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3:00</p>
会议室炸开了。</p>
“你什么？！”</p>
“你以为你是谁？！”</p>
“把他赶出去——”</p>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政务长官当场站起，怒指来人，“你这个不懂政治的疯子——”</p>
“住口。”</p>
角落里的一个老者，声音干哑，苍白的发丝遮不住他眼中的惊惧。</p>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p>
众人错愕。</p>
那老者指颤抖地指着那个男人：</p>
“他是六十年前，唯一一个在赌局中战胜过‘地下恶神’的存在。”</p>
会议室一瞬间死寂。</p>
没有人话。</p>
所有的轻蔑、愤怒与傲慢，在这句话之后如泄气皮囊般瘫倒。</p>
而那个男人，闻言只是一笑。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缓缓抬起一只。</p>
“咔——”</p>
他从怀中抽出一把银灰色左轮。</p>
没有多言。</p>
没有警告。</p>
只是连开三枪。</p>
砰！砰！砰！</p>
三个刚才对他破口大骂的高层脑门开花，倒在会场之中，血溅文件、血溅高层报告、血溅沙盘模拟的边缘。</p>
会议室发出尖叫与桌椅倾倒的轰鸣。</p>
有人试图按下警报器，却被他一脚踹断腕。</p>
枪口平稳地横扫全场。</p>
但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将是一场屠杀时——</p>
会议室上空响起了另一道声音。</p>
不是人声，而是“视频之外”传来的声音，如监控频道突入，如神只注视一盘残局的低语：</p>
“你可以解决他吗？”</p>
声音没有指名。</p>
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是在问：</p>
你，能解决那个怪物吗？</p>
那个男人将枪口垂下，轻轻拨开风衣下摆，坐在一张血迹未干的椅子上，露出一抹几近懒散却透着病态优雅的微笑：</p>
“你们杀了多少有理想的人？”</p>
“这种事情，不该让我来动吧。”</p>
空气再度凝固。</p>
没有人敢再一句废话。</p>
这男人不是站在无产者那边，也不站在权力那边。他只是——赌徒。</p>
只对局势最混乱、赔率最高的赌桌感兴趣。</p>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听见什么内在的鼓声，又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p>
“也罢。”</p>
“我有一个条件。”</p>
他缓缓抬头，目光直直穿过视频频道，仿佛正看着隐藏在镜头背后的那双冷眼。</p>
“如果我把他解决了——你们就让我去见见‘地下那位’，怎么样？”</p>
“我跟他，好久都没见面了。”</p>
那声音在频道中沉默了几秒，随即传出回应：</p>
“只要你能解决他。”</p>
“我答应你。”</p>
男人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p>
“很好。”</p>
“久违的好牌局。”</p>
他缓缓起身，拉紧风衣扣子，朝会议室大门走去。</p>
夜风呼啸，火光尚未完全熄灭。</p>
被斩断高楼的碎片在远方的火海中隐隐发出红光，如末日残星，而前方这片荒废地带原是旧时代港口边缘的物流处理区。</p>
这里没有哨兵。</p>
只有一层被瘴气侵染、不断发出金属呻吟声的隔离墙，以及一道自动防御系统已然瘫痪的大门。</p>
柳焱站在那道门前，黑金战甲早已断裂多处，左肩燃着烈焰，右臂仍旧保持着那个斩楼后的姿势，血污与烟灰覆盖全身，犹如一尊从烈士碑中走出的火神。</p>
他正要跨步而出。</p>
突然——</p>
“哒、哒、哒——”</p>
耳边传来一阵直升螺旋桨声，风压压下，数十米外一架暗金色特勤直升轻巧地降落在厂区屋顶，舱门打开，一道身影缓缓走下。</p>
风衣摆动。</p>
黑色套。</p>
戴着礼貌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p>
正是那个在会议室一言不发杀三人、提出“赌局”条件的疯子。</p>
他没有戴武器，没有带卫兵，也没有立即拔枪。</p>
他只是走到边界线上，朝那位“革命者”摊开双：</p>
“你就是那个革命者，对吧？”</p>
他笑了笑，语气里竟带着几分随意与轻慢，仿佛在夜市摊前挑选饰品：</p>
“怎么样，我们来聊聊？”</p>
“聊聊你深爱的祖国怎么样？”</p>
那个男人站在边界线上，面对着柳焱那双如炼狱战痕铸就的瞳孔，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在讲述一个温和的故事：</p>
“我了解了你的信息。”</p>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略微的悲悯。</p>
“你们那支前线队，被派往一个几乎注定无法突围的险地。军需短缺、增援迟迟不到。”</p>
“你们在敌方封锁线下寸步难行，火力压制比预估高了七倍，地形情报错误，卫星图像滞后三时——”</p>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弧度：</p>
“这不是意外，对吗？”</p>
“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坑洞和焦土之间。”</p>
“你们反复呼救、反复等待换来的只是频道里的死寂。”</p>
“最后——”</p>
他看着柳焱：</p>
“你活了下来。”</p>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点“解释”的语气，像是在替全世界辩护，又像是在拖时间等待某种“观众”上线：</p>
“后来你知道了，那片区域被标记为‘灰区筹码’——高层在谈判中需要一个可以‘牺牲’的座标点。”</p>
“你和你的队友——被选中，作为一枚无声的赌注，押在‘国家存续’这场大局上。”</p>
他双一摊，语气温柔至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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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他们，对吧？恨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增援，恨他们在你满身鲜血的时候还在高楼上开会。”</p>
“但你是否想过——正是因为你们的牺牲，谈判桌才没有崩盘。大局，才得以延续。”</p>
“那片‘死亡区’——换来了我们后续的战略部署成功、北线的补给打通、东部人口疏散完成。”</p>
他缓缓前行，风衣轻摆，像一位演讲前走上讲台的策士，又像一场毒雾临近烈火前的低语者。他声音不再是挑衅，而是那种极其熟悉、令人不寒而栗的“自语”。</p>
“是的。”</p>
他轻轻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份调查报告：</p>
“你看到的是腐败。”</p>
“你看见了他们的冷漠、他们的权谋、他们的背叛。”</p>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你懂得太少”的悲悯表情：</p>
“可你没看见——那背后的东西。”</p>
他走过焦黑的混凝土，脚下是一块残破的军衔牌，他毫不犹豫地踩上去。</p>
啪的一声碎响，像是某种荣耀断裂的回声。</p>
“你以为政治是为了真理？”</p>
“错。”</p>
“它从不是为‘人’服务的工具，而是为‘秩序’服务的架构。”</p>
“而秩序，恰恰无法承受太多人‘知道真相’。”</p>
他抬眼望向柳焱，微微一笑：</p>
“冷漠，才能过滤掉动摇的人。”</p>
“背叛，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下快速止损。”</p>
“腐败，反而是维持内部共识最迅速的方式——你知道吗？真正让系统垮塌的，从来不是‘贪污’，而是‘信仰动摇’。”</p>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p>
“因为贪污是人性的共识，而理想才是最危险的分歧。”</p>
“你知道每年处理多少‘未报导灾难’吗？”</p>
“你知道多少人口失踪，是用城市更新计划来包装的吗？”</p>
“你知道‘牺牲一支边境部队’换取三国军事缓冲协议，是怎样在五分钟会议中敲定的吗？”</p>
他语气愈发平静，但那种平静中透出的系统性暴力，令人后颈发冷：</p>
“政治，不是为‘善’存在的。”</p>
“它是为避免崩溃而设计的。”</p>
“它是个过滤器。过滤掉怀疑，过滤掉同情，过滤掉你这样的‘多余变量’。”</p>
他轻轻一笑：</p>
“所以你们那支队被抛弃了，不是意外，而是设计。”</p>
“不是无能，而是效率。”</p>
“政治的本质是什么？不是选票，不是议会，不是宪法。”</p>
“是谁可以决定哪些人‘该死’，而不引起整个国家的情绪反弹。”</p>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在念一条最隐秘的法则：</p>
“谁能决定‘谁该死’——而人民还能照常上下班、孩子还能照常开学、股市还能缓慢回升”</p>
“那，才是‘政治’。”</p>
风从残楼间灌入，吹动着他风衣下摆。他仿佛站在一个正在燃烧的档案室中央，翻开一页又一页冰冷的文件：</p>
“一个人被暗杀，新闻稿只需要五十八字。”</p>
“一整座村庄被移平，规划局的文件里写着：‘已完成生态转型’。”</p>
“一场失败的外交战，被包装成‘战略缓冲阶段的胜利’。”</p>
“人权？呵。对人民来，活着就叫权利。”</p>
“你你要推翻这些。”</p>
他抬头看向柳焱，眼神冷却，声音忽然低了半度：</p>
“如果你推翻了这一切，你准备好对‘全体人民’：‘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自负命运’了吗？”</p>
他站直身体，双臂微张，像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审判官，又像一场被人性腐蚀后的辩论胜者。他的嗓音不再急促，而是沉稳、清晰，像是法律条文般砸落。</p>
他伸出一根指，指向背后城市断壁残垣中的灯火：</p>
“他们——人民——要的不是真理。”</p>
“他们要的，是活着。是明天还能吃饭，有电，有热水。”</p>
“真理太贵，他们买不起。”</p>
他缓缓逼近，每走一步，脚步都像是钟楼上敲响的一记：</p>
“你喊口号要推翻权力。”</p>
“你燃烧瘴气、呼唤死魂、斩断高楼——很好，非常震撼。”</p>
“可你有想过吗？你这样的人，明天会给他们带来什么？”</p>
“没有制度的秩序？没有命令的和平？没有妥协的世界？”</p>
他盯住柳焱，眼中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怒意，不是对革命者，而是对“幼稚的理想主义”：</p>
“你以为只要把旧塔推倒，新塔就会自己长出来？”</p>
“你以为死者的意志就等于未来的正义？”</p>
“你可以杀死我。”</p>
他轻轻张开双，仿佛在迎接子弹或烈焰：</p>
“你也可以杀死这里的所有人。”</p>
“因为你有力量。”</p>
他语气微顿，一字一顿吐出那个词：</p>
“因为你有力量——pwer。”</p>
他靠得更近，声音低了下去，却如雷贯耳：</p>
“而力量，本身就是权力。”</p>
“你以为你不同？”</p>
“你与那些你所厌弃的、腐败的、肮脏的、懦弱的、高高在上的人——别无二致。”</p>
“他们不需要理由就能让你死。”</p>
“你不需要开庭，不需要听证，不需要投票，只需要一个‘挥’。”</p>
他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柳焱体内所有挣扎的细胞：</p>
“你斩楼，你清算高层，你要建‘新世界’——但你用的，是屠刀，是压倒性的战力，是群众无法反驳的战魂。”</p>
“你在掌控‘信息’，你在引导‘信仰’，你在借用‘历史’，你在制造‘恐惧’。”</p>
他轻声一笑，轻轻歪了歪头：</p>
“你看，你已经在治理他们了。”</p>
风从残楼之间呼啸而出，吹起断碑与血灰。</p>
那男人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坚定如祭坛上最后的锤击：</p>
“你再走一步。”</p>
“你就是这个国家历史上，最大的罪人。”</p>
“一个用死者意志篡改现世的人。”</p>
“一个用个人仇恨操控千万生命命运的人。”</p>
“你不再是革命者。”</p>
“而你若执意向前——将没有归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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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了。</p>
世界一时安静。</p>
柳焱依旧站着，没有动。</p>
他的臂微微颤抖，周身的瘴气剧烈翻涌，一道又一道死者幻影在他身后隐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