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清河村的路大多环山且崎岖，路况差到连从不晕车的陆尘萧都忍不住犯起了恶心。</p>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半路下车吐了起来。</p>
和他一起下车吐的还有刚换班休息的一位司。</p>
两人一人寻了一棵松柏，扶着树干呕得眼泪直流，好不狼狈。</p>
因为一路都在赶时间，陆尘萧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只喝了一点水，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了一些胃酸。</p>
但不管怎么，吐过之后人还是舒服了许多。</p>
正准备回到车上，陆尘萧忽然瞥见路边的灌木丛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压得极低的咳嗽声。</p>
“谁在那？！”司也发现了灌木丛里的动静，被吓了一跳，连忙厉声呵斥为自己壮胆。</p>
深山野林，又是夜晚，谁会闲着没事躲进灌木丛里？</p>
陆尘萧掏出，打开电筒模式，朝灌木丛照了照，“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p>
本是随口忽悠，没想到灌木丛里的人居然真的出来了。</p>
那是一个身形消瘦、个头矮，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p>
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破旧棉服，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肩上还扛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黄色编织袋。</p>
她看起来似乎很害怕，眼睛完全不敢直视陆尘萧和司的脸，只一个劲地低头道歉：“大大哥们，对不起，我我只是路过解解个。我我不是故意吓人的。真的对对不起！”</p>
女孩大概是感冒了，话时的声音很是沙哑，还伴随着阵阵咳嗽。</p>
陆尘萧就着车灯看了眼女孩身后蜿蜒起伏的山路，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p>
女孩始终没有抬头，她攥紧了编织袋的扎口，垂着头结结巴巴地：“我我去城里走走亲戚。”</p>
晚上走亲戚？</p>
陆尘萧的目光扫过女孩肩上的编织袋，又问：“你是清河村的人？”</p>
女孩确实是清河村的人，名叫张芳芳。</p>
当然，这不是她的本名。</p>
这是她养父母给她取的名字。</p>
——她是被拐卖来的孩子。</p>
因为被拐卖得早，她记不起自己原本的名字了。</p>
她也是偶然偷听到养父母的谈话，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来的。</p>
她进城不是为了走亲戚，而是为了逃离清河村。</p>
张芳芳今年6岁，因为营养不良，她上个月才迎来自己的初潮，养父母发现后，立马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p>
对方是一个年纪比她大十五岁患有脑瘫的男人。</p>
那是村长的儿子。</p>
张芳芳不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还患有脑瘫的男人，于是便趁着夜色打算逃离清河村。</p>
“我我看到你们车车灯的时候，以以为谁家亲亲戚来了，不想被认认出，所以就就躲了起来。”</p>
车上，张芳芳缩着身子坐在后排靠近车门的角落里，磕磕绊绊地讲述完了自己这十六年的简短人生经历。</p>
她是一个先天性口吃患者。</p>
“你你的陆陆清欢，我我没听过，但但我们村有有个叫叫张张花的女生很很符合你的描述。”</p>
“她她两年前死了。”</p>
“她家失火，一家六口全全被烧死了。”</p>
清欢死了。</p>
这是陆尘萧出发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p>
一开始他觉得肯定是张芳芳弄错了，他还把清欢时候的照片拿给她看。</p>
结果张芳芳看到照片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法。</p>
“就就是她，她她来我们村时，穿穿的就是这这件裙子，可可漂亮了。我我从来没见过这这么好看的裙子，所以印象深深刻。”</p>
“而且她她平时戴的那个链也和照照片里的一一模一样。”</p>
“她的坟就就在村头，村头有有一棵歪歪脖子榆树，那榆树下的土土堆就就是她的坟。她和她两个儿儿子埋埋在一起，还还是我爹帮忙挖挖的坑。”</p>
陆尘萧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p>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里。</p>
一个充满了谎言的旋涡。</p>
他觉得张芳芳在骗他，陈司念在骗他，陈司言也在骗他。</p>
这个世界，都在骗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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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带人挖开那个和路边土堆没任何区别的坟墓时，他再也无法为自己的难以接受找借口。</p>
两年的时间，清欢的尸体早已腐烂，只剩下一堆枯骨和一条黑色链。</p>
链原本是银色的。</p>
那是陆尘萧为她亲自设计制作的链。</p>
他记得当时把链戴在清欢腕上时，清欢了这么一句话。</p>
“真好看，可惜等我大一点就戴不了了。”</p>
陆尘萧笑着回复：“不会的，这条链是可以调节大的，至少能让你戴到上高中。再了，你哥哥我也不是那么抠门的人，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年都为你做一条。不，一条不够，你想戴多少条哥哥就给你做多少条。”</p>
清欢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p>
她是五岁入学的，如果没有走丢，十五岁时正好读高一。</p>
一语成谶。</p>
陆尘萧离开清河村之前，匿名举报了这个拐卖泛滥、到处充满了邪恶的村子。</p>
他从未如此厌倦一个地方。</p>
清河村镇乃至整个嘉平市，都被他列入了黑名单。</p>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p>
安排好迁坟以及张芳芳的去处后，陆尘萧返回了映城。</p>
他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p>
也不打算告诉她。</p>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清欢能够早点回来。</p>
他不能断了她的盼头。</p>
再次见到陈司言，陆尘萧郑重地向他了句“对不起”。</p>
他很抱歉之前为了追问清欢的下落而伤害了陈司念，也很无奈自己在清河村没有搜集到任何有关陈司念当年遭遇的线索。</p>
陈司言也为自己那日的冲动动道了歉。</p>
两人你一句对不起我一句抱歉地在酒馆里喝到店铺打烊，才摇摇晃晃地在路口分。</p>
这一次，陆尘萧给代驾报的地址又是慕兮家的地址。</p>
只是这一次的醉意比上次的更汹涌一些，以至于连门牌号他都能记错。</p>
但幸运的是，他没有在冰凉的地板上昏睡太久，而且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他想见之人。</p>
陆尘萧离开映城的这一周，慕兮经常给他发一些日常问候。</p>
他明白慕兮之所以信息发得这么频繁，只是单纯地担心他有事失联。</p>
这份担心很纯粹，不夹杂任何私欲。</p>
但他还是感到了一丝安慰。</p>
他很想对慕兮和盘托出自己这一周的经历。</p>
他需要一个信任自己、且自己信任的人作为倾诉对象。</p>
慕兮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p>
所以当他醉意消退了一些后，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兮，我找到清欢了。”</p>
“清欢找到了？那太好了！”</p>
看着女孩眼睛里亮起的光泽，陆尘萧忽然很后悔开了这个口。</p>
要如何在这个“妹妹”面前提起另一个妹妹的悲惨遭遇呢？</p>
她还是一个尚在读书的孩子，她应该多接触阳光美好的事物。</p>
他的悲伤，不该分担给她。</p>
于是，他：“是啊，清欢找到了，我很开心。”</p>
慕兮没有话，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p>
陆尘萧知道她大概已经通过自己这张丧脸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p>
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不，她是不会刨根问底的。</p>
她话向来是懂分寸的。</p>
于是，他又继续：“清欢现在挺好的，她住的地方环境很好，周围有很多邻居，他们都是好人。”</p>
就是房子有些。</p>
也不知道清欢会不会怪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