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大明金融战争！</p>
下雪了。</p>
虽然只是刚刚入冬，但在黄河以北、燕山南麓的顺天府，还是在漫天阴云密布中，降下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p>
今日朝中休沐。</p>
因为入冬降雪，气温骤降。</p>
李府也早早的就点上了香炭。</p>
书房中，温暖如春。</p>
脱下官袍朝服，换上居家的绸缎长衫，李春芳满脸轻松而又惬意的在几名妙龄侍女服侍下，信步走入屋中。</p>
推门而入，便见幕僚师爷已经等候多时。</p>
李春芳面露笑意，身形翩翩，踱着步子走入里间：“老夫听闻，北京金行已经暂停对外支取金银铜钱了”</p>
师爷也是满脸的笑容，点着头回道：“相爷乾坤在握，昨日未曾天黑，金行就关了门贴出告示。”</p>
带着得意，李春芳从容坐定。</p>
师爷很快就为其倒了一杯茶。</p>
而李春芳则是从桌案上捡起一只巧的工具，拨弄着放置在木架上的盆栽。</p>
青苔碧绿，水盈盈的分外可爱。</p>
李春芳挑眉问：“以何借口”</p>
师爷回：“金行年终盘账，每日只在上午开门一个时辰，限三十人排队进入，支取银钱。”</p>
“支取银钱”</p>
李春芳又是一挑眉，脸上露出一抹疑惑。</p>
旋即，他又舒展眉头，轻笑着开口：“他们是金币不够了吗”</p>
师爷摇摇头又点点头：“应该不会，但他们可能是在担心这样一直被挤兑取现下去，最后会出现库存金银不足的情况。但奇怪的是金行虽然现在假借盘账，弄出种种限制，但并没有限制支取银钱的数目。”</p>
这是最让师爷不明白的地方。</p>
若是金行现在面临取现风险，既然已经做出了种种限制，那么也该是将取现银钱的数目也做出限制才对。</p>
李春芳却是面色从容：“这又有何不明白的。想来是为了撑住场面，不至于弄得底子都露出来，不限银钱支取，为的是稳定人心。”</p>
师爷皱眉琢磨了片刻，觉得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了。</p>
他不由声询问道：“宫里头现在还没有打听出有用的消息，自从先帝在位时，宫里前后经过数次动荡，好些人都被逐出宫了。但光看现在金行的举动，后续传闻是真。”</p>
这里指的是金行的存钱早已被暗中掏空的传闻。</p>
李春芳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细细的重新捋了一下前后，才开口：“不论如何，既然北京这边出了问题，那南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来对我们来，便是天大的好事。”</p>
师爷点头应了一声，笑着：“属下等人也是推演了数次，不管怎么看，都是送上门的好事。属下等人也已经传信南边，要那边伺而动。若是此事一旦办好，那么不光能将金行拖下水，甚至就连所谓的钱司和新钱制也得出大问题。等到那个时候”</p>
师爷稍稍收声，脸上露出一抹兴奋，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冷笑。</p>
李春芳则已经捏起茶盏，品味着茶汤的滋味。</p>
他另一只放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着。</p>
“起来，咱们还得要感谢严绍庭。”</p>
李春芳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更盛。</p>
他摇晃着脑袋：“若不是他当年弄出新钱制，哪来如今这等会。再交代下去，传信南边，这一次必须要出全力。只要金行崩溃，钱司遭殃，那严绍庭和严家就脱不了干系。这件事仔细操办，也能顺带着将南直隶、浙江度田一事给按停下来。”</p>
李春芳眯着双眼，可眼里的精芒却怎么也藏不住。</p>
师爷笑吟吟的点头应下。</p>
“这一次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p>
“谁能想到，瞌睡来了，对方就将枕头送上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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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月时间过去。</p>
此时已经接近腊月。</p>
昌平书院。</p>
严绍庭在书院本学期结课典礼上，当众颁发了第一个昌平奖学金名额，价值一千两。</p>
而得到这笔奖学金的学生，则是昌平书院工科院的学生。</p>
获奖原因则是该学生，通过改进齿轮配比和组合序列，增加相应部件，大大的提高了齿轮组产生的力量。</p>
通过反复比对。</p>
新的齿轮组，比旧有的提升了五成力量。</p>
于是经过整个昌平书院高层投票决定，发放这笔一千两奖学金。</p>
作为对昌平奖学金有十万两赞助投资的大明金行，司礼监太监黄锦作为代表，亲自将价值一千两的商票交到了该生上。</p>
一时间，现场瞬间沸腾。</p>
实实在在拿到价值一千两白银商票的学生，自然是被无数学子包围。</p>
欢呼声此起彼伏。</p>
书院的先生们亦是满怀欣慰。</p>
被邀请来接收新技术的工部官员，脸上更是从始至终都笑个不停。</p>
而黄锦则是趁着所有人都在庆祝的时候，却是独自寻上了站在角落里观望的严绍庭。</p>
“少保。”</p>
“黄公公不必多礼，今日你能过来亲自给书院学子颁奖，可是书院的荣幸。如今寒冬腊月，外面积雪深厚，黄公公不如今夜留宿书院”</p>
严绍庭向寻过来的黄锦发出了邀请。</p>
他面露笑容，挑眉道：“前几日清塘，他们捞上来不少大鱼。提前做了几盆鱼冻，虽然寻常，但滋味确实不错，不知黄公公能否赏脸”</p>
黄锦脸上也露出真挚的笑容。</p>
他看中的就是严绍庭这等性子。</p>
旁人都以为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做事的人，眼里只有权力和金银。</p>
可放眼整个大明朝堂，也只有严绍庭会从来不用这些东西来拉拢自己。</p>
反倒是隔三差五，弄些时节里的吃食。</p>
虽然旁人瞧着可能觉得无甚，但自己却偏偏就喜欢这样。</p>
也只有这样，才显得真切。</p>
若是不相熟的，要请吃一盆鱼冻，大概是要翻脸的。</p>
只有关系足够近，才能这般。</p>
黄锦当即点头，已经不由的想象着今晚就能吃到的那盆鱼冻，该是何等滋味。</p>
想了一阵子。</p>
黄锦便拉着严绍庭走到外面，远离了颁奖现场的嘈杂，声道：“北京金行还在限制，但按照你的，从一开始每天限额三十人，减少到只限制五十人支取。依旧是只能取现银币，不限数目。从北京金行也是一路将消息发往各省，从北京到南京，所有省城里的金行，如今全都只能取现银币，不论数目。”</p>
严绍庭合抱双：“有劳了，叫吕公公费心了。”</p>
黄锦摇摇头：“今日出宫来昌平的时候，吕公公了，咱们这些人虽然有缺，但做事不能缺份。既然是为了大明，那么这事就得要办好，办的漂亮。”</p>
严绍庭点点头，明白吕芳这一次是在全力帮自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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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则是低声道：“只是咱家却还是有些担心”</p>
“哦您担心什么”严绍庭面露好奇。黄锦却又摇摇头：“是担心也不算是，只是觉得，若是一直不改变局面，这样放任他们从金行里将银币取走，最后金行库房里总会一枚银币都不剩。”</p>
严绍庭眼前一亮，然后笑着询问道：“现在各处金行库房里存银还有多少想来北京和南京应该是所剩无几了吧。”</p>
“剩余的不算少，但也不多。”</p>
黄锦回了一句。</p>
然后又拉着严绍庭继续往外走。</p>
不多时。</p>
两人周围已经没了旁人。</p>
黄锦这才开口：“最新的消息，北京金行的存银还能支撑到腊月二十三左右。南京那边最新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但按照上一次得到的消息，那边可能腊月二十左右就会一枚银币不剩。”</p>
严绍庭当即哼哼了一声。</p>
果然。</p>
自己将鱼饵撒出，清流旧党和东南的那帮士绅大户们，就立马寻着味儿游过来了。</p>
这等能将金行给挤兑破产的会，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p>
他甚至能想到，当金行被掏空的消息传出去后，李春芳这些清流旧党中人的脸色是怎样的开心。</p>
只要金行完蛋了，钱司就是个虚有其名的摆设。</p>
就算最后户部会出面，拿出国库里的存银来支援金行，可自己这个提议改革钱制，奏请建立钱司、金行的人，也势必会受到无数人的弹劾。</p>
而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乱子。</p>
南直隶和浙江的度田之事，也势必会受到冲击，不得不暂时停罢。</p>
可以。</p>
他自己亲自将刀送到了对方上。</p>
黄锦见严绍庭始终不话，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不由声道：“这件事当真有把握若是还有纰漏的话，你得尽早，就算是从宫里寻几个有功的人丢出去杖毙了，至少也能赶在事态恶化前，平了所谓的金行被掏空的谣言。”</p>
他是真的有些担心。</p>
为此，哪怕是杖毙几个做错了事的太监也不为过。</p>
严绍庭却是连连摇头，依旧是面带笑容，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书信递到了黄锦中。</p>
“既然是邀了吕公公一同办这件事，自然不能弄得虎头蛇尾，最后叫吕公公和黄公公你们吃挂落。”</p>
黄锦接过书信，当即赶忙拆开。</p>
严绍庭则是继续开口解释道：“既然他们这般不知死活的上杆子过来，那我们也就没必要留情面了。”</p>
话间，严绍庭双眼眯起，却一时间锋芒毕露。</p>
“这一次！”</p>
“得要让他们彻底疼一次。”</p>
“得要叫他们五年时间都只能低头做人。”</p>
而已经拆开书信的黄锦，也已经看完信中所写内容，耳边听着严绍庭的声音，没来由浑身一颤。</p>
他当即抬头看向严绍庭，眼里也已经露出杀气：“咱家这就叫陆绎带着锦衣卫的人，查一查金行里那些平日安插进去的人，赶在事情做之前，全都丢进诏狱，免得做事的时候消息暴露出去。”</p>
完话，黄锦就要提脚离去。</p>
严绍庭却是反拉住了对方，而后拍了拍。</p>
早已得了吩咐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陆绎，立马笑容可掬的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三两步就窜到了严绍庭和黄锦面前。</p>
这子如今已为人父，却还是没什么正形。</p>
到了近前。</p>
陆绎便拱弯腰。</p>
“下官见过黄大珰，见过严少保！”</p>
“给二位请安了。”</p>
黄锦笑吟吟的拱还礼。</p>
倒是严绍庭，直接就是一脚过去。</p>
他瞪着眼道：“原本只是与你交代过这事，但到底是金行的事情，你先得了黄公公的应允，就立马去办。这件事办完，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姐那里我替你去。”</p>
陆绎立马点头应是，满脸的讨好。</p>
他当即便向黄锦解释道：“黄公公，我姐严少保早先在金行设立的时候，就和我们锦衣卫打过招呼，当时朝中各方都往金行里塞人，我们也没有管，只是暗中记下，查明背景。现在既然是要做事，那这些人就不能留了。平日里这些人有些动作，我们都记下了。如今只要您发话，我们锦衣卫就能立马将这些人全都拿下，绝不耽误您老安安稳稳的过年。”</p>
黄锦侧目向严绍庭，而后看着陆绎，面露笑容：“如此，可就要辛苦陆同知了，金行乃朝廷经济重地，绝不能有半只蠹虫藏匿！”</p>
陆绎当即抱拳领命。</p>
“下官领命！”</p>
完后，这子便一溜烟的消失不见。</p>
见着陆绎高来高去眨眼间就不知所踪。</p>
黄锦轻笑着转头看向严绍庭，长出一口气：“少保，真要是这么做，可真就如你所的一样了，那些人三五年里恐怕都站不起来。”</p>
着话，他心翼翼的将中的信件收在袖中。</p>
随后又觉得不妥当，可能会遗失。</p>
转而又将书信取出，放在了胸前贴身的位置。</p>
做好一切，黄锦这才稍稍安心。</p>
严绍庭却已经是侧身弯腰：“既然杂事做完，可不能再耽误了您品尝咱们书院做的鱼冻。”</p>
黄锦抬头看了眼。</p>
随后露出笑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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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元年。</p>
腊月十八。</p>
各地金行同时贴出告示，申明金行将于腊月二十停业，直到隆庆二年正月十五之后才会恢复营业，继续对外进行钱币往来。</p>
消息一出。</p>
原本就在挤兑金行，从金行支取银币的人越来越多。</p>
就算是金行有每日名额限制，但这些人也渐渐摸清了门路。</p>
既然金行不限制支取银币的数目，那就一伙人合拢到一起，将所有商票汇聚在一起，由一个人从金行里将银币取出来。</p>
而金行对此明知，却不加任何限制和更改。</p>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金行宣布库房存银全无的时候。</p>
腊月二十日。</p>
从北京金行开始。</p>
在关门歇业的那一刻，同时贴出一张墨字斗大的告示。</p>
“因大明海贸激增，加之海外探明新银矿，遵奉钱法之规，金行更正钱率。即日起，一两银可兑九百九十文铜钱，一两金可兑十两一钱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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