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踩下刹车。</p>
轮胎摩擦着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p>
我把车停在路边，抬头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砸落，将汽车完全包裹的暴雨，两眼发直。</p>
在看到警示牌上那副铐的瞬间，我猛地察觉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p>
张丽他老爹，那个老头子的来路。</p>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点，可现在这种局势，由不得我不多想。</p>
而只要细细一思索，老张头身上，全是疑点。</p>
其一，张丽早年被他殴打伤害，这才趁他没在家，逃了出来。</p>
这之后，张丽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武陵，做着各种工作，拿着微薄的收入，勉强养活自己。</p>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多年。</p>
十多年来，那老头从来没出现过，或者，他从来就没想过找回自己的女儿。</p>
可就是在如今这么特殊的关头，他找到了这里。</p>
我回忆起那天老头的话，他能找到张丽，是因为有人把张丽的位置告诉了他。</p>
顺便还让他知道了张丽如今开了一家旅馆。</p>
如果没有后一件事，哪怕知道张丽在这儿，他或许也不会跑过来</p>
所以，有人特地将他“送”到了这里，为了让他心甘情愿，还拿张丽的家底吊着他。</p>
我还记得，贝贝过，张丽去刑捕房里看张老头的时候，那老头痛哭流涕，很是后悔，并表示不会再纠缠张丽，打扰张丽今后的生活。</p>
从第一次碰面起，我就知道，那老头就是个老流氓。</p>
按照张丽的描述，这老流氓打人，耍钱，游好闲，正事儿不干，人厌狗嫌。</p>
他能浪荡这么多年，对某些规则摸索得很透，知道什么事儿很严重，什么事儿能让人头疼，却不会吃大亏。</p>
怎么可能因为进一次刑捕房，就被吓得用心忏悔？</p>
除非</p>
有人需要他忏悔。</p>
例如，以某种条件，交给他某些任务，类似必须陪在张丽身边这种任务。</p>
那么，会在这种时候，将他带到这边来的人，会是谁呢？</p>
白乐乐！</p>
我死死抓着方向盘。</p>
车外暴雨倾盆，车里空调适宜。</p>
我却依旧感到彻骨的寒意。</p>
那老东西，现在可就在张丽他们身边呢。</p>
等于埋了一颗大雷！</p>
也就是，我让贝贝带着张丽离开，压根没意义。</p>
若真是我想的那样，老张头就是一个人型坐标。无论贝贝和张丽藏到哪儿，对方都能锁定他们！</p>
可再怎么，那老头终究是张丽的爹。</p>
亲爹会害亲闺女吗？</p>
换做别人，我会纠结，可以那老头的作风，一定会！</p>
只要那老头和张丽她们多待一秒钟，张丽两人就会多一秒的危险。</p>
我赶紧掏出，拨通了贝贝的电话。</p>
“哥？”贝贝轻快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嘈杂的雨声。</p>
我问：“你们到哪儿了？”</p>
贝贝：“就快回到武陵了，丽姐她爸爸在路上一直闹肚子，所以我们停在了一个服务区里，让他去上厕所了。”</p>
“张丽呢？”</p>
“丽姐口渴，去店里买水去了，我就站在店门口等她呢。”</p>
我沉声：“马上带她离开！他爹别管，就丢在那儿！”</p>
“好！”</p>
贝贝不问缘由，一口应下。</p>
可下一秒，电话那头响起剧烈的碰撞声，玻璃的破碎声，以及贝贝的一声尖叫。</p>
“啊！”</p>
“怎么了？贝贝？！”</p>
我喊了两声，但贝贝都没回应，唯有各种嘈杂的慌乱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p>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p>
</p>
出事了！</p>
我立马启动汽车，朝前方狂飙而去，一路上不顾危险，将车速拉到最快。</p>
开了差不多二十多公里后，我瞥见了指示牌上的标记，前方就是服务区。</p>
我赶紧把车开进岔道，总算来到了服务区。</p>
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混乱的场景。</p>
十来号人围在一家店前，指指点点。</p>
一辆车撞碎玻璃，车头似利剑般插了进去，将店里的货架冲撞得乱七八糟，玻璃碴子落了一地。</p>
在一堆货物中间，贝贝正跪在地上，满脸泪水。</p>
她的沾满了鲜血。</p>
那是张丽的！</p>
此时，张丽倒在血泊之中，口鼻不断流淌着鲜血，不断给他做着紧急治疗，却无济于事。</p>
我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p>
当初曾被折断脚，在冰天雪地中乞讨。</p>
也曾紧握刀刃，和人拼个你死我活。</p>
更是受过不少伤，好几次身陷险境，几乎活不下来，也曾刃过他人的生命。</p>
按理来，这样的场面，应该毫无波澜。</p>
可直到我开门下车，冲进暴雨中时，我才知道，我根本冷静不下来。</p>
我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p>
心中一股悸动，仿佛抽空了我浑身的力气。</p>
眼前刺目的鲜红，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p>
张丽是除了四妹以外，头一个让我感到温馨，有家的感觉的女人。</p>
当她躺在血泊中，生死未知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慌将我笼罩，心里一团乱麻，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冷静。</p>
我跌跌撞撞冲进了现场，跪倒在血水之中。</p>
我很想将张丽抱在怀里，可当我抬起时，却发现胳膊在颤抖。</p>
我在害怕。</p>
害怕失去。</p>
“哥！”</p>
一声哭腔，将我拉回现实。</p>
贝贝泪流满面，脸上写满了恐慌和愧疚。</p>
她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抓着我的胳膊：“快，快想办法。”</p>
“对，对，去医院。”</p>
有了主意，力气回归，我想将张丽抱起来，却又不敢，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p>
贝贝连忙道：“哥，你不是懂医术吗？”</p>
“对，对，我能救，我一定能保住她的命。”</p>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替张丽检查伤势，借助现有的一切全力施救。</p>
或者吊着她的命，能让她多坚持一会儿。</p>
但这显然不够。</p>
我连忙：“打电话给幺姐，让她调救护车来接人，把情况告诉她，她知道该怎么做。”</p>
贝贝连忙点头，从我兜里掏出，把电话拨了出去。</p>
她的，早在事故发生之际，就丢在了瓢泼大雨之中。</p>
把张丽的命吊住后，我心翼翼抱起她，就要往车上走。</p>
这里离武陵还有二十多公里，等救护车到来，至少半个钟头。</p>
我必须争分夺秒，尽量去和对方会车。</p>
当我走出店门，我下意识瞥向撞碎玻璃，冲进店里，将张丽撞伤的那辆车。</p>
此时，车上早已没了人。</p>
肇事者早跑了。</p>
甚至连车都没开走。</p>
贝贝若是出，绝对能拦住他。</p>
可她只顾着张丽的安危，压根没往那边想。</p>
我也不怪她。</p>
我和她把张丽放进车后座上，在即将离开的瞬间，我问：“那老东西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