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院，春木司。</p>
一间屋内，乔嵩被人搀扶着缓步挪动，等人放开，他兀自向前走了几步，一脸惊喜道：“大人，的的腿还能走!”</p>
“你的膝盖骨虽然受损，却并没有断裂。”殷衍轻抚山羊胡须，不无得意道：“若是断裂，没有十天半个月你动都不能动。只是受损，我自然可以轻松治疗。”</p>
魏长乐笑道：“不良将，这次可真是多谢你了。”</p>
“爵爷这话就见外了。”殷衍懂得人情世故，立马笑道：“能帮上忙，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伤筋动骨的事，想要短时间内恢复并不容易。我再给他几副药，内服外敷，十天之内，肯定能够行走如初。”</p>
“乔嵩，还不谢过不良将！”魏长乐吩咐道。</p>
乔嵩当然知道监察院不良将的分量，转身挪步过去，便要向殷衍跪下道谢。</p>
殷衍知道乔嵩是魏长乐的人，那自然不会真的让乔嵩下跪，伸扶住。</p>
“爵爷，你们先坐着。”殷衍道：“我再去给他配几副药。”</p>
等殷衍出门后，乔嵩才向魏长乐感激道：“大人，的臭虫一般的人物，怎怎能劳动你这次出相救!”</p>
“什么臭虫？”魏长乐皱起眉头，“乔爷，这阵子你帮了我不少忙，柳家布庄那边你也一直帮我照应着，那就是拿我当朋友。既然是朋友，遇到麻烦，我怎能视而不见？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到牵连。”</p>
乔嵩看着魏长乐，眼圈却突然泛红。</p>
“乔爷，你可是条硬汉，不至于这样吧？”魏长乐伸扶着乔嵩坐下，哈哈笑道。</p>
乔嵩感慨道：“大人，的在神都混了多少年，达官贵人、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样有情有义之人，的没见过几个。但但的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出相救，人感激不尽，但但这次搞不好人会牵累你！”</p>
“哦？”魏长乐给乔嵩倒了一杯茶，递过来：“你担心什么？”</p>
“的知道，熊飞扬虽然在东市人人畏惧，但在大人面前屁也不是。”乔嵩道：“但但这次你抓了熊飞扬，独孤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p>
魏长乐坐下道：“你是独孤家会为熊飞扬出头？”</p>
乔嵩向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人，你刚到神都，有许多事还不大了解。的这么吧，朝中许多有权势的人，底下都有黑指。”</p>
“黑指？”</p>
“神都是大梁的帝都，到处都存在利益。”乔嵩轻声道：“有些利益不在朝堂上，就譬如东市和西市这种地方，那就是金罐子，但凡有权有势，谁不想在里面捞一笔？但既然是达官贵人，便是再贪婪，也要顾及一点脸面，吃相不好太难看，自然就会收揽我们这种市井之徒做他们的黑指，帮他们牟利。”</p>
魏长乐道：“就像你经营赌坊和钱庄，真正的利益是被王桧拿走？”</p>
“对，就是这个意思。”</p>
危难时候见真人，这次魏长乐出相救，却是让乔嵩真正了解到魏长乐的性情。</p>
魏长乐将他当朋友看，他自然对魏长乐也是推心置腹。</p>
“我这种黑指并不少见。”乔嵩道：“在普通人眼里，背后有靠山，一般人不敢招惹，可是在真正有权有势的人眼里，就是一只臭虫。平常黑指为背后的贵人谋利，但真要出了事，黑指成了夜壶，立马就会被抛弃。”</p>
魏长乐其实对这类人的生存状况心知肚明，含笑问道：“那熊飞扬是不是独孤家的黑指？”</p>
“既是，也不是！”</p>
魏长乐“哦”了一声。</p>
“如果想我这类弄个三瓜两枣，那是黑指，但到了熊飞扬的份上，就是金指了。”乔嵩叹道：“大人，的刚才过，东市就是一个金罐子，有权有势之人都想从中牟利。但这只金罐子里至少有五成的利益在四海馆的里。”</p>
魏长乐皱起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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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四海馆只有镖局和钱庄两门生意，但这两门生意带来的利益，那是极为恐怖的数目。”乔嵩低声道：“大人可知道东市货仓？”</p>
魏长乐摇摇头。</p>
他虽然对东市已经颇为熟悉，但毕竟时日尚短，只见到商铺如云，车马如龙，人流如潮，但其中到底如何运行，自然还不清楚。</p>
“东市大大的商铺，有超过一千家。”乔嵩解释道：“这些商铺的货物，几乎都要从外地运送到神都，而所有货物必须从东市的东门进入。进了东市，运货的车辆都要前往位于东市东北角的货仓。”</p>
魏长乐好奇道：“为何不要直接送到商铺？难道还要先存放进仓库？”</p>
“其实仓库并不大，最多也就存放几十车的货物，但每天送到京城的货物，那是几百车。”乔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货车过去，只为两件事。首先是登记，那边有户部安排的官吏记录，就是登记流入东市的每一批货物。”</p>
魏长乐点头道：“这倒也不是坏事。”</p>
“其实进入东市的车辆，在进入城门之前已经检查过一次，到了东市大门还会检查一次，再往货仓去登记，那是第三次。”乔嵩轻笑道：“但登记货物不是重点，重点是登记过后，仓库会安排人护送车辆前往店铺。”</p>
魏长乐疑惑道：“到了东市，还要护送什么？”</p>
“门道就在这里。”乔嵩道：“无论你需不需要，货仓都会安排人护送，你可以不需要人跟车，但却需要一只旗子。”</p>
魏长乐意识到什么，“镖旗？”</p>
“对，就是镖旗！”乔嵩道：“东市八大镖局，你可以选择任意一家镖局的旗子插在货车上，然后送到商铺。”</p>
魏长乐明白过来，“镖旗自然要收费！”</p>
“哪怕货车上只有几件货物，都要交钱买旗子。”乔嵩道：“这一天下来，就是上千两银子的镖旗费。”</p>
魏长乐冷笑道：“所以镖局是变相强迫商家交费？”</p>
“不是强迫。”乔嵩轻叹道：“熊飞扬那帮人没这么傻。东市这么大，如果他强迫商家交费，那就是授人以柄。可以不交银子，但货仓的户部官吏就会找各种理由扣留货物。他们精于此道，有无数种理由名正言顺的让你的货物无法运走，耽搁商家的时间，一般的商铺哪里耗得起？就算有人骨头硬，耗到最后运走了货物，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给你的商铺找麻烦。”</p>
魏长乐眉头锁起。</p>
市井之中，无赖流氓不在少数，四海馆用不着亲自出，随便指使那群无赖流氓去商铺闹事，也会搅得商铺永无宁日，根本无法做买卖。</p>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那镖旗费就是在东市做生意的保护费，这笔银子省不了。”乔嵩道：“没有办法，要想在神都做生意，这笔银子就只能认。这要算起来，每户商家每年缴纳的镖旗费，可比朝廷收取的商税只多不少。”</p>
魏长乐神色冷峻，“朝廷和官府难道不知？”</p>
“东市上千家商户，谁又愿意做出头鸟去状告？而且镖旗可不会明面上强迫你购买，那是你自愿购买，又能如何状告？”乔嵩淡淡一笑，“东市隶属千年县衙管理，千年县衙当然知道镖旗费的存在。但知道又能如何？千年县的县太爷难道还敢主动调查？东市仓库可不只是四海馆，还有户部在里面，一个知县，敢去招惹户部？”</p>
到这里，乔嵩更是低声道：“的斗胆直言，搞不好镖旗费有一部分就送到千年县衙。”</p>
魏长乐心下感慨，暗想东市表面上繁华无比，彰显大国气势，但这背后的阴暗，却也是耸人听闻。</p>
“所以熊飞扬还真是日进斗金。”魏长乐冷笑道：“这么大的蛋糕，他的胃口能吞的下吗？”</p>
乔嵩犹豫一下，才道：“所以的先前才，熊飞扬不仅仅是黑指，还是金指。如果只是普通的黑指，这次汾阳侯都亲自出面，独孤家十有八九看在汾阳侯的面子上，直接将熊飞扬当做夜壶丢了。但既然是金指，独孤家就不会轻易丢弃，恐怕还会尽力保全。”</p>
“所以你担心抓捕熊飞扬，独孤家会出面找我麻烦？”</p>
“的是担心因为我，连累到大人。”乔嵩苦笑道：“对了，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这熊飞扬不单与虎贲左卫大将军独孤泰是结拜兄弟，他的一个外甥女还是京兆府刑曹参军事周兴的妾室！”</p>
“周兴？”魏长乐目光一寒，如刀光般冷厉，“你是，熊飞扬还算是周兴的舅父？”</p>
乔嵩点头道：“周兴是辅国大将军独孤陌的大舅子，熊飞扬是周兴的舅父，而熊飞扬和独孤泰是结拜兄弟。熊飞扬曾经在南衙军中当过中郎将，周氏虽然比不上独孤家，却也是神都豪族，这帮人的势力！”</p>
到这里，乔嵩自己便感觉到这伙人的恐怖，眉宇间担忧之色更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