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午时初刻是今日的吉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供桌附近。</p>
气氛顿时变的肃穆起来。</p>
江明远无声地示意顾喜喜跟他走。</p>
他将顾喜喜带到族老身后那一排、靠西侧最边的位置，示意她尽管安心站在这别动。</p>
顾喜喜点点头，看着江明远往后走了两排，找位置站定，朝她微笑。</p>
渐渐的，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站位。</p>
顾喜喜看了一会儿，便明白江明远为何让她站在这。</p>
族老站在最前面，代表全族上香、祭酒，敬告天地。</p>
族老身后这一排是主事人的位置。</p>
而东方为尊位，顾喜喜最年轻、辈分也最低，自然该站在最西头。</p>
再往后，大体按辈分排列，辈分越低的越靠后。</p>
其中还有例外，那就是按照对家族的贡献排位。</p>
譬如，顾喜喜之前见到的，能与族中几个老爷子平起平坐的中年男人。</p>
他们中间，有人关系多、路子广，消息最为灵通。</p>
有人握型车队，谁家需要拉货，都得找他帮忙。</p>
江明远站位靠前，应该也是这个道理。</p>
顾喜喜心想，顾家必定看重他举人之身，哪怕只是个外姓子孙。</p>
大业朝但凡在乡试中举，就拥有了出仕的会。若能得到上官推荐，便可直接入仕，从九品及以上做起。</p>
同时，举人也有资格议政，参与地方事务的决策和管理。</p>
所以在普通百姓眼中，江明远至少已经算得上半个官身了。</p>
好在仪式并不繁琐，差不多烧完了半炷香就结束了。</p>
周围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p>
顾喜喜找到在人群中观礼的老钱夫妇，刚两句话，就有人来请入席。</p>
老钱两口子作为今日的贵客，自然得坐主桌。</p>
主桌还有族老和几位主事人。</p>
按以往的习惯，族老及主事人们需要趁此会，沟通族中大事。</p>
落座时，族老笑吟吟唤住江明远，“明远，你如今也长大了，坐到这边来，我们也想听听你的见解。”</p>
“喜喜旁边就有个空位，你坐那儿吧。”</p>
江明远应了一声，走到顾喜喜身旁落座，两人相视一笑。</p>
顾喜喜低头望着桌面上的木纹，心下不由感慨，同为年轻人，只因她与江明远对顾家有用，此时才都能坐在这儿。</p>
她不由想到自己老爹当年参加的族会的境遇。</p>
别坐主桌了，就是连第一拨流水席都吃不上。</p>
所以顾扒皮年轻时去过几次族会，后来就渐渐不愿意去了。</p>
如今想来，顾扒皮之所以得了“扒皮”这个诨号，一味地抠门省钱，有点钱就盖房子买田地，到头来自己半点没享受上。</p>
焉知不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p>
“想什么呢？”男子声音清冽如水，再耳边低低回旋。</p>
顾喜喜微微侧目，发现江明远并未看她，却是在低声同她话。</p>
顾喜喜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几人，心下疑惑，江明远是在顾忌他们吗？</p>
江明远又开口了，“等会喝的酒是五叔家自酿的高粱，后劲儿很大。”</p>
“若躲不过，沾沾唇，意思意思得了。”</p>
他平静地半垂着眼帘，神色从容，同桌其他人听不见他的声音，都想不到他正在跟顾喜喜话。</p>
</p>
顾喜喜恍然，心道，好人呐！</p>
于是她也声回应，“明白，多谢。”</p>
第一拨流水席开始。</p>
桌上有六冷盘，六热菜，以荤为主，主食是当季新麦做成的软面饼。</p>
另外每桌一坛子高粱酒。</p>
有人拍开泥封倒酒，一人一只酒碗。</p>
顾喜喜作为新晋的主事人，自然少不了一碗。</p>
族老起身敬酒，众人纷纷跟着站起来。</p>
祝酒词完，碗中的高粱也要一饮而尽。</p>
众人仰头饮酒时，顾喜喜也装模作样地将酒碗送到嘴边。</p>
忽然，一只从旁边伸过来，拿过她的酒碗，并将一只散发酒香的空碗送回她中。</p>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又有江明远宽大的衣袖遮掩，竟然没被人发现。</p>
两人并未提前商量，江明远临时起意，也还好顾喜喜反应够快。</p>
顾喜喜坐下时，忍俊不禁地瞅了眼旁边。</p>
“真想不到，堂堂学霸，举人老爷，也有俏皮狡猾的一面。”</p>
“如此驾轻就熟，可见平日里这样的事没少做吧。”</p>
“学霸？”江明远不愧是学霸，顺利领悟了词意，莞尔道，“顾老板眼中的读书人，该不会都是书呆吧。”</p>
顾喜喜好笑，“那倒不至于。”</p>
因为她正好就认识一个极度奸诈、毒舌、随时随地都可能给人挖坑的读书人。</p>
席间自然聊起种粟米的事。</p>
顾喜喜难免要解一番农药与肥料的安排。</p>
主事人们讨论起最终亩产能提高到多少，当场算起了账。</p>
算账的结果当然让他们都很满意。</p>
但他们对顾喜喜所言究竟相信几分，个人心中各有称量。</p>
顾喜喜也不愿去深究他们的想法，只是与大家笑，反正最后自有事实话。</p>
期间还有其他桌的人过来向顾喜喜敬酒。</p>
所试探的无不围绕着“粟米”二字。</p>
顾喜喜一一应对，酒却是再不肯沾一滴，只笑着，“我酒量不行，刚才已经跟大家一块吃过一碗了。”</p>
“今日我又是跟钱叔钱婶一块来的，要不然真该陪大家喝个尽兴。”</p>
族老也出面，不许任何人灌顾喜喜喝酒。</p>
众人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没带着家人同来，若醉酒的确不便。</p>
因此也就笑笑作罢。</p>
等到第二波的流水席开始，顾喜喜、老钱、钱大婶便向顾家人告辞了。</p>
前一刻，老钱还在面带微笑，与顾家的主事人拱作别。</p>
等到顾家人转身返回，老钱瞬间踉跄，一头扑倒在毛驴身上。</p>
顾喜喜震惊，“钱叔，您没事吧！”</p>
钱大婶就淡定多了，一把薅住老钱，反将他丢在车板上。</p>
“他早就喝多了！”</p>
“别看他刚才好好的，那是死要面子硬撑，外一人走，他立马现原形！”</p>
顾喜喜看着趴在车板上，直挺挺状若僵死的老钱，咋舌道，“不得不，钱叔这也是一种本事。”</p>
场地内，族老走到江明远身边，“你觉得喜喜丫头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