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同海瑞讲一回道理!</p>
时间还早。</p>
按照过往礼制来,不到午时,太子朱载坖和那些代表皇室祭祀天地的公侯勋贵,也不可能赶到皇极殿这里来。</p>
严绍庭看着出荣耀属于皇帝,权力归于严氏的海瑞,目光微微下沉。</p>
虽然他心中已经很清楚,自己和海瑞,甚至于和张居正,都不过只是在某一时刻志同道合而已。</p>
如今大明的皇帝都驾崩了。</p>
新的皇帝都要登极了。</p>
朝局更迭,过往的人情也要重新开始计算了。</p>
但尽力去团结更多的人,这可是伟人教育的事情。</p>
严绍庭还是不愿意和海瑞从此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p>
于是乎。</p>
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p>
严绍庭眉头夹紧,目光深邃的看向黑着脸,似乎只要身上这套官袍不会被穿的粉碎就不会更换的海瑞。</p>
“刚峰兄或许是从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出发,才会今日这些话。”</p>
他的语速很慢,在海瑞将要开口的时候,便立马伸阻止了对方。</p>
而后严绍庭继续:“我也清楚,刚峰兄能在今日还与我这些话,其实是希望我与我严家能一心为公,而不会因为贪恋权柄,走错了路子。此乃善谏,亦是刚峰兄看得起我严绍庭。”</p>
海瑞嘴唇轻轻的动了一下。</p>
他也确实如严绍庭所的一样。</p>
正是因为他不愿意严家走错了路,最后弄得满门饱受诽议,甚至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所以他才会不止一次的苦口婆心的劝着、告诫着、警醒着。</p>
论公。</p>
自己和严家同在朝中为官,就该将心和力气使在一处。</p>
而若论私。</p>
自己扪心自问,他海瑞和严绍庭的关系很是不错,而且他也从心中认可对方确实是想要改变天下的,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p>
于是,于公于私。</p>
自己才会不厌其烦,不怕得罪人的反复提醒。</p>
若是换做旁人</p>
自己完全不需要如此费口舌,只需要等对方做错了事,自己大笔一挥上疏弹劾即可。</p>
而此刻见严绍庭心中分明知晓自己的用意,海瑞脸色也终于是松动了一些。</p>
严绍庭这时候已经继续道:“只是刚峰兄或许还没真正明悟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刚峰兄瞧着如今我家在朝中,看似是权势滔天,执掌中枢权位,又得先帝和新君信任。也正因此,刚峰兄会觉得我严氏一门有可能要做那窃国权臣。”</p>
完后,严绍庭目光玩味的注视着海瑞。</p>
海瑞嘴角动了动。</p>
严绍庭微微一笑。</p>
很显然。</p>
自己又猜中了海瑞心中所想。</p>
海瑞则是无奈一笑,摇着头:“润物虽然年纪轻轻,但眼力和心智,却远超常人。只是你既然知道这些道理和缘由,可又为何不能加以改正,好规避我等都不愿看到的事情”</p>
“规避什么”</p>
严绍庭立即反问了一句。</p>
海瑞张开嘴。</p>
但严绍庭却也同时伸出了:“刚峰兄,我刚了,在其位谋其政。我家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更是朝野皆知的新政派,我家若是退后一步,旁人便会以为我家是不再站位新政,如此一来,你觉得朝廷又会如何变化”</p>
此刻,开始换作海瑞眉头皱紧。</p>
严绍庭则是又:“刚峰兄想要我家放弃中权柄,可以!我家可以接连上疏请辞,甚至可以直接闭门不出。可朝廷又该如何新政又会如何前番因刚峰兄刀斧之笔,徐阶满门尽离朝堂,正是朝堂之上新政之声压过祖宗成法的时候。我家若真的退了,恐怕刚峰兄也能明白,到时候必然再无人能推行新政了。”</p>
海瑞却是脸色凝重,沉声道:“还有首辅高”</p>
“高拱”</p>
严绍庭冷笑了一声:“刚峰兄为何不将话完是不是心中也觉得,若是我严家不出声支持新政,光靠高拱是不可能成事的”</p>
海瑞双眼转动着,视线移向别处:“我虽有此等意思,但是”</p>
又是一声冷笑,从严绍庭的嘴里发出。</p>
他目光审视的盯着海瑞:“刚峰兄知道道理,也知道新政离不开我严家在朝中支持,为君王辅佐,领衔中枢群臣勠力一处。但刚峰兄还是觉得,我家不该在朝中掌握半点权柄。”</p>
海瑞已经开始用力的抿住嘴巴,双藏在袖袍下攥紧成拳。</p>
严绍庭则是继续摊开了道:“刚峰兄,你有你的道理,你也知道很多道理。可天下就从来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你到底是想要国家新征,革新天下,还是要我严家规规矩矩的去做一个勋贵人家”</p>
大抵如同海瑞的心思一样。</p>
严绍庭此刻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对方是海瑞。</p>
也只有对方是海瑞,他才会这么多,解释的这么透彻。</p>
如果换成旁人</p>
甚至不需要自己半句话,朝中的科道言官就能将对方给弹劾的无颜留在朝中,从而主动上疏请辞。</p>
而现在。</p>
他只不过是将问题重新推回到海瑞面前。</p>
可海瑞却彻底坐蜡。</p>
面对严绍庭的问题,一时间竟然变得无言以对。</p>
他的眉头紧锁,皮肤深陷在一起。</p>
可不论他如何去思考这个问题,当下却都无法给出回答。</p>
严绍庭只是清冷一笑:“刚峰兄,你也在朝中为官多年。我亦是素来敬重刚峰兄的为官之道、为人之道。可刚峰兄也该明白,身在朝中,心系国家,很多时候并不是全都能按照你所认为的道理去做事的。甚至有时候,刚峰兄不如想一想,你所遵循的道理,到底是不是真的道理,还是只是歪门邪道!”</p>
这一刻。</p>
严绍庭人生第一次同海瑞面对面话的时候,将话的极重极重。</p>
以至于海瑞在听到最后那歪门邪道四个字的时候,瞬间满脸涨红,瞪大双眼满是诧异的怒视着面前的这位年轻知己。</p>
然而严绍庭今天却就是要同海瑞,这个平日里最会讲道理的人,讲一讲道理。</p>
他直接迎着海瑞的怒视,低声反问道:“刚峰兄难道是忘了先前你奉召回京之际,究竟为何能甫一上任北直隶按察使,就能大行刑名之事,将北直隶诸多官员法办,进而彻底扳倒徐阶”</p>
海瑞仍是满脸怒色。</p>
严绍庭则是一字一句的道:“是因为有我授意,徐渭将那些密事转交给了刚峰兄!”</p>
海瑞的脸色由红转白。</p>
可严绍庭却没有就此住嘴,反而继续:“依着规矩,依着刚峰兄所遵循的,身在官场之中,是否该是君子于密各司职责分明,官员触犯刑名,三法司查办可刚峰兄上任北直隶按察使,定然知晓此等道理,却依旧为了能扳倒徐阶,能肃清朝中奸佞,而选择接过徐渭送来的密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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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海瑞的脸色在瞬息间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转变。</p>
担心自己的太过,将这位老兄给的应激了。严绍庭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也同样平和了些:“我知晓,刚峰兄当时是为了心中大义,是为了朝堂公允,所以才会如此做。可这样的道理,便如同如今的严家,不得不为之。不知这等道理,刚峰兄又能否明白”</p>
海瑞的眼神出现了闪烁,他低沉着:“我知晓,可道理非是如此。”</p>
严绍庭嗯哼了声,旋即转口道:“好!既然刚峰兄道理非是如此。那我再问刚峰兄一桩道理,我严绍庭与严家,又该如何做”</p>
海瑞抬起头看向对方:“你。”</p>
严绍庭则是抱起双,朝向奉先殿方向拱作揖。</p>
如此之后,他才道:“先帝临终之际,于这皇极殿内,托付遗谕于我,言今岁俺达部辛爱黄台吉统兵十万,进犯宣府、大同两镇,后转驻大青山南麓河套一地。先帝阔别人世之前,仍心系边镇之事,寄托于我来岁引兵,驱逐贼子,更言我朝当借国势转盛之际,收复河套。”</p>
嘉靖希望严绍庭驱逐俺达部,收复河套这件事,海瑞等人当下还不知情。</p>
此刻见他起这件事情,海瑞目光一个闪烁。</p>
而严绍庭却笑着问道:“刚峰兄,先帝托付如此重任于我。而你也知晓如今我朝京军、边军及卫所之现状。请问刚峰兄,我若遵先帝之遗谕,该如何收复河套是要掌控朝中钱粮兵马调度之权,掌握京军及边镇兵马统御之权,钱粮兵马齐整而伐。还是我严绍庭自己带着一家老,冲到那辛爱黄台吉面前,挥刀砍了他那个脑袋”</p>
海瑞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岂不是开玩笑。”</p>
严绍庭则是呵呵一笑:“原来刚峰兄也知道这是开玩笑才能的事情。那若是我要收复河套,插朝中钱粮兵马调度之事,梳理掌握统筹各方权柄,刚峰兄又会不会我严绍庭是贪恋权位,是要做权臣窃国”</p>
如今自己要做的事情。</p>
其实无外乎就是钱司金行和收复河套这两件事。</p>
至于新政。</p>
先由着高拱冲在前头开路即可。</p>
而为了能让自己在日后少一些来自于道德层面的质问,他觉得今天就很有必要将这些事情摊开来和海瑞明白。</p>
深吸一口气。</p>
严绍庭面露疲倦,语气显露浮躁道:“还请刚峰兄教我,如何不掌权柄,却还能尽忠王事,革新大明!”</p>
问完之后。</p>
严绍庭便再不半句话。</p>
他只是目光深沉的盯着海瑞,视线紧紧的望着对方。</p>
海瑞现在却已经陷入到了某种纠结之中。</p>
他很清楚严绍庭今日同自己的道理,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p>
严绍庭就没有错。</p>
想要尽忠王事,革新大明,中就不能没有权力。</p>
没有人能做到不掌权柄,还能将江山社稷改造革新的。</p>
可他却又觉得,严家不该掌握这么多的权力和来自皇帝的宠信。</p>
矛盾就此在他的心中滋生而出。</p>
海瑞目光不断的闪烁着,脸色不断的变化着。</p>
许久之后。</p>
他才低声开口。</p>
“或许,我可能是看错了”</p>
看错了什么。</p>
他没有。</p>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嘴唇也显得格外的苍白。</p>
严绍庭看了海瑞一眼,而后轻叹一声:“当日先帝驾崩前,先帝领着我自皇极门外走进这座皇极殿内的场景,刚峰兄定然还不曾忘了。可刚峰兄知晓先帝当时又都与我了些什么吗”</p>
海瑞摇了摇头。</p>
“那日先帝言行不复过往,领你独行,我等远远尾衔,不曾能听见先帝与你都了什么。”</p>
严绍庭也摇了摇头:“先帝那日与我了很多,但来去,其实无外乎先帝胸藏大志。而先帝于我的恩遇之隆,便让我严绍庭在先帝宾天之后,也必当竭尽全力,完成先帝的遗志!”</p>
同海瑞讲完了道理。</p>
现在就该和他讲雄图伟业的大志向了。</p>
海瑞则是低头道:“我自是信得过润物为人,但我信不过旁处人心。须知宋祖昔年黄袍加身的旧事。”</p>
他的很声,甚至在到黄袍加身的话时,还快速的扭动脖子看向四周。</p>
严绍庭则是哼哼了两声。</p>
他自然明白海瑞如此的用意。</p>
海瑞是在担心,就算他自己没有当权臣的心思,可架不住将来有朝一日在步的将严家推到权臣的位置上去。</p>
严绍庭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p>
未几。</p>
他才睁开双眼,重新开口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欧阳必进年事已高,因其与我家姻亲关系,入阁是不可能了。等他卸任荣退,都察院的差事是要交给刚峰兄去担着的。”</p>
海瑞目光一闪。</p>
他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锋利起来。</p>
但在他开口叫骂前。</p>
严绍庭已经继续道:“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知晓刚峰兄为官为人,早已有过计量,朝中都察院唯有刚峰兄可担之。如今我言此事,也绝非是要以朝中公器官位为利,讨好刚峰兄。”</p>
可他即便如此了。</p>
海瑞却依旧是沉着脸:“朝堂公器,如何选用,皆有吏部铨选,内阁审议,君上裁允。”</p>
严绍庭淡淡一笑。</p>
他摇着头,伸拍了拍海瑞的肩膀。</p>
“今日同刚峰兄讲了一回道理。”</p>
“如今这件事,其实也是为了今日讲的道理。”</p>
“刚峰兄来日执掌都察院,为天下科道言官之首,可时时盯着我严绍庭与严家。”</p>
“若我与严家有半点纰漏,刚峰兄只管上疏弹劾便是!”</p>
“唐太宗以史为鉴,我严绍庭往后便以海御史为鉴,恪守为臣之道!”</p>
他的话刚完。</p>
右近便有洪亮的呼喊声传来。</p>
“吉时近。”</p>
“太子殿下到。”</p>
“群臣入殿,奉太子殿下即皇帝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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