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名家争稿</p>
两天后，九月三十日。</p>
清晨七点。</p>
“冰葫芦儿”</p>
“馄饨不好吃不要钱！”</p>
街道上人群熙攘，汇聚成一片灰蓝色的海洋。</p>
叫卖声，吆喝声，自行车铃铛不耐的敲动，公交车刺耳的电子喇叭声，让这座古老的城市从睡梦中苏醒。</p>
随着即将进入到十月份，北方萧索凄凉的秋意不知不觉中，啃食着夏末的余温。</p>
街道上吹着一阵一阵清冷的风，将早餐摊子上冒出的蒸腾水汽吹得到处都是。</p>
早起上班的行人下意识裹紧身子，直到头顶出现一抹稀薄的阳光，暖意涌上心头。</p>
街道边，就是总政治部大院。</p>
“明儿就是国庆节了，咱们不会还要上班吧”</p>
“可不是吗，南疆这些天打了胜仗，好多事情要处理呢，大概率是不放假了。”</p>
“这可真是”</p>
几个总政的干事聚在一起，边聊着单位里的工作，边走进大院。</p>
男同志大多一件中山短袖衬衣，下穿一件宽松的老式长裤，踩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p>
女同志的衣装打扮就要一些，翻领的浅色短袖绵衬衣，也有淡黄长裙，不少人里提着兜帆布袋，里面装的是饭盒文件。</p>
“怎么还没有程开颜的作品，这都两天了。”</p>
刘白玉戴着顶帽子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干事们的抱怨和笑，看了眼门口的传达室，心中暗道。</p>
自从两天前程开颜的新闻刊登之后，他就一直惦念着这个年轻人的作品。</p>
只可惜一直没有寄过来。</p>
“看报纸上这子受了重伤，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写文章。”</p>
刘白玉心中失笑一声，摇摇头。</p>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点魔怔了，居然惦记程开颜的作品好几天，念念不忘的。</p>
“刘部长！您也这么早就来了啊”</p>
此时，身侧一个留着齐耳柯湘头的女同志，陡然瞥见他后，有些惊喜的打了个招呼。</p>
“嗯，是啊。”</p>
刘白玉闻言转过头来，发现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干事，就笑着应了声。</p>
“对了，昨个儿解放军文艺副社长带着编辑来了一趟，是找您有事，但您好像没在。”</p>
女同志灵光一闪，记起一件事来，连忙。</p>
解放军文艺</p>
“什么事”</p>
刘白玉心中有所猜测，连忙问。</p>
“好像是因为军旅采风作家专号的事情，托我转达给您，是让您赶紧推荐几篇优秀的采风作品过去，还十月十五号他们就要印发第一期了。”</p>
女干事看着刘白玉，解释道。</p>
“十五号这么快”</p>
刘白玉听见这话心中一愣，声知道了。</p>
就立刻头也不回的进去了，脚步风风火火的。</p>
女干事见状摇了摇头，这位老部长脾气还是这样雷厉风行。</p>
“好像前两天报纸上报道的那位程开颜同志，就是刘部长他们采风工作组的吧也不知道着第一期会不会有他的作品。”</p>
</p>
另一边。</p>
刘白玉一路走到食堂，买了份早餐，便坐在食堂的角落里边吃，边回忆着昨天审阅的那部作品内容。</p>
不多时，食堂食堂门口出现两个身影，朝着刘白玉这边走来。</p>
“老刘！”</p>
刘白玉听见这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p>
赫然是这段时间一起审稿的魏巍老同志以及徐怀中同志。</p>
两人衣着简朴，都是短袖长裤的打扮。</p>
魏巍老同志六十多岁，头发白，慈眉善目。</p>
徐怀中同志五十多岁，国字脸，眼神坚毅，气质爽朗。</p>
“早啊！老魏，怀中，你们俩吃了没，一起吃点”</p>
刘白玉有些皱纹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招呼道。</p>
“刚来正打算吃呢，对了您昨天推荐的那本射天狼确实不错，等会看完了，我向您好好请教请教。”</p>
徐怀中大步走近，笑着回道。</p>
他年龄要比二人不少，因此在工作中也是以文坛后辈自居，趁着这次会经常请教。</p>
“成啊。”</p>
刘白玉点点头，表示没问题。</p>
“魏老爷子若是有兴趣，等会儿也可以看看这篇，反正还差一人审核。”</p>
徐怀中又看向一旁慈眉善目的魏巍老先生，道。</p>
魏巍老先生点点头，“那我就看看，能让你们两个都叫好的作品究竟如何。”</p>
二人将公文包放桌子上，去食堂窗口买了点包子豆浆之类的东西，就回来坐下。</p>
“怀中，你们组处理的稿件有多少了”</p>
刘白玉想起军旅采风作家专号的事情，就好奇的问道。</p>
“差不多三四篇吧。”</p>
徐怀中思索了下，回答道。</p>
“老魏你们呢”</p>
“进度差不多。”</p>
其实自前线结束采风后，办公室每天都会有采风作家们的稿件寄来。</p>
有时候是一两封，有时候是三四封，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多了起来。</p>
这半个多月累计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多封稿件。</p>
而参加采风的作家足足有三百多位，也就是已经有将近十分之一作家完成了作品。</p>
这已经是相当快的了，毕竟一部的创作时间经常是以月，甚至是年来衡量。</p>
有些作家就是天生的才思敏捷，一个多月写一部作品，质量还不错的大有人在。</p>
稿件看着不多，只有二十多封。</p>
但办公室里审阅稿件的编辑，算上刘白玉一共才十二位。</p>
十二人分成了三个组，组长分别是刘白玉，魏巍，徐怀中三位军旅名家。</p>
再加上采风征文大赛的稿件审查流程，还采取了传统的三审三校制度。</p>
一部作品，每个组都要出人仔细审阅一遍，这三个人里至少要有一个组长来把控。</p>
审核完毕后，再给出最终的评价。</p>
若是符合标准条件，就会被推荐到解放军文艺刊登。</p>
这个工作量可不算。</p>
“进度要加快些，争取在十五号之前确定十篇作品，推荐到解放军文艺。”</p>
刘白玉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p>
解放军文艺一般是一号发行新一期，不过这次的军旅采风作家专号选在月中。</p>
时间有点紧迫，现在就等着这次采风作家们的作品来刊登。</p>
“这么快”</p>
徐怀中与魏巍二人都有些惊讶，十月十五号，还剩下十五天。</p>
二三十篇作品里找出十篇来刊登，在不放宽标准的情况下，就有点难了。</p>
毕竟作家们的水平都参差不齐。</p>
“咱们必须得赶着这阵风。”</p>
刘白玉若有所指的解释道。</p>
“哦，是因为咱们采风工作组的组长程开颜同志吧，这个同志的事迹这几天可是传开了。”</p>
徐怀中心中了然，笑着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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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区级的荣誉称号，了不得。”</p>
魏巍老爷子也破天荒的主动开口称赞，有些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抹高亮。</p>
他也是从部队里成长起来的，见过太多的战斗英雄了，也见过很多的文艺工作者，像程开颜这样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也不少。</p>
但这子就有点离谱。</p>
在阵地上击毙了几十个敌人，撤退时还带着伤员单枪匹马的干掉六个侦察老兵。</p>
这就有点吓人了。</p>
这个同志又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来</p>
魏巍有些期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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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中没有接话，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稿子放到桌上，“既然十五号就要十篇，那这篇射天狼大家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可以推荐上去。”</p>
刘白玉：“够得上标准，还是老魏他们组看了再吧。”</p>
“也行，等我看完就让魏老先生看。”</p>
徐怀中点了点头，他一边吃饭，一边看起来稿子。</p>
三人吃完早饭，雷厉风行的回到办公室。</p>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编辑在审稿子了，三人向编辑们交代了作家专号的事情，便各自回到座位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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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上午九点半。</p>
办公室窗外起了一阵风，吹得窗外的树叶一阵摇曳。</p>
徐怀中中拿着笔，放下中最后一张稿子，他心中的喜悦已经是溢于言表了。</p>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走到魏巍老先生身边，语气有些激动的道：“魏老，我已经看完了，这的确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p>
朱同志笔下堪称冷峻的文字，简直像一把匕首，一点点剖开和平年代军人的精神困境。</p>
展现了军人职责与家庭职责相互矛盾冲突时的无奈与痛楚，又有建功立业的雄心与和平年代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冲突。”</p>
“行，你放这儿吧，我等会儿看看。”</p>
魏巍抬头看着有些激动的徐怀中，不禁失笑一声。</p>
看来这位徐同志的确很喜欢这部作品啊。</p>
“您赶紧看看，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p>
徐怀中放下稿子，催促道。</p>
他现在就像给别人安利好东西一样，有些急切的想让对方看完，然后认同自己的看法。</p>
不远处的刘白玉听见这话，摇了摇头。</p>
魏巍见徐怀中不依不饶，有些冷淡的：“先放着吧。”</p>
就在这时。</p>
办公室门外，响起敲门声。</p>
“请进。”</p>
刘白玉沉声道。</p>
“部长，今天的信送过来了。”</p>
一个眼熟的年轻人抱着一摞信件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p>
“又来稿子了数量还不少。”</p>
办公室的编辑们齐刷刷的看去，见他中厚厚一摞的稿件，嘴角一抽。</p>
“放着吧，怀中你按数量分配下去，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再忍忍。”</p>
刘白玉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p>
徐怀中闻言走上前去，将年轻人里的稿子接了过来，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p>
“等等，这最上面的可是程开颜同志的稿件！”</p>
忽然，叶干事见状连忙将最上面的稿件抢了过来。</p>
徐怀中愣了愣。</p>
“咯噔！”</p>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办公室内陡然响起一声凳子碰撞的声音。</p>
忽如其来的动静，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众人连忙看去。</p>
“叶，快把程开颜的稿子给我！”</p>
只见刘白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赶忙挥道。</p>
只见他平日里平静庄重，不苟言笑的脸，都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p>
他就知道，以程开颜这子的创作速度，作品肯定早已经完成了。</p>
之所以现在才寄来，搞不好就是故意等到刊登的那天才寄的吧</p>
“来了。”</p>
叶干事拿着稿件送过去，就在快要送到刘白玉上时。</p>
另一只却将其拦下，抢走了。</p>
刘白玉脸色一沉，唰的一下扭头看去，只见魏巍拿着稿件，低头自顾自的摸索起来。</p>
“老魏，你干什么”</p>
“让我先看吧！你头上的还没看完呢，做人要有始有终。”</p>
魏巍和气的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刚才抢稿子的不是他一样。</p>
荣誉称号获得者写的文章，他也很好奇，而且程开颜这个年轻人的作品他也看了不少。</p>
“凭什么给你”</p>
刘白玉眼皮一跳，有些恼火的。</p>
这份稿子，他可是足足期待了两三天！</p>
于是二人谁也不让，就这么吵起来了。</p>
以至于让办公室各大杂志社的编辑大跌眼镜，哭笑不得。</p>
这二位怎么还因为一个稿件吵起来了。</p>
不过这是程开颜同志写的吗</p>
办公室里不少编辑都记起这个前两天刊登在新闻上的年轻人，眼神很是好奇的看向被魏巍老先生拿在里的稿子。</p>
“不就是一份稿子吗，两位不至于不至于。”</p>
“魏老，我刚才不是让你看看射天狼吗何必跟刘老争呢依我看程开颜同志写的作品，可不一定有朱苏进同志写得好呢。”</p>
徐怀中此时也是一阵无奈，这二位还都是老人家，他这个后辈也不好什么，他连忙劝道。</p>
其实他在看到魏巍老先生将刚才他给的稿子那么冷淡的放到一边，转而对另一个人的作品这么上心，心里多少有些不悦。</p>
程开颜确实挺了不起，徐怀中也这么觉得。</p>
但这不代表他经历了一次短短的采风，就能在军旅文学上比得过朱苏进这位在部队扎根多年的军旅作家。</p>
况且射天狼这部作品，不管是题材，还是主旨思想都非常优秀。</p>
徐怀中想不到，程开颜怎么写出比他还好的作品。</p>
“那可不一定，程同志的思想和眼界，可不是一般的作家能比拟的。”</p>
魏巍摇头，不想多什么。</p>
他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程开颜在芳草中对未来的预测。</p>
市场化，大下岗，新世纪</p>
尤其是这种高瓴建屋的宏大视角，就仿佛他能预见未来一样。</p>
预见未来，自然是不可能的。</p>
看过无数文学作品的魏巍知道。</p>
这只是一位作家捕捉到人性、权力与技术的永恒规律，用思想的术刀解剖时代病灶时，提前看到了溃烂的终点。</p>
就像历史上许多知名的作家，乔治奥威尔的94对极权主义的描绘，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对消费主义和生物技术的预测，凡尔纳预测了潜艇、太空旅行等。</p>
“你又会写出怎么样的作品呢”</p>
魏巍拆开了信封，自顾自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一行行湛蓝色的钢笔字。</p>
字迹透露着一股灵动，青春的活力。</p>
“一九七四年，一场持续数十年的运动来到最高潮太阳燥热得好像炸开，这个夏天，古老的北京城角落里，一个贫苦懵懂的少年踏上了开往南疆的征兵火车。”</p>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一趟旅途，是有去无回。”</p>
“更不知道，这仅有的一次回眸，令人遗憾终生”</p>
魏巍的眼神郑重起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