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之后，马车一路南行。</p>
魏长乐此前在监察院已经翻看过大梁地理志，也专门对山南道做过一些了解。</p>
京畿之南，便是山南道。</p>
山南道位于帝国中心地带，东接荆楚，西抵陇蜀南控大江，北连京畿。</p>
大梁开国之后，就形成了以关中、巴蜀、荆襄三地为战略核心地带以保障政权安全的地缘安全体系。</p>
山南道所领荆襄地区,便是核心地带之一。</p>
而且又是关中的南部门户，更是巴蜀的前大门,在安全体系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p>
出神都马不停蹄，一路南行，只需两天时间便可入山南道境内。</p>
山南道下辖二十三州之地，属县过百，治所便是设在襄阳。</p>
出京之后，姚琼娘内心忐忑，心神不宁。</p>
好在此后魏长乐并没有和她一起待在车厢内。</p>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长乐虽然不是禁色之人，但也有分寸。</p>
琼娘毕竟是早为人妇，哪怕如今是个未亡人，但孤男寡女同在车厢内，终究是不妥。</p>
好在车辕头倒也宽敞，坐在车夫旁边并不拥挤。</p>
监察院魏大人坐在身边，车夫刘生一开始还很紧张，但时间一长，魏长乐言辞和善，刘生却也是松下来。</p>
刘生驾车的技术很不错，反倒是魏长乐并不会驾车。</p>
正好乘这个会，魏长乐虚心向刘生学习。</p>
这驾车看似简单，实则对技术要求不低。</p>
难得能够指点监察院的大人，刘生自然是细心明。</p>
魏长乐聪慧过人，技术要点自然是一就通。</p>
不过实际操作起来，一开始还很生疏。</p>
但两天下来，已经颇为熟练，自己已经完全能够驾驭马车。</p>
如此却也正好应付行程。</p>
他学会驾车，便也可以和刘生轮换，不至于让刘生一人疲惫驾车，如此也能加快赶路的速度。</p>
京畿内的官道上，其实客栈还真不少。</p>
毕竟往来的车队不在少数，需要补给住宿的人马众多，所以一到天黑，却也是很容易找到客栈。</p>
琼娘一开始还忐忑不安，总觉着魏长乐亲自护送另有图谋，甚至会对自己不利，但两天过后，忐忑之心也渐渐放下不少。</p>
但防备之心却也依然存在。</p>
入了山南道境内之后，官道明显窄了一些，而且官道边的客栈也迅速减少。</p>
京畿道内，可能每隔二十来里地就能见到客栈，但山南道这边往往要走上三四十里地才可能见到客栈。</p>
入山南道，要穿过商、均二州之地方能进入襄州。</p>
“前面是山道。”窗帘拉开，琼娘正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忽听耳边传来声音，“入山之后，应该会颠簸，夫人受累了。”</p>
琼娘循声看过去，只见魏长乐掀开车帘，正走进车厢。</p>
琼娘见他中还拿着被灰布裹着的大刀，顿时又紧张起来，道：“我记得，前面应该是马蹄山，家父致仕归乡的时候，我送他回襄阳，经过这里。”</p>
“如此来，夫人已经多年没有回襄阳？”魏长乐也不客气，在车厢内坐下。</p>
“有些年头了。”琼娘幽幽叹道：“也不知道他们一向可好？”</p>
魏长乐见琼娘一只揪着自己胸口衣襟，另一只横在腹前，这是极为明显的下意识防备动作。</p>
“夫人担心什么？”魏长乐故意问道：“害怕山匪吗？”</p>
三天下来，虽然魏长乐并没有太靠近琼娘，连话也很少，但却能够察觉到琼娘的情绪。</p>
她似乎始终保持着一种警觉。</p>
若是换了别人，兴许会以为琼娘是担心途中遭遇麻烦。</p>
但魏长乐从琼娘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一些细微的动作，却能肯定，这美妇人害怕的很可能是自己。</p>
他倒也并不觉得奇怪。</p>
不管怎么，柳永元之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自己又主动护送，美妇人心中存有戒心也能够理解。</p>
“不怕！”琼娘立刻道：“山南山南道的治安很好，地方官府都很负责任。如果出了人命案子，他们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绝不放过凶犯。”</p>
魏长乐闻言，差点笑出声来。</p>
美貌的未亡人这番话，明显是在警告自己。</p>
一个常年住在神都的人，怎可能对山南道如此了解？</p>
她无非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乱来，真要出了事，官府一定会追查。</p>
“柳兄弟，要进山路了。”刘生在外面道：“山路不好走，十分颠簸，你们坐稳了。”</p>
魏长乐早就嘱咐刘生，自己化名柳乐，两人以兄弟相称。</p>
“知道了。”魏长乐道：“不必着急，天还早，天黑之前应该能走出山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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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娘微蹙柳眉，似乎想什么，却没出声。</p>
魏长乐对琼娘的性情其实已经颇为了解。</p>
比起柳菀贞那位姑子，琼娘更为市侩，或者精明的过了头。</p>
“按照夫人所言，山南还算太平。”魏长乐感慨道：“夫人在河东待过吗？”</p>
琼娘道：“回过两次，但都没待多久。”</p>
“那你去过山阴县吗？”</p>
“没有!”</p>
“我在山阴当过县令。”魏长乐含笑道：“你有所不知，山阴县有个别名，叫千匪之境。”</p>
“什么什么意思？”</p>
魏长乐故意收起笑容，道：“意思是，那里到处都是山匪。这里幸好是山南，如果是山阴，就咱们三个人，我还真不敢贸然过山道。”</p>
“你你勇武非常，难道也怕山匪？”</p>
“夫人是没见过山匪。”魏长乐叹道：“那帮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这辆马车在山阴被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会一直尾随，找会下。”</p>
“抢银子吗？”琼娘紧张起来。</p>
魏长乐笑道：“银子？那是肯定的，但也不止如此。”</p>
琼娘眉头锁起。</p>
“山道崎岖，人烟稀少。”魏长乐道：“盗匪最喜欢选择在这种路段下。你想想啊，在山道下，无人看到，只要他们前后堵住，想跑也跑不了，只能任其鱼肉。财物肯定洗劫一空，马车肯定也会被抢走。男人嘛，一刀砍下来，人头落地，然后就随便在山里找个隐蔽处埋了，神不知鬼不觉。”</p>
琼娘揪着胸口衣襟的顿时微微抖动，背青筋隐现。</p>
“当然，女人大概率能活命。”魏长乐看着琼娘已经满是恐惧的面庞，轻声道：“她们会被带回盗寇的老巢，从此无法下山，不见天日。”</p>
琼娘忍不住道：“带回老巢做什么？”</p>
“漂亮的当然是做压寨夫人。”魏长乐正色道：“长得丑，那就赏赐给喽啰，或者在强盗老巢做仆妇。”</p>
“别别了！”琼娘急忙道：“这里这里不会有强盗。”</p>
魏长乐笑道：“夫人这样，我也放心了。我虽略通拳脚，但双拳难敌四，这里真要有强盗，那可就麻烦了。不过就算真有山匪出没，夫人也不用太担心。”</p>
“为为什么？”</p>
“山匪肯定会杀死我和刘生，但夫人性命无忧。”魏长乐道：“夫人花容月貌，你如果被抓去，肯定是压寨夫人!”</p>
“魏长乐，你你胡八道！”琼娘愠怒道：“你是故意吓我，我,我不怕！”</p>
魏长乐呵呵一笑。</p>
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却是从马车后方传过来。</p>
听到马蹄声，魏长乐倒是淡定，琼娘却已经是花容失色。</p>
“是什么人？”琼娘心跳加速，向魏长乐低声问道。</p>
魏长乐笑道：“赶路的又不只是咱们，肯定是别的行人。夫人不是过，这里没有山匪吗？那就不用担心。”</p>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而且明显不止一骑。</p>
琼娘忍不住想探头去望，魏长乐却咳嗽一声，道：“夫人赶紧放下窗帘。”</p>
“为何？”</p>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长乐淡淡道：“也许过来的只是寻常路人，并无什么恶心思。但如果被他们瞧见车厢里有夫人这样美貌的女人，就未必不会生出非分之想。”</p>
琼娘瞬间明白过来，迅速将窗帘拉上。</p>
魏长乐握着中刀，面不改色。</p>
很快，马蹄声从车边掠过，去往前方。</p>
琼娘本来一脸紧张，听到马蹄声远去，这才松口气。</p>
“我就过，这里没有山匪。”琼娘再一次强调：“这里官府管理严格，没人敢胡来。”</p>
话声刚落，却听刘生在外面道：“他们他们回头了！”</p>
魏长乐皱起眉头，也不犹豫，横握包裹，迅速走出车厢。</p>
傍晚时分，山道崎岖，蜿蜒向前。</p>
两边树木高大，所以四周略显昏暗。</p>
魏长乐抬头向前面瞧过去，只见迎面过来三骑，都是放马缓行。</p>
当先一人头戴斗笠，后面两人都是头缠粗布。</p>
“刚才过去的是这三人？”魏长乐看着前方，却低声问刘生。</p>
刘生也是放缓马速，低声道：“是，刚刚就是他们过去。”</p>
却见到那三匹马横在道上，挡住了去路。</p>
琼娘透过门帘缝隙望过去，见到有人挡道，一颗心瞬间到了嗓子眼。</p>
难道竟然被魏长乐中，这里真有山匪？</p>
自己难道真要被抓到山里当压寨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