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见势不对,拔腿就跑</p>
半月之后。</p>
趁着钦天监给出的黄道吉日。</p>
坐落在城北崇教坊的国子监,被一片硝烟萦绕包裹,爆珠噼里啪啦响彻不歇,炸的满地红。</p>
以正二品官身掌从四品国子监祭酒职的严世蕃,穿着刺眼的绯色公服,脸上喜气洋洋。</p>
领着一帮只能穿绿袍黄鹂补子常服的国子监官员,不住的朝着今日前来观礼的京中官员及勋贵,以及京畿周边的士林名儒。</p>
远远的。</p>
当一连串的爆竹声从街口传过来的时候。</p>
严世蕃立马踮起双脚。</p>
守在他身边的国子监司业瞬间眼前一亮,当即大声招呼着:“来了!来了!昌平书院的同仁们来了!”</p>
前来观礼的官员和勋贵们顺着鞭炮声眺望过去。</p>
只见昌平治安司司正徐渭代表昌平书院,带领书院的师长,迎面走来。</p>
在队伍的最前面则是三块蒙着大红布的匾额,由昌平书院的几名在校学子代表护送而至。</p>
“晚辈徐渭,受昌平书院聂夫子、王夫子、钱夫子之托,代表书院特至国子监,成两处联学之事,惟愿我大明学风昌盛,江山代有才人出。”</p>
随着当时严绍庭在昌平书院做诗词两首,这两首诗词也终于是晓谕天下,尤以徐渭如今所的这句诗文最为世人引用。</p>
国子监司业听着徐渭的介绍,双眼都暴突出来的盯着那三块蒙着大红布的匾额。</p>
不用想。</p>
这定然是三位老夫子亲笔所书,赠予国子监的。</p>
不论是聂豹还是王畿、钱德洪,那可都是活着的心学正派传人。</p>
就算国子监是朝廷官学堂,能得三位老夫子的亲笔匾额,那也是国子监的荣幸。</p>
打今日之后出去,他这个国子监司业那也是和心学正派有了关系的。</p>
未等严世蕃迎上去,国子监司业便已经是大步上前,伸出双,一把抓住徐渭的双,重重的摇摆了几下:“昌平书院愿与国子监联学,实乃我等之幸。今日之后,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万千学子,也必如徐詹事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辈才学泉涌。”</p>
徐渭面含笑容的任由国子监司业拉着,到了国子监大门口。</p>
他这时候才挣脱开对方的拉,朝着严世蕃拱作揖。</p>
“下官见过严尚书。”</p>
虽然严世蕃早就不是刑部尚书了,但皇上还是保留了他的品级和待遇,也正因此京中官员依旧以尚书相称。</p>
严世蕃亦是面带笑意,拱了拱:“徐詹事为联学之事远道而来,全劳詹事奔走,快快随我等入内,定下国子监开设百业之事。”</p>
徐渭却是再作一礼。</p>
而后当着在场观礼者的面,伸指向一同送来的三块匾额。</p>
“尚书,司业。”</p>
“此乃原先定下国子监与昌平书院联学之后,三位老夫子亲笔所书,且容在下今日代为转赠国子监。”</p>
罢。</p>
他便看向抬着匾额的学生们。</p>
头一块匾额上的红布被掀开。</p>
乃是钱德洪老夫子的亲笔,上书有教无类四字。</p>
这是孔圣在治学上最核心的思想,如今用在国子监和昌平书院联学开设百业上,最为妥当。</p>
国子监司业满脸红润,连连点头:“钱老夫子抬爱,此书恢弘大气,书孔圣之思,我等末学定不敢忘。”</p>
旋即便安排国子监的学生,从昌平书院学生中接过匾额,抬入国子监内。</p>
随后便是第二块匾额上前。</p>
红布解开。</p>
赫然便是王畿老夫子亲笔所书的当仁不让四字。</p>
亦是卫灵公篇里空子所的话,当仁不让于师。</p>
而仁字,亦是儒家核心观念之一。</p>
如今送给国子监,却又是另一番借喻。</p>
大抵是国子监开设百业助学,扬天下士风,培育百业之才,乃是当仁不让首屈一指。</p>
这是实实在在的抬举了。</p>
便是严世蕃也是眼前一亮。</p>
更不要脸上已经笑开的国子监司业。</p>
“这这这这”</p>
明明是脸上笑开了,但国子监司业却还是连连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p>
可话是这样。</p>
但这位国子监司业的却是连连冲着身后的国子监监生示意,不多时这块匾额也被收入国子监。</p>
等到最后一块匾额,也就是聂豹老夫子亲笔所书,被抬到众人眼前的时候。</p>
在场之人无不是翘首以待。</p>
这一次。</p>
已经激动不已的国子监司业更是亲自上前,止住了准备揭开红布的昌平书院学子,而是自己双恭敬的掀开红布。</p>
随后。</p>
国子监司业脸色一愣,嘴里低声念着匾额上所书内容。</p>
“天下为公”</p>
道出匾额所书之后,国子监司业又是眉头一挑,看向尾款。</p>
“太子少保、礼部尚书严绍庭拟,聂豹书。”</p>
这下。</p>
国子监司业彻底站不住了,整张脸宛如被开水烫过一般。</p>
他当即朝着徐渭一拜到底。</p>
再起身,满脸郑重。</p>
“此书,国子监实不敢受!受之必愧!”</p>
徐渭却是反拉住了国子监司业,面带笑容,看向在场同样是面露诧异的观礼之人:“国子监乃我朝士学之首,教化天下,收天下才子为监,掌治学牛耳。少保此前有言,若改国风,若正士风,若教天下,则必当以国子监为先,以天下为公,方得始终。”</p>
当国子监前因为徐渭代为转述之言,传入众人耳中。</p>
现场当即响起一片鼓掌声。</p>
在众人劝下,国子监司业这才在严世蕃的授意下,亲自抬着书有天下为公字样的匾额,走在最前面,引领着众人入了国子监。</p>
旋即。</p>
又有阵阵爆竹声,在国子监内响起。</p>
那应当是挂匾时放的。</p>
而就在离着国子监不过百余步外的交趾胡同口。</p>
一个摊位就坐落在巷口角落。</p>
店家搭着的篷布下,冒出阵阵热气,吹动着挂在篷布外的一块价格布。</p>
切羊肉一斤二十文。</p>
羊汤一碗五文。</p>
胡饼一张二文。</p>
甜蒜一碟二文。</p>
腌菜一碟一文。</p>
卖的样式不多,价钱颇为实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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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摊位并不大,除了做食的区域外,便只有三张桌子几条长凳。</p>
两名在朝中算得上是年轻的官员,正穿着带补的常服坐在最接近街口的桌子前,不时的看向不远处鞭炮不断的国子监。</p>
妇人从火炉前端了一只托盘过来。</p>
“二位官人,你们要的羊汤、胡饼来了。”</p>
王锡爵回头看了一眼:“我等没要甜蒜。”</p>
妇人只顾着将羊汤胡饼和一碟子甜蒜从托盘里端出放在桌子上,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讨好:“送的送的,不妨事,还请官人慢用。”</p>
完后,便连忙转身自去炉子后忙活着。</p>
王锡爵眨了眨眼,也没什么,拉了申时行一把:“快些吃吧,吃完了还要干活。”</p>
申时行却是意犹未尽的将视线从国子监方向收回,低声道:“我总觉得先生是有大图谋,可就是琢磨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p>
王锡爵已经开始端着碗喝起羊汤,然后扒开一颗甜蒜,就着胡饼将嘴巴塞满。</p>
咕噜咕噜的咀嚼了几下后。</p>
他才闷闷的:“我还是觉得南边的鸡汤面好吃,许久前到过一次庐州,那边用鸡汤熬制出来的肉丝米面,最是适口,也颇养胃。”</p>
一副名家饕餮的模样。</p>
完后,王锡爵才转口道:“先生要做的事情何等伟岸,咱们照做便是。”</p>
申时行却摇了摇头:“还记得上一次先生要我们去金鱼池那日吗我总觉得先生是在担心什么事情。”</p>
“担心你日后背师”</p>
王锡爵继续啃着饼就着蒜,喝着羊汤。</p>
显得有些没心没肺。</p>
申时行一时气恼:“那也是担心咱们俩,不光是我一个人!”</p>
完后,他才抓起桌上的胡饼,恶狠狠的啃了一大口。</p>
倒是王锡爵这时候抬起头,深深的看向申时行:“那你会背师吗”</p>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p>
“若届时先生之志与你不同,你会背离先生吗”</p>
申时行双眼一瞪:“放你的屁!”</p>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粒粒胡饼从申时行的嘴里蹦出。</p>
王锡爵赶忙伸遮挡在眼前。</p>
申时行喝了一口羊汤,将嘴里的胡饼顺进肚子里,然后才道:“我觉得先生之智,是我们这辈子都越不过去的”</p>
完后,申时行略显失落的低下头,默默的喝汤啃饼。</p>
王锡爵想了想,脸上同样浮现恍惚之色。</p>
他摇了摇头:“快些吃吧,你等下可还有一番应对要做。”</p>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p>
等到两人吃完,国子监那边的动静已经听不见了。</p>
王锡爵看了一眼被他们吃空的桌面,而后看向申时行:“这次你出钱。”</p>
申时行冷哼了一声,斜觎向王锡爵。</p>
随后他才从衣袍下腰部位置掏出一只瘪瘪的钱袋子,一枚一枚的从里面掏出铜钱来。</p>
嘴里还一直默默的记着数。</p>
“两碗羊汤十文,两张胡饼四文,一共十四文”</p>
着话,十四枚铜钱就堆放在桌子上,五枚一摞。</p>
两高一低。</p>
但申时行又看了眼王锡爵面前桌子上的蒜皮。</p>
而后憋着嘴冲着已经开始擦嘴的王锡爵白了白眼,又默默的从钱袋子里扣出来两枚铜钱,继续堆放在桌子上。</p>
三高一低。</p>
一共十六文。</p>
随后,便赶忙挪开视线看向别处站起身,冲着王锡爵喊了一声:“走了,还要入宫。”</p>
王锡爵嘿嘿的笑着站起身。</p>
申时行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桌子上堆放的铜钱。</p>
他出身不高,从就是苏州府普通人家,他祖父更是时候就被过继给徐姓舅家,等到他自己中举登科,中了状元,这才改回申姓。</p>
两人往街上走去。</p>
申时行一撩开官袍,将愈发瘪着的钱袋子紧紧的系在腰上,然后心翼翼的放下官袍拍了拍,嘴里低声念叨着:“还得继续抽空往昌平报投几篇文章不!得抽空写篇话本投过去,至少得是一百回目的!”</p>
往昌平报投稿,一旦被选中刊登,都是能拿一份稿费的。</p>
文章大抵是一篇一百文左右,如果是昌平报特邀的话,那价格起步就是一篇十两。</p>
而话本的话,一回目大概能得稿费五十文,但一百回目也能挣五千文,那就是五两银子了。</p>
听昌平书院最近还在策划单独出话本。</p>
若是能被单独购买刊印的话,那就能赚的更多,怎么也得五十两。</p>
堂堂的状元郎,如今的吏部文选司郎中申时行,在心里默默的算着账。</p>
这时候,在他身边的王锡爵忽然伸拍了拍他。</p>
“别想着你那几文钱的事情了,先生明明给你在书院挂了一份差事,每个月十两银子入账,朝廷现在也月月实发足发俸禄,你赚的早就够你用的了吧”</p>
申时行当即脸上一红,梗着脖子道:“我不得攒银子,到时候给我儿子定一门好亲事还得在京中置办一处宅子,都是要钱的地方,你个土财主懂个卵。”</p>
状元郎愤愤不平的吐槽着地主大户出身的同僚。</p>
王锡爵举起双,连连低头:“是是是,等你儿子成婚的时候,我给你家送一份厚礼,保管够你在京中置办宅子。”</p>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那点好意大可不必。”</p>
申时行立马回绝,然后又挑眉道:“不过你要是愿意将萧家桥那处宅子租给我也可以,不过价钱好了,我只付一半,谁叫你家是大户,我可不得吃一回大户。”</p>
王锡爵一时间哭笑不得:“成,萧家桥的宅子租给你,一个月只收你五两银子成不成到时候也不必拘泥年数,只管去顺天府衙签了契约就是。”</p>
完后,他又拍了拍这位状元郎的后背。</p>
老申家的大儿子早夭,如今二儿子也在昌平上学,眼瞅着到了该给定一门亲事的时候了。不过既然他不愿意收钱,在宅子上帮一帮也无妨。</p>
不过回头还是得和先生一。</p>
就算朝廷的钱粮不能拿,总得让先生想想办法,让老申家能多一份进项。</p>
不贪不抢的,出活出力赚些钱,朝廷还是允许的。</p>
想着想着。</p>
王锡爵将申时行一路送到了东华门外,这才分别。</p>
老申作为吏部文选司,等下还要去内阁办一桩大事,自己也得回兵部,然后去寻镇远侯商议好京营深化改革的事情。</p>
临别之际。</p>
王锡爵深深的看向申时行。</p>
“汝默。”</p>
“万事心。”</p>
“若元辅”</p>
“你灵点,见势不对,拔腿就跑知道不”</p>
申时行站在东华门下,脸色平静的冲着王锡爵摆了摆。</p>
“知道了,知道了。”</p>
“妇人一般啰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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