濛笑着递过来一份报纸，江弦瞥一眼，抬起头错愕的看向王濛。</p>
“明报？”</p>
“”</p>
王濛微笑不语。</p>
江弦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又到了王老师给他“惊喜”的时候。</p>
明报差不多是香港如今最有影响的报纸之一。</p>
有人把它比喻成香港的泰晤士报。</p>
其掌门人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武侠作家：金庸。</p>
据当年，金庸刚创办明报不久，当红影视明星夏梦去参加了一次长时间的国外旅行。</p>
于是金庸在明报上系列报导夏梦的旅行踪迹，还腾出面开辟了一个“夏梦游记”的专栏，一连十多天刊登夏梦的旅行散文。</p>
简直是把“喜欢”俩字写报纸上了。</p>
明报这么一份以报道和评述世界大事和社会大事为主的报纸，竟然专门为一个女明星开专栏，刊发她的游记。</p>
后世那些短剧里霸总无厘头爆宠女主的套路，跟金庸先生一比，弱爆了简直。</p>
“江旋风？”</p>
江弦看了眼王濛让他看的块儿，这个非常醒目的块儿刊登了一篇报道：</p>
“香港青年热捧，‘江旋风’席卷全港！”</p>
“作家江弦所作名为你别无选择的中篇在大陆文坛掀起巨浪，这股浪潮迅速席卷香港，被本地媒体称为‘江旋风席卷’。”</p>
“以某音乐学院作曲班学生为原型，描绘了一群‘不务正业’的天才在僵化教育体制下的挣扎与反叛。</p>
主角李鸣反复思考退学的情节，马力之死的荒诞象征，以及贾教授与金教授的保守与革新之争，直击青年对权威的质疑。”</p>
“在香港引发抢购潮，学生群体争相传阅，甚至自发组织读书会讨论书中人物的命运。</p>
采访中有读者道：‘我们像李鸣一样，在考试与理想间撕扯；马力之死让我们看到体制的冷酷，而董客的投则像极了社会现实的缩影。’”</p>
“学者卫建民指出，通过夸张的校园生态揭露了教育体制的僵化，而香港青年从中读到的不仅是文学实验，更是对自身处境的隐喻：在殖民的迷茫中寻找身份突围。”</p>
“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院长金耀基在采访时回答：你别无选择已成为香港青年反叛精神的文学图腾，其影响力甚至跨越代际，成为一代人追求自由与个性的文化符号。”</p>
“”</p>
江弦来来回回读了几遍，这通篇的文字，其实就一个意思：</p>
你别无选择在香港火了！</p>
前不久，作家出社在香港出了一批国内先锋优秀作品集。</p>
你别无选择正在此列。</p>
这也是香港青年们读到这篇的原因。</p>
“如果不是我在香港的朋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篇会在香港火成这样。”王濛激动的。</p>
江弦倒没觉得太意外。</p>
你别无选择的主题，以及的内容，的确和香港青年们的思想相照应。</p>
因为彼时的香港青年，正经历社会转型期的思想激荡。</p>
这批青年是迷茫的。</p>
因为就在去年，经过整整22轮的谈判，我们终于签订了回归条约。</p>
你别无选择之中“别无选择”的宿命感与“必须选择”的叛逆冲动，恰与香港青年对身份认同与自由表达的渴求不谋而合。</p>
因此，这篇才能够在香港大获成功。</p>
“‘江旋风’，你要是去香港办一个签售会，排队的人恐怕能排满整个皇后大道！”王濛道。</p>
“您客气了。”</p>
江弦自谦的笑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表现得有多激动。</p>
王濛看在眼里。</p>
心里那叫一个欣赏。</p>
江弦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气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哪怕是作品火遍拳香港，也只是微微一笑。</p>
嗯，这才是干大事儿人应该有的气度！</p>
不过也有可能是江弦见惯这样的场面了。</p>
他在香港早就有了名气，虽然不是在文坛，因为他最早在香港爆火的作品是霍元甲那部电视剧，当初在香港一经播出，收视率达到惊人的65%。</p>
“你写的这篇你别无选择真是意义非凡。”</p>
王濛回想了下近期的文学氛围，忍不住感叹道：</p>
“这几个月，现代派的作品跟井喷似得在文坛大量发表。”</p>
毫无疑问。</p>
这样的结果要归功于你别无选择这篇，归功于江弦。</p>
这一点在文坛已经达成了共识。</p>
事到如今，已经有很多人复盘过你别无选择发表后引起的一波三折。</p>
刚发表之后惹来批判声一片，结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的内涵被重新理解、被颠覆，评论家们甚至将其评价为“真正的现代派”。</p>
而后更是人民x报发文评价，对这篇给予了官方意识形态的肯定。</p>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西方现代派作品已经流派纷呈，遍及了全球。</p>
而从江弦的这篇你别无选择开始，“现代派”色彩同样浓厚的作品陆续发表，中国也能开始生产像西方那样的“现代派”作品。</p>
从这一点上来，江弦和这篇你别无选择的功绩，无疑是不可忽略的。</p>
在将来，这篇的文学意义也是要被铭记并被反复提起的。</p>
“我那篇你看了么？”江弦话锋一转，忽的问道。</p>
王濛笑了笑，“我正要那个。”</p>
两人讨论的，自然是江弦前不久寄给人民文学的那篇新作。</p>
“你怎么会想到写这样一篇？”王濛好奇的问道：“是受了最近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影响？”</p>
“这几个月确实没少看棋。”</p>
江弦笑了笑，“你觉得写的怎么样？”</p>
“好！”</p>
王濛一脸赞叹的表情，“读完以后，荡气回肠，令人凛然难忘，我已经安排在下一期人民文学上发表了。”</p>
“另外呢，还有件事儿要和你。”</p>
“什么事儿？”江弦疑惑。</p>
王濛神秘一笑，“我把你这篇拿给上面看了，你猜上面怎么？”</p>
“怎么？”</p>
“具体怎么的，我就不复述了，你只要知道，上面下了命令，让人民文学下一期提前几天发行。”</p>
“提前几天发行？”</p>
江弦一脸意外。</p>
刊物发行都是有日子的，提前几天发行这种事，他闻所未闻。</p>
王濛解释道：</p>
“这是上面特意吩咐的。”</p>
“这是命令。”</p>
“必须在聂卫平迎战林光一之前，发表你的这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