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府书房内，崔泽默默放下里的茶盏。</p>
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p>
林念瑶离开书房前，那双眼睛太娴静，太温婉。</p>
温婉到崔泽怀疑傅玉同做了鬼，附身在他身上，被林念瑶望穿秋水的双瞳辨了出来。</p>
崔泽闭上眼睛，吐纳了几个呼吸，将脑子里离谱到诡异的想法驱赶干净。</p>
偏这时，前院传来一阵怪异而鬼祟的声响。</p>
接着是一声惨烈的嘶鸣。</p>
崔泽睁开双眼，破门而出。</p>
踏出书房后，先是浓烈的血腥味扑向他，接着，刺目的暗红将他目所能及之处全数遮蔽。</p>
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双目欲裂，怒火焚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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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瑶坐的马车刚出府，傅玉同就收到了她朝他而来的消息。</p>
他赏了那暗探十两银子。</p>
暗探走后，他轻声赞叹：“不愧是陛下的探子。”</p>
“若有一天能为我所用，该多惬意。”</p>
他掀开车帘，隔着雕花车窗对车夫吩咐：“去宝银楼，瞧瞧时兴的首饰。”</p>
找林君成传了信的厮，刚回来便听见这一句。</p>
“爷，又去宝银楼破费？那林念瑶都嫁人了，她有什么值得的？”</p>
傅玉同心中筹谋的计划顺利，心情正好，向厮解释起里面的门道。</p>
“谁是送她的了？”</p>
“我欲买一套花钿金步摇作刀，借林念瑶的送出去，杀林家和肃国公府满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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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侯府书房前，柿子树下。</p>
林君成的惨叫声响彻全府，把内院的老夫人都惊出来。</p>
老夫人带着嬷嬷赶到前院，撞见的是崔泽发狠地扼着林君成的咽喉。</p>
林君成旁边躺了一头死骡子。</p>
不知是人是骡的血混着雪染了一地。</p>
那血极刺目，浸湿了被摁到血泊里的林君成的衣衫下摆。</p>
老夫人见状立刻大吼：</p>
“林泽，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人不成！”</p>
崔泽双眼通红。</p>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将林君成生生掐成死人。</p>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松开了。</p>
他一松，林君成便掉进血色的雪中。</p>
林君成跟死狗扑腾似的，四肢并用，爬出雪地。</p>
他从崔泽下逃出后，连滚带爬地滚到了老夫人脚边。</p>
“奶奶救我！他要为了一头骡子杀我啊！”</p>
林君成声音抖得像筛糠。</p>
他喘得也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崔泽的还扼在他的脖子上。</p>
崔泽俯下身去，为死不瞑目的温顺骡子合上了眼睛。</p>
他再站起身，望向林君成的一双眼已与后院的那口深井无异。</p>
漆黑，空洞，深深封冻，幽暗到不见底。</p>
崔泽攥起拳，压下杀意。</p>
“林君成，你该庆幸你够烂，赔上我去毁你的烂命，我觉得不值得。”</p>
“不然你刚刚就已经死了。”</p>
林君成缓过劲后，狼狈地扶着冰冷的砖地重新站起。</p>
“谅你也不敢杀我，我是侯府的嫡孙，命贵得很。”</p>
“再了，这事我占理，我不过是想杀头驴，剥了皮，为祖母熬滋补的阿胶罢了。”</p>
“孝顺的是我，畜生的是你！”</p>
老夫人听了林君成的话，心疼得直唤他“乖孙”、“宝贝儿”。</p>
“为了孝顺奶奶，你受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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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用衣袖擦着渗在皱纹里的泪，指着崔泽的鼻子破口大骂。</p>
“你个天杀的，这么害我孙子。”</p>
“当初是我瞎了眼，劝念瑶招你为婿。”</p>
“是我识人不清，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引进了林家。”</p>
“占着我们君成的爵位，霸了我们林家的钱，还要害我们君成的命。”</p>
“林泽，今天的事没完！我要报官，我要你百倍偿还！”</p>
老夫人哭得老泪纵横，怒冲上头，差点晕了过去。</p>
崔泽站在柿子树下，苍凉得像另一棵树。</p>
他看着眼前的闹剧。</p>
“驴，你刚刚的不是我为了骡子要杀你吗？”</p>
林君成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p>
他眼神闪躲，嗫嗫地：“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驴是骡，我分不清。”</p>
老夫人好不容易顺过气来。</p>
“管他是驴是骡，君成都是为了孝顺我！”</p>
“你敢害他，你畜生都不如！”</p>
天上飘飘摇摇地下起雪。</p>
雪化得快，没落地，就已融成了雨。</p>
雨点打到崔泽的里，裹着沾在他掌心的骡子血，顺着他的指根，流过他修长的，从他的指尖滑落。</p>
那滴血水砸在血色的地上，只蚀出一点到不能再的痕迹。</p>
那点痕迹，顷刻间，又被其他雨滴抹去。</p>
崔泽有的东西向来不多，一转眼他又几乎什么都没有了。</p>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和冷雨混在一起，是不出的悲凉。</p>
“是你们杀了我的骡子，又是你们骂我畜生。”</p>
“不是要报官吗？报啊。”</p>
“你们报京兆府，我报卫尉司。”</p>
“卫卫尉司！”林君成听见这三个字，当场发抖。</p>
他抖得两腿一软，差点就地跪下。</p>
“你你你，你凭什么惊动卫尉司？”</p>
崔泽道：“就凭我现在是青州兵马的主帅。”</p>
“这匹骡子本要驮着我的行李，随我去青州。”</p>
“它是军中的骡子，自然归卫尉司管。”</p>
崔泽漆黑的眼盯住林君成，“带上它的尸体，跟我去见肃国公。”</p>
“不！奶奶我不去，奶奶我不去！”</p>
林君成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脚边，抱住老夫人的织金裙就开始大嚎特嚎。</p>
他是打死都不会去卫尉司的。</p>
上次，他赌红了眼，输到还不起钱，跟傅玉同要了几个打，用广平侯府的身份去硬买了两个铺子交给赌场抵债。</p>
哪知那两个铺子是退伍老兵的。</p>
肃国公替他们主持公道，要回了铺子不，还罚下一百军棍。</p>
要不是姐姐央着林泽代他受过，他当场就被打死了。</p>
偏偏肃国公罚完林泽以后，还当着他的面震响了马鞭。</p>
马鞭挥过，那凌厉的破空声，还有肃国公低沉而可怖的嗓音，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p>
“子，别再犯到我里，再有下次，老夫必定叫你痛悟终身。”</p>
想起过去，林君成越嚎越惨。</p>
听着孙儿的惨叫，老夫人心疼难当。</p>
她抚着林君成的背，哄他道：</p>
“不去，不去，我们不去，我们哪也不去。”</p>
“不去？由不得你。”</p>
崔泽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到林君成面前。</p>
看着如同凶神恶煞，逼到跟前的崔泽，林君成脑子嗡的一震。</p>
他屁股着火一般，蹬地而起，拔腿就跑。</p>