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新年快乐</p>
自从多嘴有了那么一问之后。</p>
张居正整个人都不好了。</p>
自己提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然后他就陷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似乎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窜出来一个坑，然后冲着自己热情的招，关键是自己还喜笑颜开的乖乖跳进去了。</p>
然后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严绍庭满脸灿烂的站在坑边，冲着自己摆。</p>
这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p>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严绍庭那草蛇灰线的布局和笔之后，这样的感觉就变得越来越深。</p>
毕竟。</p>
在官场上，永远都不可能有真正永远的朋友。</p>
所谓的牢不可破的政治联盟，也永远都会以破裂而告终。</p>
这一点张居正深以为然，并且他相信严绍庭也是保持同样的态度和看法。</p>
所以。</p>
他就越来越担心，自己这些年有没有被严绍庭施以同样的段，然后在遥远的将来某一天，突然自己就莫名中招了。</p>
可是严绍庭没有给出答案。</p>
于是这个谜底就如同养在自己心房里的一只猫一样，不停的抓耳挠腮。</p>
噼里啪啦。</p>
啪啪啪。</p>
砰砰砰。</p>
“过年啦！”</p>
“过年咯！”</p>
南京城里，伴随着夜晚的降临，在嘉靖四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无数人走出屋门点燃鞭炮和烟，爆竹声声，辞旧迎新。</p>
而在银装素裹，大红的灯笼和好看的窗遥相呼应间。</p>
张居正如同鬼一样的挤到了正在院中点燃烟的严绍庭、王锡爵师徒中间。</p>
“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做什么”</p>
张居正的声音像是几十年没用的灶台刚刚重新点燃了一把火一样。</p>
严绍庭和王锡爵两人不禁被吓了一跳。</p>
“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孙克弘是留给我的”</p>
张居正又问了一句。</p>
严绍庭看着对方那深陷的眼眶，发黑的脸颊，一时头大。</p>
王锡爵看了眼先生，赶忙在一旁解释道：“张先生，这些年我家先生一直在朝中操忙国事，如何会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更何况是对您做”</p>
见张居正像是撞邪了一样，差不多都快要被吸干了阳气。</p>
严绍庭也没想到他能这么钻牛角尖，赶忙开口道：“皇上给我儿子赐名了，名曰无忧。我也希望叔大兄能少做忧思，当放宽了心无忧烦闷。”</p>
张居正扭过头：“当真没做脚”</p>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严绍庭。</p>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总觉得这话是不可信的。</p>
瞧出张居正的心思，严绍庭也很无奈。</p>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想到，当日不过是一句戏言，调侃老张的话，竟然能让对方短短数日成了这个样子。</p>
严绍庭拍着胸脯道：“叔大兄放心，你我可能政见会有不同，但便是将来会于朝堂之上有所争论，我也必当以堂堂正正之师与你交锋！”</p>
“当真”</p>
虽然嘴上还是质疑，但张居正脸色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p>
啪叽。</p>
严绍庭却已经是将一把鞭炮塞进了张居正的怀里。</p>
然后就与王锡爵一左一右架着张居正，三人在刘万等人的护卫下走出西园到了外面的街上。</p>
众人走出去不远，就是南京城里最热闹的贡院街。</p>
此时街上早已是人群密集。</p>
大年夜，又是陪都城中，百姓们吃了饭后自不是其他地方百姓能比的，夜生活也更多些。</p>
贡院街前的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无数的烟就在河两岸被点燃冲上夜空，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p>
“今日大年夜，再有些许时辰，便是嘉靖四十五年了！”</p>
“叔大兄，你我一同迎新吧！”</p>
着话。</p>
严绍庭就点燃了一只鞭炮，然后眼神瞅准人群中孩子最多的地方，准头十足的丢了进去。</p>
嘭的一声。</p>
孩群发出尖锐的惊叫声。</p>
然后一窝蜂的，无数被点燃的鞭炮就反击了回来。</p>
张居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严绍庭师徒两人扯着顶在了正前面。</p>
堂堂的大明海务总督大臣，顿时满脸惊恐。</p>
“谁家的孩子！”</p>
“整挂的鞭炮也能”</p>
噼里啪啦。</p>
一阵鞭炮声齐鸣，硝烟弥漫。</p>
烟雾中。</p>
一道烟柱喷吐而出。</p>
热闹的风轻飘飘拂过，露出大明海务总督大臣有些焦黄的脸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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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p>
北京城里，也是同样的热闹非凡。</p>
今年北直隶的大雪，虽然对地方上造成了不的困扰，也出现了不少的灾情，以及百姓受灾，但总体来有朝廷和官府及时赈济，并没有出现真正大规模的群体灾情。</p>
顺天府亦是赶在年关前，将围绕在北京城下的百姓都安全的送回各自家中，并发往年关之用的物资。</p>
而在北京城里。</p>
来自昌平的新式鞭炮烟，也在数日间成了最畅销的物品。</p>
等到了今天这大年夜。</p>
整个北京城的上空，都被那一个个形状各异，绚丽无比的烟霸占。</p>
西苑万寿宫。</p>
宫门外，郭玉创带着几名亲兵，点燃了鞭炮，将宫门前炸了一个满堂红，随后又在玉桥上点燃烟，与宫禁外的夜空遥相呼应。</p>
万寿宫大殿殿门前的平台上。</p>
皇帝穿着厚厚的服道袍，在吕芳和黄锦的伺候下，从殿内走出，抬头看着玉桥上放起的烟。</p>
嘉靖脸上颇有些感慨。</p>
宫外的喧嚣和热闹，并不为那高高的宫墙所阻挡，早就传入宫中。</p>
黄锦似乎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声道：“今日晌午过后，裕王爷就从昌平回城了。奴婢要不遣人去王府一趟，请了王爷王妃还有世子爷他们入宫”</p>
皇帝也是寻常人。</p>
这等年关佳节，自然也希望能一家人团聚。</p>
嘉靖却是摇了摇头：“裕王府那边今日有严家安排的昆曲班子和几出戏，我们这些人就不要扰了他们的雅兴。”</p>
黄锦眼里闪过几道犹豫，看了眼吕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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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摇摇头，随后笑着道：“既如此，不如主子爷今夜来一出白龙鱼服，游戏人间”这话却是动了皇帝。</p>
但嘉靖却还是有些犹豫的看向吕芳、黄锦二人。</p>
正好也是这个时候，在玉桥上带着人放完烟的郭玉创带着人赶了回来。</p>
“陛下，西苑乃宫禁之地，烟不宜多放，还请陛下恕罪。”</p>
黄锦赶忙看了郭玉创一眼。</p>
主子爷这时候还在想着人间烟火，这厮却不能再多放了，岂不是又要让主子爷伤心难过。</p>
不过郭玉创却是很快就道：“不过微臣听今夜子时，辞旧迎新之际，严府巷那边会有一场不同寻常的烟，要与满城百姓同乐。到时候皇上在此处，也是能看到的。”</p>
这话一出，嘉靖眉头一挑。</p>
吕芳再次连忙劝进：“主子爷，严府巷不远”</p>
这是重提让皇帝白龙鱼服悄悄出宫游戏人间呢。</p>
其实在吕芳看来，虽然自己今天如此是不合规矩的，但今年半年的时间主子爷身子都不怎么好。这几年朝政好起来了，主子爷也该好好的歇一歇，好好的过一次年节了。</p>
只要主子爷出了宫，去徐府巷看一场烟，再顺道去一趟裕王府和儿孙欢聚，又有何妨。</p>
便是被前朝臣子知晓了又如何</p>
大不了便明了是自己这个当奴婢的捣鼓的，有过自己领了就是，总是要让主子爷高兴一会才是。</p>
郭玉创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当即抱拳弯腰，沉声开口：“皇上放心，只要有微臣在，绝不会让皇上出半点差错！三千天子近军，皆愿以生死护卫皇上龙体！”</p>
嘉靖看向围着自己的三人，呵呵一笑，指向冲着自己憨笑的黄锦：“朕瞧着是你想出去走走转转了！”</p>
黄锦立马点头。</p>
吕芳也在一旁附和道：“奴婢也是经年不曾于时节出宫游玩，还请主子爷允了奴婢们这份心愿。”</p>
嘉靖笑呵呵的摆着：“罢了罢了！今夜朕便与你们一同胡闹一会吧！”</p>
见皇帝终于是点头应允，吕芳和黄锦也是顺势躬身拜谢。</p>
不多时。</p>
众人便已经换好装束。</p>
嘉靖便是一副寻常富户老爷的打扮，吕芳和黄锦自然就是家中的管事，郭玉创带着一帮人则是护卫打扮。</p>
另有不知数的天子近军则是换好装束，等皇帝出宫后就散于周围人群之中，警惕防备皇帝安全。</p>
等到离着子正时分只有半个时辰的时候。</p>
嘉靖终于是带着一行人，挤进了严府巷，绕到严府后门。</p>
砰砰砰敲开了门。</p>
开门的仆人认得吕芳和黄锦，如此走在两人前面的嘉靖的身份，自然就是呼之欲出了。</p>
仆役立马便跪在了地上。</p>
嘉靖却是面色涨红，笑呵呵的挥入府：“出了宫，我便不是那个身份，只当是寻常友人来访。”</p>
可开门的仆役却不敢起身。</p>
吕芳只好轻咳一声询问道：“严阁老和府上人现在何处”</p>
仆役立马挥指向前方：“回上话，老太爷和老爷还有我家少爷都在前院欢聚，等稍晚些便要出府门，在前面街上观赏迎新烟。”</p>
确认了消息，不等吕芳再开口，嘉靖便已经背着往严府前头走去：“头前带路，领领我等过去。”</p>
等严嵩和严世蕃等人见到忽然从自家后宅出现在眼前的皇帝时，严家一大家子都傻了眼。</p>
倒是严嵩最快反应过来，抱着自家大重孙子就要跪拜皇帝。</p>
嘉靖立即上前搀扶住自己的首辅，顺势在首辅大重孙子那肉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今夜出宫，便是要与民同乐，不必拘礼。”</p>
着话，皇帝又将自己随身腰间的一块坠玉塞到了被自己赐名的大胖子里。</p>
见到儿子竟然这么快就受了皇帝的赏，领着府上女眷的陆文燕两眼都要冒出来。</p>
严世蕃则是上前，从自家老爷子怀里接过孙子。</p>
严嵩这才得空陪着皇帝：“老臣不曾想您竟然这个时候驾临，若是事先知晓”</p>
嘉靖斜觎向首辅：“事先知晓了就领群臣劝阻我是听吕芳、黄锦他们一直道你家今日有一场不同寻常的子正时分迎新烟火，在我耳边吵的不可开交，实在听不下去这才领着他们出来看个热闹。”</p>
严嵩看了眼吕芳和黄锦，心中却已经了然，笑呵呵的颔首点头：“算算时辰也快了，不如就由老臣引您去府前观览”</p>
嘉靖微微抬头：“如此甚好。”</p>
严府门前，因为严家今日白天就放出了消息，因此这时候已经是聚集了数不尽的准备看新奇的百姓。</p>
严家也没有阻拦这些人将自家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反倒是热茶点心不停的往外送，摆明了是首辅人家要与民同乐。</p>
也正是因此，城中不少杂耍和走江湖的人也都聚集在此，好借此能多赚些钱。</p>
严嵩伺候着嘉靖到了府门前，领着一大家子出现在府外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p>
看着外头百姓成群，热闹非凡。</p>
嘉靖面露笑容，不禁感叹：“若是我大明日日如此，该是何等景象。”</p>
严嵩在旁附和道：“圣君在位，我朝虽不能日日如此，但百姓却也能安居乐业，亦是非常之功。”</p>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嘉靖也是面带笑容的点头认可，而后转口道：“润物在那边的差事办的不错，前几日都察院那边上奏章，提及高翰文在南边办事有些狠烈，不过江南诸府也确实在清退历年侵占的田地了，这事便算是好事了。”</p>
忽然从热闹的年节转到江南的差事。</p>
严嵩立马收敛心神，心回答：“一家富裕，总不如万家灯火热闹。这一次南边的勋戚乃是表率，其功不可少。”</p>
皇帝和勋戚天然是一体的。</p>
就算勋戚再如何在过往谋求利益，也比文官们离着皇帝更近一些。</p>
嘉靖却是笑着：“最近朝中风声不，前几日海瑞还上了一道奏章，不过被朕压下留中不发，朝中也未曾知晓。等过了元宵，朕希望朝廷还是要议论一番的。”</p>
皇帝改了自称。</p>
严嵩敏锐抓住了这一点：“海瑞历来行事乖张，恐怕此次所呈奏疏，定然也是言辞激烈，届时陛下示众议论，老臣自当训斥于他。”</p>
不清楚海瑞到底了什么，严嵩只能从最坏的角度去解题。</p>
嘉靖却是摇头道：“也不必训斥他，到时候元辅就知道他这人又在什么事。倒是润物，已经去南边大半年了，等年后寻个日子，也该让他回来一家团聚了。”</p>
皇帝显得有些神秘。</p>
严嵩一时也琢磨不透，正要开口再谢皇帝给自家大重孙子赐名。</p>
前面，时辰已经到了。</p>
随着一声欢呼。</p>
整个严府巷前仿若日出，一时大亮。</p>
而后半座城池都喧哗了起来。</p>
只见半边的夜空，已经是一片烟帷幕强势霸占。</p>
夜空中。</p>
新年快乐四个大字，让整座城池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p>
无数不同造型和组合的烟，不断的在夜空中呈现着。</p>
一时间，便将整个嘉靖四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和即将四十五年的第一天给点燃了。</p>
而在严府巷不远处的锦衣卫衙门。</p>
外面烟不断。</p>
诏狱里，也是传来几道鞭子的声音以及惨叫声。</p>
已经被秘密押送回京的孙克弘等人，被一字排开绑在了架子上。</p>
朱七侧目透过诏狱那一方的窗户，看着外面占据了整个夜空的盛大烟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p>
“孙都运。”</p>
“嘉靖四十五年了。”</p>
“新年快乐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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